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馳騁大洋
第14章 值得尊敬的對手
在戰鬥的最後階段，「坎伯蘭」號上的艦員們表現出了令人驚異的頑強，在失去全部8英寸主炮之後，他們仍利用艦上的各種武器，包括舷側的高射炮向德艦射擊，儘管它們充其量只能在德艦舷側砸出點聲響，卻讓艦上的德國官兵們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一直以來為他們所鄙視的英國同行，原來也具備這樣堅忍不拔的品格！
「釋放煙霧，全速撤退！」下達完命令之後，比爾自言自語道：「通訊設備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啊！」
機械時鐘的指針在極為微弱的滴答聲中繼續朝前走，當秒針恰好轉動一圈的時候，海面上的黑暗與沉寂均在一瞬間被打破。
11英寸穿甲彈的重擊，差點將「坎伯蘭」號的艦首直接砸進水裡，在火球騰起的同時，艦首也像是被按在水中的小球失去外力后突然彈了起來，這一沉一浮之間讓比爾和他的一些艦員結結實實的跌坐在堅硬的地板上，這時候「坎伯蘭」號的轉向動作已經完成了大半，並且正以德國袖珍戰列艦所不及的航速朝反方向疾速駛去。
「3號準備好！」
為了儘可能避免彈藥殉爆給軍艦帶來的致命破壞，炮彈和發射藥包通常被放置在擁有裝甲保護並且相互隔開的艙室內，一矣裝填炮彈的命令下達，在那裡工作的水兵便將相應的炮彈和發射藥包從彈藥艙運到揚彈機，再通過艦上的揚彈機將它們提升至主炮塔。炮彈和發射藥包一經運抵，炮手們便手腳麻利的打開炮閂，裝上新炮彈並用推桿頂進去，再裝入發射藥包，然後將炮閂猛地關上。
救護兵只好繼續吃他的羊排，但還沒等他吃完，艦上的廣播響了：
「我知道！」士官長費力的挪動了一下身軀，用他那副高倍望遠鏡朝那個方向眺望一番，但什麼也沒有看到。
「好機會！」朗斯多夫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依然炯炯有神。
「它還在向外發電報嗎？」張海諾讓參謀官向艦上的通訊部門詢問，接過得到的答案是自戰鬥結束以來，艦上就沒有再監聽到附近有強烈的無線電訊號。
朗斯多夫感嘆道：「我們似乎碰到了一個難纏的拳手，每當裁判數到5的時候，他又會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敵艦在我艦左前方10度、距離5000碼處開火！」
德艦的最後一輪齊射，終於讓那艘英國巡洋艦徹底安靜下來，甲板上看不到一個人影，那裡已經成為烈焰與濃煙的煉獄，原本方方正正的艦橋像是遭到大火焚燒的房屋一般只剩下殘牆缺壁。
從第三輪齊射時，「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就開始給予對方重擊，283毫米穿甲彈逐個敲掉了英國巡洋艦前部和後部的四座主炮塔，然後將火力集中到了它的前艦橋上，兩次齊射就徹底摧毀了它的指揮系統。
小個子士官差點被嗆，「咳咳，這話千萬不要讓凱爾弗上
比爾來不及舒緩一下情緒，因為德國人的炮彈依然在不斷的落下，有一些很遠，有的則近得足以威脅甲板露天戰位上的水兵。
「11英寸主炮的炮手們幹得實在漂亮，我看那群英國佬恐怕連基地都回不去了！」一個在艦上擔任魚雷兵的瘦高個一手拿著油光發亮的雞腿，一手拎著裝滿白開水的杯子，如果不是這場戰鬥，杯子里此時應該裝滿葡萄酒或者啤酒的，但他看來一點都不覺得失望。
在戰鬥徹底結束之前，英國巡洋艦的最後一門4英寸副炮再次發炮擊中了德艦，它砸在了司令塔外部裝甲板上，雖未能貫穿裝甲對裏面的指揮人員構成直接殺傷，卻也讓這位一直躊躇滿志的拳擊手漂亮乾淨的臉蛋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當兩艦之間的距離拉近到1萬米之內時，參謀官報告道：「對方航速只有不足5節！」
