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第六卷 霜降 浮沉生死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畫中僧 佛陀之心

第六卷 霜降 浮沉生死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畫中僧 佛陀之心

三十年前,北國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屠殺孕婦之事,而在整個事件當中,唯一在當天成功產子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叫姬烏蘭的女人。也許當真是命中注定,在當年奄奄一息的北國之中,只有姬烏拉一人懷有善念,而正因如此,她才保住了自己的孩子,不過自己卻因難產而死。
而就在多年之前,地藏王菩薩遊歷地獄,途經魔王天詫多旬所在之地獄時,見這魔王被關押了這麼久仍未有悔意,便上前與其談話。地藏菩薩無上慈悲,即便是魔王也想讓其得到超度,但哪裡想到,那天詫多旬在聽了地藏菩薩的話后,居然狂妄大笑,只道:世人愚昧,貪嗔痴乃是天性使然,吾欺世人又有何妨?不過喚醒其本性罷了,又何罪之有?
聽到了此處,世生的眼淚早已止不住,滴滴落在那畫上,原來,師父選擇了我,原來師父為了我付出了這麼多,為了見我,甚至放棄了成佛。
當時關靈泉凝著雙眉,也顧不得問世生怎麼到此為何哭泣了,只是有些急迫的對著他問道:「菩薩的幻身呢?這畫……莫非你……小兄弟,你能告訴我,這畫上的菩薩是你什麼人么?」
關靈泉嘆了口氣,這才對著世生正色的說道:「小兄弟,你可知道,你有一位值得尊敬的師父,它並沒有去別的地方,它……一直在這裏。」
菩薩聽罷畫中僧的話后,微笑了,只見他對畫中僧說:花開,是需要時間的。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甚至超脫了自我,接下來,就只要靜待花開便好。
畫卷之上,勾描了一名背坐側頭的慈悲僧人,畫的西北角有一顆詭異的星象,星空之下,僧人的法相端莊,雙手合十雙目微閉著,嘴角向上微笑,但眼角下方卻流出了三滴顏色不一的眼淚。
菩薩慈悲,自然應了這賭局。然他身為上方菩薩,不便只身前往人間,於是,菩薩便取來一張白紙,在上面已自身形象勾畫出了一名面對蒼生背坐的僧人,隨後往畫上呵了一口氣,那畫上的僧人就此受菩薩的神識而鮮活了起來。
世生點了點頭,隨後仔細的收好了那幅畫卷,將其用外套包裹好後背在了身上,有師父在,他確實安心了許多。隨後,在那關靈泉的引領下,世生和大白狗來到了聽經所內的一處禪房,這處所在乃是關靈泉修行之地,屋子裡沒有桌椅,只有長席遍地,那關靈泉也是個豪爽之人,在進了屋后,它翻出了三隻輩子,用個陶壺到了些水,放在了世生和那白狗的身前,同時笑道:「嘿,只可惜佛門清凈地沒有酒水,如若不然,我當真想和兄弟你痛飲幾杯。」
這次聖行的因緣,其實還要從「地獄」講起。
關靈泉大吃一驚,隨後慌忙望了望那條大白狗,而大白狗則平靜的對著他點了點頭,關靈泉登時肅然起敬,只見他緩緩的坐在了世生的身邊,隨後對著他慢慢的說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你師父是誰?」
也許,只是等待著一個放不下心的親人到來。
世生對著那畫卷深深的叩頭,言語之中滿是感激,這感激源自於內心。而事實上,畫中僧確實已經完成了任務,他用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培養了一名心存寶貴善的少年,這麼多年過去,如今的世生當真已經長成了一名頂天立地的俠客,不忘初心的他,註定要為拯救蒼生而繼續奮鬥下去,且從今日開始,無怨無悔。
按理來講,它沒有完成任務所以自然要向菩薩請罪,但當時菩薩卻並沒有怪它,只對它道:你這次人間之行,可曾領悟到了什麼?
