《三途志》第六卷 霜降 浮沉生死篇

第二百零七章 初悟道 佛在遊方

第六卷 霜降 浮沉生死篇

第二百零七章 初悟道 佛在遊方

世生愣住了,一扇大門即將為他敞開,只見他忙搖頭說道:「不,不是身體,是精神!」
世生愣了一下,隨後閉幕幻想,可他發現那星空本是無窮無盡,又哪裡會有盡頭?而這個念頭出現的那一刻,世生心中猛地一動,隨即他慌忙張開雙眼說道:「大師,這……」
而遊方大師卻並沒有要聽嘴的意思,只見他一邊啃著烤豬骨頭一邊對著兩人笑道:「吃肉怎麼了?誰規定和尚不能吃肉的?」
和秦沉浮一戰,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世生低頭哽咽,劉伯倫的眼眶也紅了,篝火燃燒正旺,氣氛卻十分悲涼,而在見到這兩個後生哭泣,遊方大師也沒有出言安慰,他明白現在的兩人需要發泄。哭不是懦弱,但哭同樣也解決不了問題。
遊方大師?
遊方大師淡淡的笑了笑,隨後望著兩人說道:「沒有錯了,你肉體的極限也許只到這裏,但是你思考的極限卻是無窮無盡的。你們現在也明白,滴水滄海,片葉佛國的道理,對於整個天地來說,我們是渺小的,就像粒砂,但殊不知沙中亦藏世界,現在你們告訴我,世上最強的力量是什麼?」
天意難為,遊方大師當時見救人無望,這才長嘆一聲飛身遁走,而眼睜睜的瞧著他離開,秦沉浮居然沒有追,也許他明白,只要自己留下一個,另外兩個一定還會回來。
世生點了點頭,而遊方大師則搖了搖頭,只見他雙手合十雙目微閉著,之後又淡淡的說道:「接下來你閉上眼睛,告訴我星空的盡頭在哪裡。」
所以,無爭很重要。遊方大師很欣慰命運沒有選錯人,雖然他們此時的本領仍不能同太歲抗爭,但是只要他們能夠保全初心的話,契機一到他們便會一飛衝天。
聽到了這話後世生猛地睜大了眼睛,遊方大師的言下之意是,他們還有變強的餘地?可是世生自打領悟了天啟之力,在這幾年裡已經將那符咒神技練得滾瓜爛熟,連化生金丹經都已經修到了最高一層,修道多年,他自然知道此時的自己再想變強該有多難,於是他便對著那遊方大師說道:「可是,我縱然突破了極限卻也拿那魔頭沒有辦法,大師,我究竟該怎麼辦?」
劉伯倫一把將愣神兒的世生拉了過去,兩人就這樣坐在了火邊,劉伯倫比世生提早醒了一天,所以已經知道了這一切的始末。
話說當年長白山一戰,行笑犧牲自己為天下蒼生換來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天上凶星閃爍,身處於雲龍寺的遊方大師又怎麼不會發現?
「是。」世生低著頭,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褲子,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落,此時的他已經再也無法忍耐,只見他咬著牙哭道:「我好不甘心,也好生難過,我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量,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界限,但卻連逼他出全力都不能……還害得我的兄弟深陷險境,我好沒用,我算什麼『對抗太歲之人』?!」
可他為何會在這裏呢?
而正當他傷心之時,劉伯倫的聲音則在一旁傳了過來:「你醒了?醒了快起來吧,活動活動身子吃點東西。」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世生的眼圈又一次的紅了,雖然他們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卻沒想到,縱然擁有亂世法寶乃至正法天啟的力量,但在那魔頭面前卻仍是不堪一擊,難道他們所做的所有努力當真只能化作泡影?
