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第七卷 立春 命運終焉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將進酒 食地吞天

第七卷 立春 命運終焉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將進酒 食地吞天

那是人性的吶喊,那是正義的怒火!
不,一定超過一萬,大概有三萬吧,好像也沒那麼多。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這個世間總是要有這麼多不公平的事情發生?!為什麼,那些貪官污吏吸食百姓血肉,百姓們無法逃脫,為什麼,為什麼那些當權者們談笑風生間殺人于無形,卻還是逍遙自在?
也許他並不知道,那是他一生中最英武的飲酒姿勢,而那英雄酒鬼的身影在煙霧中若隱若現,被定格在了千百年後的野史傳說之中。
胳膊也廢了么?
英俊的臉龐,迷人的笑容,還有那顆俠義的心。
為什麼,這他娘的都是為什麼!!
就在劉伯倫心聲倦意,想要再睡一會兒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忽然又出現了昨日兄弟幾人分別的情形,一路走到現在,許多的朋友都已經提前歸去了,他們的死,換來了今天這最後的機會,如今自己兩個兄弟還在努力,劉伯倫又怎能就這樣提前退場呢?
死亡漸漸來臨,拼搏如此,按理來說劉伯倫早該認命,因為他真的儘力了,為此付出了一切,沒人有資格再怪他,但縱然如此,在那一刻,劉伯倫的心中仍無法釋然,相反的,眼望著那些妖兵逐漸逼近,劉伯倫心中那股異樣的情緒不住的滋生蔓延。
這不公平,本不該是這樣的!!
說罷,劉伯倫左手高舉著葫蘆,張開了嘴,一道甘醇的酒漿自葫蘆口滑落,在那渺茫的煙霧之中,劉伯倫飲下了自己的第五瓶酒。
身前身後,雙目能見之處儘是妖魔,群妖亂舞之怪相,讓劉伯倫心中一陣恍惚,天殺的時間在那一刻似乎又開始緩慢的流淌,劉伯倫轉動著滲血的眼珠,他能清晰的看見眼前一張張噩夢似的臉孔。
有一萬么?
此時此刻,劉伯倫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這個葫蘆,也許並不只是武器,而是一個煉酒的器皿才對。
想到了此刻,劉伯倫緩緩地站起了身,面對著眼前那些被這異酒逼開的妖兵大軍們,笑了。
轟的一聲!那一刻劉伯倫只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陣模糊,再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擊出了老遠,半空之中,劉伯倫哇的嘔出一口老血,再回過神兒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右臂已經沒了知覺,想強行握拳,整條胳膊卻向後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甩了出去。
不重要了,也許到此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對他來說,不論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吧。
我本凡人,遇到人世不公自會憤怒,然這憤怒絕非無用之火,這是正義之心,這是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最基本的存在。
我只一生,只為公正而奮鬥,只因不公而憤怒!
那些妖魔的長相令人憎惡,此時在劉伯倫的眼前似乎都變成了一般模樣。
一直以來,他都是用酒精麻痹這心中的情緒,所以在領悟了自己的「道」后,劉伯倫同樣下意識的以獨臂晃動酒壺,但這一次,他並不是想要借酒消愁,相反的,他是要借酒明智。
不甘心,好不甘心!明明是醜陋的,老天卻讓他們一帆風順,明明是美好的,老天卻讓它們舉步難艱。
而劉伯倫的願望又是什麼呢?
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清晰,胸口的起伏,脈搏的震動,氣血沸騰,他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由氣血引出的遁酒歸一再次爆發,氣浪將上百妖魔炸成了碎片,周圍豁然開朗,赤膊著上身的劉伯倫如同浴血戰神般迎風豎立。
那是眼淚,是一顆見證了三世不甘的因果之淚。
但是很奇怪,縱然知道自己怕是過不了今天,縱然再開戰之前,他的手腳也忍不住顫抖,但戰鬥到了此刻,他的心確是平靜的。
那是劉伯倫的「正義之道」,亦是「公正之道」。
而就是在那一刻,在劉伯倫臨死前的那一刻,心中的情緒燃燒,前所未有的強烈,當憤怒到達了頂點的時候,劉伯倫終於明白了,自己究竟為何憤怒,因為,這就是他的「道」。
想當年,二當家在孔雀寨為他們解惑,曾經提到過劉伯倫的「百寶葫蘆」,他當時對劉伯倫說,你一直都是用這葫蘆倒東西,有沒有想過要往裡面裝些東西呢?
劉伯倫心中一直諷刺正義,因為他覺得世上沒有絕對的正義只有絕對的利益,但此時此刻,他卻悟到了,人世間是有正義的,何為正義?
多了少了,已經多少了?