「是，將軍！」
當參謀官將雷達室的這一發現報告給張海諾和朗斯多夫時，兩人皆有些許意外之色。他們雖然無法得知那艘英艦具體的受損情況，但就它在戰鬥中多處起火的情形來看，傷勢必然不會太輕。由於對方航速未見減慢，為謹慎起見張海諾未令追擊，但就他之前和朗斯多夫所制定的作戰計劃，這樣的戰果還遠沒有達成他們的預定目標。如今獵物去而復返，這怎麼叫人不怦然心動？
另一個背對這邊的水兵極小聲的問：「長官，要向艦長報告嗎？」
然而常言道：怕什麼來什麼。
「但願早點開始、早點結束！」艦首炮塔內，有人在小聲嘀咕著，還有人焦急地用手指敲擊著前面的炮閂。
比爾覺得自己已經別無選擇，如果讓那艘德國袖珍戰列艦再次溜走，艦上數十名官兵的死便失去了意義，也許皇家海軍的搜索行動將再一次以失敗而告終，整個海洋依然被德國襲擊艦攪得天翻地覆，皇家海軍卻徒有數倍于對手的力量而無從發揮。
士官長否定了他的提議：「也許是我們耳朵產生的幻聽，也許德國人不在那個方向，一切都還不確定！大家集中精神，有情況再向我報告！」
「裝填穿甲彈！」
對於這一點，張海諾也無奈的承認和最初的預測產生來了一定的偏差，他說道：「這次它不會再追上來了，我們將繼續改變航向！」
一旁的朗斯多夫以及眾軍官們，也用同樣的禮儀為這個值得尊敬的對手送別。
水兵仰起頭看了看桅杆上的軍旗，「長官，風從左前方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雷達屏幕上代表英國巡洋艦的小點越來越靠近屏幕中央位置，軍官們可以通過雷達探測距離和本艦航速推算出對方大致的航速，雖然不很準確，但用來決定戰術已經夠用了！
「用魚雷送它一程吧！」
「是，將軍！」隔了一會兒，參謀官報出兩個數據：「航速24節，航向260！」
可是就在英國巡洋艦即將離開「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的雷達監測範圍時，雷達室卻傳來一個令人疑惑的報告：根據測算，目標航速已經降低到了10節以下！
十數秒之後，後主炮發出怒吼，又過了幾秒，其中一枚炮彈正中敵艦，德國艦員們頓時又是一陣雀躍。
旁邊一個小個子士官並未惡意的笑著說道：「哈，你不知道炮手們大多數時候只負責裝填和從槍炮控制室里接受射擊數據？炮打得準不準，關鍵還是看槍炮指揮部門的數據到不到位！」
甲板、艦橋以及桅杆上，英國艦員們豎起耳朵、瞪大眼睛搜索著海面，他們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擁有蝙蝠或者貓頭鷹的能力，這樣便能找出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
「好的，長官！」之前那名水兵小心翼翼的應和道，唯恐自己說話太大聲會引來德國人。
張海諾沉沉的說道，末了，他正對那艘依然在水面漂浮的英國戰艦，彎曲手臂，敬了一個傳統的德式海軍禮。
在艦上最高的瞭望哨，四名水兵正擠在一起，他們各自帶著望遠鏡負責監視一個方向，但在眼睛起作用之前，他們似乎先從海風中發現了點異樣的動靜。
在戰鬥的前半段，英艦一枚接著一枚的發射照明彈，這令他們取得了此次作戰以來的僅有的戰果，也讓德國襲擊艦遭遇了戰爭以來的第一次戰鬥減員——一枚4英寸炮彈將「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右舷一座雙聯裝的37毫米高炮炸飛，這一戰位上的6名德國艦員當場陣亡。
這之後，負責整個前主炮塔軍官通過傳聲筒向上級報告道：「裝甲彈裝填完畢！」