那石子被拋得老高,半刻之後才落了下來。
而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畢竟能夠擊敗太歲的人,一定擁有比其更加強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會蒙蔽人的雙眼,如果性格太過要強的話,在打敗了太歲之後,很容易變成另外一個「太歲」。
說罷,他便伸手將世生拉了起來,而世生起身之後,發現柳柳和萋萋兩個苦命的女娃娃此時正睡在他身邊的不遠處,在見到兩人安然無恙之後,世生的心裏面這才稍微又好受了一些。
「沒錯。」遊方大師顯然很滿意世生的答覆,只見他對著世生說道:「你們現在確實已經到了修真者的極限,想要再次突破自己,只有更上一層,佛道巫三派的法門雖然不同,但是世間萬法最後殊途同歸,佛講參禪頓悟,道講融匯自然,巫講神通天地,其實說到最後,都離不開『精神』二字,這兩個字,便是道的真諦。」
劉伯倫的話將他從內心的悲痛中暫時的喚了回來,於是他掙扎著坐起了身,發現滿身是傷的劉伯倫正站在他的身前望著他,於是在起身之後,世生開口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道:「我睡了多久,這裡是哪兒……寒山呢?那兩個小丫頭呢?」
萬物相生相剋,每逢亂世妖魔輩出之際,因果定會造出能夠平復亂世的英雄浩劫,正邪對抗也是天道根本,就像數百年前雲龍寺的開山祖師言淺和尚一樣。只不過遊方大師佛法高深,明白自己年事已高,所以這一次能夠平復天下的英雄並不是他。
「戒律?」只見遊方大師把骨頭丟進嘴裏嚼的嘎嘣作響,同時對著劉伯倫說道:「你告訴我,戒律是什麼,和尚又是什麼?」
這……。
畢竟太歲即將出現,如果世間修真者仍不能齊心,只怕縱然有亂世法寶幫助也都不過這次浩劫。
只是需要些時間等待罷了。
劉伯倫嘆了口氣,隨後對著他無奈的說道:「你睡了大概三天……先別說這些了,咱們這次大難不死多虧了一位前輩相助,來,你醒了總該謝謝人家吧。」
昏睡的世生此刻終於從噩夢之中醒了過來。
而火堆旁邊盤腿坐著一個瘦骨伶仃的老頭兒,這老頭一腦袋蓬亂的白髮,長長的眉毛半黑半白,高高的顴骨,小小的眼珠,只見他從那烤豬身上扯下一條冒著熱氣的豬腿,也不怕燙,就這樣往嘴裏面塞去,大口嚼肉的同時,還不忘拿起劉伯倫的葫蘆溜上一口,他一邊吃一邊樂呵呵的望著世生:「醒了啊年輕人。」
就這樣,遊方大師帶著兩個身負重傷的難兄難弟以及兩個小丫頭成功逃走,半天的光景,他們已經脫離了陰山的地界,而在往後的事情,劉伯倫世生就已經知道了。
如今在聽見遊方大師問他,他便只好強撐出了一絲苦笑,隨後低下了頭嘆道:「有勞大師關心,我吃不下。」
「這倆丫頭自下山以後就沒醒。」劉伯倫苦笑著說道:「瞧這架勢也許還得睡上兩三天……哎呦,前輩,你這是幹什麼!?」
世生忽然回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情,當時秦沉浮見他們寧死不從,便再次加重了靈子書的強度,紅光即將要蓋在他們身上的那一刻,世生聽到了一聲高亢的佛號,隨即四周一片黑暗,他感覺好像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劉伯倫登時語塞,而遊方大師喝了口酒,之後開口說道:「所謂僧人,便是要受世間眾生苦之苦,悟眾生樂之樂,苦樂隨身皆是業自然不可拒絕。要知道我佛釋迦王子參悟佛道之時,每日在城中磕們乞食,百家飯百家餐自是不同,有清粥紅薯也有殘肉羹湯,這些都是眾生萬象,我佛從不拒絕。殊不知,如果出家人對布施者也要挑剔的話,那又算什麼出家人?這樣拒絕眾生的出家人,有如何能夠渡化眾生?」
世生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他知道這人是名神僧,於是便依言而行,抓著那顆石子,用盡所有的氣將其拋向了天空。
可世生縱然心中驚駭,但卻不懷疑其身份的可信度,因為如今整個天下之中,能夠在秦沉浮的手底下將人救走的,除了遊方神僧之外,當真沒有第二個。
機緣巧合之下,他曾遇到那裝瘋的行幻,這才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因果來歷,後來斗米觀召開英雄大會之時,正趕上秦沉浮出關,遊方大師曾在山野密林之中密會秦沉浮,希望能夠將他引回正途。
「誰規定和尚能吃肉了啊。」劉伯倫苦笑道:「和尚不是有節律的么?」
桀驁不馴的秦沉浮那張蒼白的臉此刻無比清晰,一點光亮由眉間閃爍,那如堅冰般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他望著世生淡淡的說道:「難道你真的這麼想死么?」
「不是吃不下,是你的胃裡已經填滿了委屈和不甘。」只見遊方大師說道:「你是不是還放不下那場戰鬥的結果?」
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劉伯倫頭一次聽說這種理論,確實,身為出家人如果還要挑三揀四的話,那這和那些挑食的富家子弟又有什麼區別?