就這樣死了?不,還不是時候。
「燒一燒才好吃嘛!」劉伯倫見一擊得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可誰能想到,就在這時,一隻牛牯大小的巴掌已到了面前。
沒有了頭,對它這個肝臟幻化的妖魔來說,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而劉伯倫此時已經無力抗爭,火光陣陣閃爍,幾個起落間,精疲力盡的劉伯倫此時只能做困獸之鬥。
葫蘆里掉落出了四隻小瓶子,那是劉伯倫這些年的成果,一共四瓶,因為老乞丐給他的指示只有這四瓶,劉伯倫獃獃的望著那最後的酒,心中若有所思,因為就在他了解了自身之「道」的同時,也忽然想起了曾經二當家對他說的一番話。
想到了此處,劉伯倫若有所思的將四瓶酒的木塞拔下,從第一瓶到第四瓶,將那些酒漿一一倒進了葫蘆裏面,酒漿在葫蘆裏面混合在了一起,隨著搖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輕響,而到完了四瓶酒後,劉伯倫又下意識的朝懷裡一摸,摸出了一顆金色的珠子。
「真他嗎好笑。」當時的劉伯倫知道自己的時辰到了,竟在心中自嘲的想道:「人家都說臨死前會走馬燈似的回憶曾經的事情,但為什麼我現在心裏想的都是一些罵街的話?娘的,對了,我想起來了,這種回憶以前的事情我好像在剛才就已經做完了,娘的腿,就連這事兒我都辦的這麼著急么?」
一次,兩次,三次,劉伯倫不停的透支著自己的氣血,引爆遁酒歸一,再第五次氣爆之後,劉伯倫已經再也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妖兵終於見少了,但也僅是少了一部分而已。
哪怕要死,也要轟轟烈烈,起碼與這些傢伙一起上路!絕不能,絕不能再放他們過去了!
風火呼嘯,不過電光一閃轉瞬間,由劉伯倫鼻孔所噴出的兩道火矢,直挺挺的釘在了那妖魔的眉心。
而就在劉伯倫想要再次引發氣爆的時候,忽然他的雙腳一軟,竟不自覺地癱坐在了地上。
「終於,也到了我上路的時候了么?」劉伯倫艱難的喘息著,渾身上下已經再沒了氣力,想要再喝上一口,但提起了酒壺,卻發現此刻酒葫蘆里的酒竟也被耗幹了,劉伯倫晃了晃酒壺,如今那壺裡只剩下了四瓶單獨盛放的酒。
火勢之下,劉伯倫縱身而起衝出了保衛,緊接著,他用嘴叼著葫蘆繩兒,左臂猛地向後一揮,咣的一聲,砸碎了一個想要偷襲的妖魔頭顱。
劉伯倫把這些,連同著一切都放進了酒里,那一刻,他側著身子,右臂下垂,先用左臂理了理自己的一頭長發,隨後,微笑著說道:「多飲無益,只需一口。」
直到最後,他也沒能湊得齊那五種酒,而他的「道」到底又是什麼?
躍起,降落,妖魔再次發動進攻,而劉伯倫一面同妖兵周旋,一面望著不遠處,那由肝葉化作的妖魔的腦袋已經被燒的焦黑,它先是伸手摸了摸,隨後竟一把撕掉了那顆頭顱。
「直到我死。」劉伯倫伸手指了指那遠處的巨妖,然後沙啞的說道:「你們,別想。」
他的道,包涵甚廣,正如同他所學之「奇門遁甲」包羅萬象之法。
普通的身世,普通的嗜好,普通的心念,縱然得到了高超的法術,但他仍是個普通的凡人,這確實沒錯,相比世生和李寒山的身世,劉伯倫當真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他就是一個人世間的尋常人,和你我一樣,活在這世間,心中存有對所有不公之事的憤慨。
他們的法寶,經過了時間的淬鍊,都潛移默化的幫助他們實現了某種願望。
說話間,劉伯倫鬆開手指,那滴金色的珠子掉落在葫蘆之中,一滴眼淚的滴落,讓剛剛平靜的酒水再次泛起了波瀾。
與此同時,妖兵大軍動了。
那光芒如煙似霧,如火井爆發,瞬間噴的老高,而那煙霧之中,幻化出景象萬千,恰似海市又引蜃樓,然萬千景象皆是朦朧,唯有數條巨龍猛虎之影清晰無比,龍在天虎在地,龍虎之相,恰恰符合了天地之局。
且說那妖魔的頭顱雖被燒的吱吱作響,但它卻沒有受到一絲的影響,在劉伯倫起身的那一刻,妖魔掄圓了左爪,插著劉伯倫猛扇了過去!
眼望著那些躁動的妖魔大軍,劉伯倫在心中嘆道:真的,現在想想,從開始到最後,其實我一直都是個普通人。
拳頭揮舞了多少下,血水流了多少滴,骨頭碎了多少塊,妖魔又死了多少只?
就像世生的「難飛」和李寒山的「紫竹帳」一樣,與其說是劉伯倫選了這葫蘆,倒不如說是這葫蘆選擇了他。
又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危害蒼生的妖魔如此強大,而守護蒼生的正義卻如風中殘燭,只能無力搖曳!?