那天詫多旬哈哈大笑道:在因果則寐因果,又有幾人能明你們的大道理?且如今,縱然不需我備出手,天也將降災星滅世,如果你仍對那些凡人保佑幻想,不如跟我打個賭吧,就賭這一次凡人能否自救。如果你輸了,就要將我放出去,而如果我輸了,則心甘情願詭異佛門。
「師父!師父你在哪裡?」世生在菩提樹下痛哭道:「求求你,出來吧!世生知錯了,世生現已經不再頑皮易怒了,即便有人欺辱我是個沒娘的孩子我也不會失控,真的……世生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世生越哭越悲,以至於頭痛欲裂,大白狗安靜的望著他,它不會說話,不然的話,應該會替那和尚告訴世生這一切究竟為何的吧。
「世生,你找到那朵花兒了么?」
世生緩慢的轉過了頭去,但見那花園入口處站著一名高頭大馬的漢子,這漢子一身灰袍僧衣,面容剛毅,下巴上留著一把青虛虛的絡腮鬍子,不是那之前和世生有過一面之緣的「冥俠關靈泉」又會是誰?
說罷,菩薩帶著欣慰的笑容走了。
而畫中僧思考著菩薩的話,久久終於釋懷,菩薩方才的言下之意,正是這畫中僧已經得道,藉此頓悟,它完全可以超脫成佛。但畫中僧卻並沒有這麼做,從那天開始,它終日靜坐于聽經所蓮池旁的菩提樹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陰間的歲月遠比陽世要緩慢的多,沒有人知道它為何要放棄成佛而在此等待,而它究竟又在等待著什麼?
想到了此處,世生終於釋懷了,它的師父等了它這麼多年,如今終於完成了這個心愿羽化而去,雖然心中傷悲,但他確實應當為其感到高興才是。
多少次夢中的點悟,此時世生終於明了,畫中僧選擇了世生,正是想要將他培養成一個光明磊落之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那麼一朵花兒,可不是每個人的花兒都能開放,如今世生心中的花朵是否盛開?
後來,畫中僧不忍拋棄那個孩童,所以便將其慢慢的撫養成人,因此卻耽誤了自己任務的時間,等到自身地藏佛氣的效用即將消失之時,那個孩童終於長大了,所以,畫中僧含笑而終回到了地府。
世生也不是什麼客套的人,於是便同他席地而坐,端起了碗喝了一口后,發現此水清涼,飲罷口齒留香,但他這次可不是來喝茶的,事實上,他之所以千方百計的想到聽經所,正是為了尋這關靈泉,所以他當時放下了水碗,便以仍有些鼻音的語氣對著那關靈泉問道:「關大哥,你到底犯了什麼罪,以至於那些鬼差們這般的想殺你?它們說你私自放了很多惡鬼投胎,這可是真事?」
關靈泉哈哈一笑,隨後對著世生說道:「這些混蛋可真能扯,不過它們說的倒也沒錯,我確實放了很多鬼去投胎,但那些鬼魂卻不是什麼『惡鬼』,相反的,那些全都是因為交不起所謂的『投胎租』,或是被抓去地獄為別的鬼頂包的可憐之魂!那些鬼差之所以這麼排擠我想致我于死地,正是因為我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且發現了它們的秘密!」
畫中僧如實所說:我這次人間遊歷,看遍了人世百態,也嘗遍了眾生疾苦,眾生雖然多為狡詐之輩,但正因如此,方顯善良之寶貴。寶貴的事物終究會發光。我眼瞧著一名孩童由呱呱落地到長大成人,我盡量引導他脫離了那些污垢之事向善成長,但想不到的是,在教他如何成長的同時,自身也領悟了許多。我沒有辦法去描述那種快樂,就像靜靜的看一朵花得成長,一片葉的飄零,由種子發芽,逐漸茁壯,再到盛開怒放。在這期間,我的心是暖的,只是有些遺憾,我還沒有看到那朵花得綻放便已經沒了時間。
五蘊皆苦,正是因為五蘊肆意滋生到了扭曲的狀態。而五蘊之扭曲,也正是人心之扭曲,正是在這扭曲的環境扭曲的觀念下,才使一些本來寶貴的東西開始變得輕賤起來的吧。
就在世生飛奔到那和尚師父的身後之時,和尚師父的身形忽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就像水面漣漪驚飛了倒影,那影子緩慢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莫不是,當真在等一朵花兒開?