這人不正是他們前幾日遇見的那個老酒徒么?!
「啊!」
風在嚎叫,雪在燃燒!
四年裡,遊方大師一直等待著這個契機的到來,他本想讓三人順其自然的領悟「真正的力量」,之後再出面加以點撥,可那料到秦沉浮突然攻打孔雀寨,以至於局勢瞬間惡化,為了救出他們的朋友,世生幾人註定要提前同秦沉浮發生衝突。
他睜開了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一處柔軟的草地之上,乾澀的雙目之中所能瞧見的,是璀璨而透徹的滿天星斗。
不,不對。隨著神智的清醒,身上那言不盡道不明的疼痛與悲傷聯袂復出,那不是夢,那下山時的惡鬥那面若寒冰的秦沉浮,還有那天下無敵的靈子術,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在一天的相處下,劉伯倫已經和遊方大師混的熟了,但他卻仍有點接受不了這老和尚的作風,明明是個江湖傳說般的神僧,可在喝酒吃肉上卻跟狼攆的一般,這和他的身份不符啊,真不知道如果他徒弟法垢大師那三人在看到這一幕後會作何感想。
後來世生三人偷襲七絕鎖龍樓,雖然想出的計劃很完美,但仍低估了那秦沉浮的能力,所以,就在秦沉浮打算用武力將他們留下的時候,遊方大師抓出機會終於出手,他以自己深厚的道行使出了雲龍幻術,趁著天地變色之際出手救下了兩人。
僅憑現在的他們,又如何能夠拯救這個亂世呢?
其實這「道」便是自己的想法,想要真正變強,就必須要修鍊這精神的力量。
這如雷灌耳的名號世生確實聽過,沒有錯,他就是雲龍寺的真正掌門,雲龍六僧的師父,人世間最接近佛陀的僧侶,橫跨見證了數個江湖的傳奇人物。
這事兒,要從妖星剛現世的時候說起。
他們敗了,敗的如此徹底。
不過這對身為高僧的他來說卻也不是什麼憾事,修為到他的境界,名利之事早已在心中蕩然無存,只要能夠讓蒼生倖免苦難,遊方大師願意在自己死前尋找並幫助新一代的英雄完成這次救世大業。
夢中的天地似乎都被那一抹暗紅色吞噬,世界在這光中似乎也變成了另外的摸樣,時間被無限拉伸,世生想動卻動彈不得,四周的人表情扭曲,萬分痛苦。
但是當時的秦沉浮已經魔心深種,全然拒絕了遊方大師的請求。遊方大師明白,如今秦沉浮的出現必定會讓世道變的更加混亂。這個局面已經無法挽回,但遊方大師並沒有因此放棄,在之後的日子里,他一直躲在暗中觀察著一切,這一次被命運選中的人此時已經明了,便是世生他們師兄四人。
世生在得知了這個老者的真實身份之後,的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自打年幼加入斗米觀就聽說過這個名字,論輩分來說,行顛和行雲都是他的晚輩,而後來南國一役之後,他更是在那雲龍寺六僧的口中得知了這遊方大師失蹤的消息。
他說的自然是世生了。當時世生愣愣的坐在火旁,如今得知了李寒山仍在陰山的消息,他哪裡還有半點的食慾?說實話,他現在好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能力,明明下定了決心要向陰山復讎,可如今卻一敗塗地。
是夢?世生下意識的想到,難道自己之前的遭遇都只是在夢境之中發生的么?
當時近百歲高齡的他望著天上的那顆白帚妖星,佛眼一開便已經知道這是鬼母羅九陰惡意醞釀而成,如今凶星雖然剛剛誕生,但卻仍能讓世間陷入混亂前兆,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當時的遊方大師已經明白,等這妖星成了氣候的話,那整個天地將倫常不復,徹底淪為阿鼻地獄般的存在。
在亂世之初遊方大師便已經離開了雲龍寺,一晃數十年過去沒有任何消息,以至於這個傳說中的人物此時連是死是活都沒人知道。
「是氣。」世生下意識的回答道:「世界是由萬物之氣組成的。」
說到了此處,只見劉伯倫有些無奈的對著那遊方大師說道:「那個,大師您能不能莊重一些啊,我這講的吐沫都快乾了,好歹您也停停嘴幫我補充兩句,這麼吃肉可真有點……。」
這麼說,是他救了我們?可這不對啊,要知道當日在那陣子里,這位老人家被一群地痞圍毆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難道他當時是在隱藏實力?