此葫蘆出自「琉璃百寶屋」,按理來說所有的因果早已註定,這法寶之所以能到劉伯倫的手中,自然也存在著必然的道理。
想到了此處,劉伯倫猛地瞪大了雙目,右手手骨既然粉碎,劉伯倫便用左手抓緊了被鮮血染紅的酒壺繩,一抻一飲,旋轉著噴出了一圈烈火!
無盡的妖魔再次咆哮著撲了上去,而劉伯倫仍死死的盯著那隻葫蘆,他堅信,正如他的不甘。
而劉伯倫避無可避,心內一沉,危急關頭,只好用左掌搪住了右臂,硬碰硬再次接下了這一手。但劉伯倫本就傷的不輕,方才剛儘力擋下了一擊,如今氣都沒緩過來,所能使出的力道自然已大不如前。
第一瓶酒香氣最濃,名為「生生化一雲香液」,第二瓶酒更有換膚之能,名為「少取丹精不老方」,第三瓶酒取了白驢的汗水,是為「白龍爭珠千散葯」,第四瓶酒世間最烈,名為「醉仙提壺亂海潮」,而這第五瓶酒呢?
龍抬頭勢為吞天,虎低顎形為食地。
那是不甘,是憤怒,是能焚燒黑暗的怒火!
無盡的廝殺之間,劉伯倫額頭流下的血模糊了雙眼,此刻眼前皆為血紅一片,此時再想要計算消滅的妖魔數量也許已是多此一舉,因為一輪妖魔倒下,後面新一輪的妖魔會緊跟著衝上來。
只見他輕嘆一聲,隨後苦笑道:「看來,我一代玉面酒蒙,最後死的也這麼難看。」
公正,大義。
虎嘯龍吟,這吞天食地的預兆,第五瓶酒,就叫「吞天食地煙雨搖」!
不,他有目標,也許他的目標實在太大,以至於自己都無法看清。
他沒有世生的離奇身世,也沒有李寒山那苦難的童年,甚至連真正的目標都沒有。
那些妖魔在笑,它們在笑什麼,它們不也同樣沒穿衣服么?
他終於能闡述出自己的「道」了,而就在此時,那些妖魔見劉伯倫渾身顫的厲害,便又開始試探的前進,眼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劉伯倫卻沒有理會他們,因為甘的憤怒已經充斥他整顆心臟。
火如箭,風如刀。
如果真的有因果的話,那麼,請讓我見證公正的果實懸挂枝頭,如果真的有公正的話,請讓我飲盡這杯因果之酒!!
先前的五次氣爆,讓那些妖魔們也受了不小的驚嚇,所以此刻見劉伯倫癱坐在地,它們一時間竟也不敢貿然上前,而這片刻的光景,也成了劉伯倫這一生中最寧靜的時光。
「才怪。」劉伯倫忽然咳嗽了一聲,然後自言自語道:「什麼不重要,我怎麼會想這麼喪氣的事,怎麼會不重要,那些事情,怎麼會不重要!!」
江山煙雨一夜搖,吞天食地自驕傲!
想到了此處,劉伯倫深吸了一口氣,周圍的妖魔越來越近,在那上百隻爪子即將要碰觸到他的身上時,劉伯倫猛地大吼了一聲:「破!!」
昨夜與世生別離,劉伯倫已經隱約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他縱然再強也不過凡胎肉軀,怎能以一己之力,對抗十萬妖兵以及一個強的離譜的妖魔?
這個世上也許沒有奇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早已註定,在那滴眼淚落入葫蘆中后,且見那葫蘆忽然顫動了起來,一二三四五,葫蘆原地轉了五圈,隨後自那葫蘆口猛地噴噴出了一道五色光華!
這意想不到的攻擊方式著實神來之筆,那妖魔還沒回過神來,兩隻火矢便已如針扎豆腐一般的刺入,隨後自那後腦穿出了兩個窟窿,兩道余焰擴散開來,那妖魔整個頭顱都被籠罩在烈火之中。
第五瓶酒終於成了,然而劉伯倫當時卻並未如何激動,因為在酒成的那一刻,他已經領悟到這酒的含義,這是公正之酒,但想要世間公正,就必須付出犧牲!
眼見著劉伯倫被擊飛了出去,周圍的妖兵便怪叫著撲了上去,如蝗群肆虐,扎眼便將劉伯倫淹沒其中。
後悔么?不後悔,但就是有些不甘心,想來我一直都沒有甘心過吧。
「如果。」只見劉伯倫輕聲笑道:「如果這是一杯美酒,就讓我痛快,喝個夠吧。」
天不公地不道,那我就吞了這天,吃了這地!哪怕滿嘴鮮血,哪怕崩碎滿口大牙!!
再多一些,再多留一些,我的朋友們,這是我能給你們最後的禮物了。
劉伯倫苦笑了一下,這個結果,也許他早就料到了。
沒了腦袋的妖魔似乎沒懂劉伯倫的意思,它身後肝葉肉翼上的表情,仍是哭笑分明,而妖魔大軍在此湧來,迎接他們的,將是劉伯倫最後的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