他的哭聲十分響亮。在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下,在空蕩靜謐的花園中,他的哭聲是那麼的悲涼,然而,不論他如何哭泣,也沒換回任何的回答,只有那條通靈性的大白狗坐在他的身前,慈祥的望著世生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那畫軸之上,淚水刺痛了思念,也洇濕了時光。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菩薩。」只見世生哽咽的嘆道:「這畫上的和尚,是我的師父,是他把我養大的。」
可是,當年的畫中僧遊歷大江南北,所到之處,見到的儘是一些自私自利爾虞我詐之事,在末法時代的利益面前,似乎人性中的善良謙和等品格已經變成了最低賤之物,老人們為了錢財,可以裝病裝暈訛詐好心將其攙扶起的善良之人,壯年為了錢財,可以泯滅良知販賣人口,官府的人為了錢財,則欺善怕惡顛倒黑白,對有權有勢者奴顏巴結,而對無權無勢的百姓則肆意欺壓。
眾生其實不是不肯回頭,而是欠缺一定的勇氣所導致的內心迷茫吧。
原來畫中僧等待的,是一次與自己親人的重逢。
於是,畫中僧便領了地藏菩薩的佛旨,化名為「金羅覺」前往了人世,他的目的,就是要在世間尋找一名能夠擔當正義的心善之人加以點撥,以便應對未來世間出現的滅世浩劫。
謝謝您,師父,謝謝您教會了我如何去保護親人,乃至保護一切寶貴之物!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就在世生哭的喉嚨沙啞之時,且聽那花園的出口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驚訝的聲音:「是何人在此啼哭?咦……是小兄弟你啊!?」
十八層地獄只是一個統稱的概念,是最有名的十八處刑場,不過除此之外,仍有「八炎」,「八熱」,「八寒」三大地獄,而且這三大地獄又通往無數小地獄,整個陰間的地下這樣如同蟻穴一般大大小小的地獄將近八萬之多。
「師父便是師父。」只見世生含著淚水應了一句,隨即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慌忙轉過了頭,一把抓住了關靈泉的雙手,用沙啞的嗓音迫切的問道:「關大哥,你一定知道我師父的事對不對?你可知他現在去了哪裡?為何我們才剛剛見面他就又失去了蹤影呢?」
而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最後一見善事,卻是在北國。
世生並不知道這關靈泉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而那關靈泉對世生談說地獄也自然有它的目的,在說到了此處之後,只見關靈泉平靜的對世生說道:「很多很多年前,地府有一個少經人之的傳說……」
話說就在那一處不知名的地獄之眾,關押著上古佛陀成正果之前就危害一方的魔王,此魔王名「天詫多旬」。天詫多旬曾經在我佛印證佛道時,化作雙翅蛇口銜明珠企圖擾亂我佛參悟正法,見不成功之後,后又鼓動世人欺詐作惡,這才被我佛獨自關押在這小地獄之眾。
此時在世生的心中,除了想撲入和尚師父的懷中痛哭一場之外,再沒有了任何念頭,因為只有在和尚師父的面前,自己才會毫不保留的顯示脆弱的一面,他堅強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如今終於同師父重逢,面具碎裂,又變回了當年的那個孩童。
那自畫中走出的僧人可以說是地藏化身,不過卻又不是地藏菩薩,而菩薩所繪之畫卷也所含禪機:試問菩薩為何倒坐?只嘆終生不肯回頭。
不過當時的世生在見到關靈泉后,也沒有任何心情同他客套,由於和尚師父再次不見蹤影,所以此時心情極度悲痛無助,而在見到世生這副模樣后,那關靈泉心裏也是十分納悶兒,於是乎他便自顧自的走了過來,先恭敬的對那大白狗施了一禮后,剛想對世生說話,但雙目卻被世生身前的那幅畫牢牢吸引。
在知道了真相之後,世生的心中是悲傷的,因為這曾經于雪山上相依為命如同父子般的一僧一徒在時隔了這麼多年後終於相見,但才相見就又別離。但世生的心中又感到自豪的,因為他從未如此堅定過自己的那份信念。