事實上,天竺佛教之初本就沒有食素一戒,只不過佛教傳播到中土之後,這才入鄉隨俗產生了變化,說起來這和大多數人的想法有關,以為不吃肉便是修行,殊不知修行之為正心,就像有的和尚,雖不吃肉但心裏面卻五毒俱全,這樣的和尚又怎能稱之為和尚?
其實三人心中早就孕育出了各自的「道」,只是還未發覺如何運用罷了,如今經那遊方大師的提醒之後,世生和劉伯倫恍然大悟,於是世生黃忙跪倒在地,對著那遊方大師誠懇的說道:「大師慈悲,求大師教我們如何才能變強!」
一席話讓世生茅塞頓開,因為這遊方大師的話同他們在「乾坤化生石」中所見到的能夠相互印證。人練氣,身體終究只是個容器,而精神思想才是最初的動力,秦沉浮之所以這麼強,還不是因為他那靈子術的精神力量?包括成仙也是如此,但凡成仙者最後都要拋去肉身,只留下精神長存於世,而成仙的規則中有一條就是要有自己的「道」。
為了不讓這三個關係未來天下命運的年輕人赴死,遊方大師這才在小鎮中出現,喬裝一個弱勢的老者同三人先見了一面。
「那,又是什麼讓你們能夠駕馭萬物之氣呢?」遊方大師又問道:「是你們的身體么?」
「這就是你的極限了么?」遊方大師說道。
可以說在這四年內,世生他們所有的動向遊方大師都了如指掌,通過和他們接觸,遊方大師越來越肯定三人的心性,他們雖然各自都存在缺點且沒有上進之心,但心地卻是純良清澈,這也正符合了救世者的條件。
除了負責記錄歷史的異氏一族以及行雲,知道數百年前那次浩劫的人當時只有遊方大師,悲天憫人的遊方大師不忍凡塵在未來淪陷,於是便沒有通知任何人,只留下了一紙密函后就出走雲龍寺,他心裏明白命運之因果。
遊方大師看了看他,然後隨手撿起了一塊石頭丟給了世生,並對著他說道:「來,站起來,用盡你所有的氣力,將這顆石子拋到最高。」
他這番話發自真心,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力量,劉伯倫同樣如此,別看他大咧咧的,但此時心中悲傷比世生只多不少,他們的力量雖然已是一流,但面對秦沉浮卻還向各牙牙學語的嬰兒一般脆弱。
除此之外,遊方大師心中還有一件事未名,那便是這凶星的源頭,凶星為何會平白無故的出現?他明白這背後定有人暗中操控,於是在數十年裡,遊方大師走遍天下尋找答案和英雄。
他這話的後半句顯然不是對世生說的,世生順著他的臉朝前望去,但見那十餘步外有一堆枯枝燃的正旺,枯枝上架著一隻半大的野豬,看火候已經燒了有一會兒了,那烤豬的表皮金黃酥脆,油脂不住滴在火里,發出吱吱的輕響。
見世生髮呆,一旁的劉伯倫則嘆了口氣,隨後對著他苦笑道:「咱們就是被這位老前輩救的,他的名號咱們都知道……他便是雲龍寺的遊方大師。」
本來他打算將三人全部救出,可奈何秦沉浮的功力實在太高,只是一瞬間便識破了這幻象,在遊方大師抓起世生和劉伯倫的時候,秦沉浮一揮手,趕在他的前面將暈倒的李寒山拽了回來。
而在斗米驚變的那一夜之後,陳圖南已經難以再同三人聯手,遊方大師雖不清楚命運為何如此,可他能做的只有慢慢的等待和觀察,他要做的,就讓世生三人變得更強。可他並沒有立刻出現在三人的面前,因為他明白,想要讓樹成材必要先摸清其生長的輪廓。
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在此相會,而這個傳說中的高僧,居然是這副形象。
遊方大師說到了此處,又開口笑道:「所謂戒律,是給那些心存不凈者的束縛,因為心中有酒有肉才視其為妖魔,我心中無物,戒律自然無形,所以吃了又何妨?這野豬乃是病死,我吃了它讓它免受死後九像之苦,到是你……小朋友,你平時無肉不歡,現在肉在眼前,怎麼還是滿臉愁容?」
於是,遊方大師便微笑著對兩人說道:「你們不是沒有能力,只是還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應當如何運用罷了。」
而以他們現在的修為,要同秦沉浮對決根本就是以卵擊石的行為。所以,就在那一刻遊方大師忽然領悟到:看來契機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