世生咬著嘴唇,一邊擦著紅腫的雙眼,哽咽道:「師父啊,為何你還是不見我?你可知我這些年在心中藏了多少話想對你說?我交了朋友了,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也嘗試著盡量放下仇恨,即便是肚子餓也不會再偷搶別人的食物,我,我……我也想像您保護我一樣保護大家,為此我付出了生命來到了這裏,我本來有機會見您的,可為什麼您卻還是不能見我?為什麼啊……」
「師父!!」世生跪在了畫像之前,聲嘶力竭的對著畫中的師父哭道:「世生已經明白了!多謝你教了世生這麼多!我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的信念不再迷茫,也明白應該要為何而活!謝謝您選擇了我!這麼多年……謝謝了!!!」
可就在這時,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平時經常談起地獄,一般只知道地獄存於地府之眾,且有十八層之多,但殊不知真正的地獄數量,卻遠超這個概念。
於是,世生慢慢的擦乾了自己臉上的淚珠兒,隨後小心翼翼的撿起了畫軸,就在這時,只聽那關靈泉嘆道:「真想不到,這菩薩畫像居然如此仁意,它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在見你一面啊,兄弟,你這佛緣確實深厚……咦?這畫像之上怎麼有三滴眼淚?我記得那幻象菩薩的臉上是沒有這淚水的啊,莫非這是它對你的某種啟示?」
「我不知道什麼佛緣。」世生感嘆道:「我只知道,他是養我長大的親人,這就夠了,對了,關大哥,你當真在這裏,那些抓你的鬼差……」
真想不到它當真擺脫了那些鬼差的追捕,且守約來到了此地「聽經所」。
也許,那畫中僧臨消失前的微笑就已經揭曉了答案。
而世生髮瘋似的跪在了地上,剛才的那一幕絕非夢幻,但是師父呢?為何他有消失不見了?
不過連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決定到底是錯還是對,不過,它無怨無悔,既然是佛的話,就算只能救一個,也不能讓無辜的人受難。
在見慣了苦海滔滔之中的人間百態后,畫中僧的心境慢慢變化,它之心本佛心,實在不想看見人間悲劇不停上演。
果然,這關靈泉也是被冤枉的,在經歷了這段地府的日子之後,世生早已明白此處所隱藏的黑暗,所有看上去正常的事物下似乎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關靈泉是第一個敢於同那些鬼差們叫板的人,它定清楚明白這裏面的所有勾當,想到了此處,世生便對著那關靈泉問道:「關大哥,你說的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於是,它居然違背了自己最初的任務,在人間的這段時間內,默默的幫助起那些善良的人。
這些如同獨立空間的地獄一般不對凡人開放,且神奇的是這些「地獄」還能自主衍生出更多的地獄,有的地獄其規模有得能容納上萬人,有的則只關押一人,這些地獄大多都是關押那些生前具有強大法力且為非作歹的修真者,大妖魔,或是天界犯了「先天六四神規」的罪神,許多傳說中的惡魔就是被單獨關押在這種如同隔絕世界般的小地獄之中。
說完了這話后,關靈泉的眼神又落在了那幅畫上,眼神之中,滿是尊敬。
菩薩平靜示揭道:貪嗔痴雖是天性,卻可當作鏡中,使世人感悟善良美好,萬物皆有雙面,你這般一昧毀壞,實則大錯大錯。
而原地,只留下了一蝠古舊的畫卷。
「那些草包。」只見關靈泉呵呵一笑,隨後說道:「想抓我它們還太嫩了些,如果當初不是那謝必安……算了,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來,小兄弟,多謝你那時候相助,咱們換個地方,邊喝茶邊說吧。」
身為聽經所的聽經者,關泉靈本來也不清楚畫中僧為何苦苦等待,但近日,它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