損管報告傳來之時，「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的司令塔內一片沉寂。戰爭便意味著雙方面的傷亡，但在這種情況下減員還是令人感到不甘。如果英國人識趣一些，張海諾指揮的這艘戰艦甚至有可能以驕人的零傷亡戰績返回德國。
之前那個高個子的魚雷兵聳聳肩，這便是所謂的隔行如隔山。在一艘戰艦上，即便是親密戰友之間在很多時候依然需要對自己所在部門的技術資料保密。
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就在「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進一步逼近目標時，那艘英國巡洋艦突然朝這邊打出一發照明彈，它最終在兩艦之間靠近英艦一方的空中綻放光芒。藉助這一非自然界的光源，雙方在第一時間找到了對方。
「英國人還真不想讓我們吃噸安穩的晚飯！」高個子憤憤的扔下手裡的雞骨頭，這樣的戰鬥似乎很難有用到魚雷的機會，但他們依然需要隨時做好準備，只待上級一聲令下，便要讓魚雷竄膛而出
「只要對方發炮，就可以確定它至少還在這片海域，無論如何都要拖住它，哪怕只能挨揍而不能還擊！」比爾暗暗對自己說道，但這艘重巡洋艦究竟能夠再挨對方多少炮彈，他實在沒有把握，只希望越多越好——只要等哈伍德准將的兩艘巡洋艦趕來，主動權將重新回到自己這邊。
「擊沉它！」
黑暗的環境中，德國參謀官報告道：「距離9,130，方位353，將軍！」
「擊沉它？」
此時此刻最緊張的不是倫敦或者柏林海軍司令部里的官員們，也不是德國戰艦上的指揮官和炮手們，而是「坎伯蘭」號上那些對前路感到無比迷茫的軍官和水兵們。之前持續半個多小時的戰鬥中，他們損失了57名同伴，另外還有不少人因重傷而失去戰鬥力。對他們而言，最好的消息是這艘英制重巡洋艦不但能夠繼續保持28節的航速，8英寸主炮中也有6門可以正常使用，另外2門也只是因為主炮塔被彈片恰住而無法轉向，維修技師們正想方設法的讓它重新運轉起來；最壞的消息也有，那就是他們仍無法準確找到海面上的敵艦，而那艘該死的德國袖珍戰列艦卻擁有比他們更加先進的雷達！
「長官，你聽到了嗎？」
「2號準備好！」
比爾爬起來時，發現他已經看不清艦首的兩座炮塔了，那裡到處都是濃煙。他一把抓起電話：「A和B炮塔報告情況！」
張海諾下令繼續前進。在得知本艦正在靠近目標之後，艦上格外的安靜，不論軍官還是艦員都在默默等待著戰鬥重新打響的那一刻。
於是下一次發射的炮彈便落在了更近一些的海面上，對方開火時的炮口火焰是黑暗中用來肉眼辨別的最佳標的物，凱爾弗利用自己老道的經驗找到了對方的軌跡，他再次給炮長送去了糾正指示：「這次再短一點！」
「報告本艦航速和航向！」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沉穩而堅決。
此時在這艘襲擊艦後主炮塔側下方位置的大餐廳里，廚師們正為甲板上下來的第一批水兵開飯。因為艦上的警戒等級只是從戰鬥轉為二級預備，官兵們只能分批下來用餐，原本為慶祝新年而準備的餐會成了戰鬥間隙的工作餐，微涼的食物依然豐盛，只是人們更多的談論著剛剛的戰鬥而不是即將到來的新年。
由於光學儀器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有所作為，艦橋內的參謀官只好通過電話和雷達室保持聯絡，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向艦上的指揮官彙報一次距離。這一間隔視情況而定，在敵艦靠近到1.5萬米之前，他通常隔40秒報告一次，等對方進入有效射程時，間隔時間便縮短到了不足20秒！
炮塔內部並不寬敞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但不一會兒又被話筒中傳來的命令所打破：
由於雷達早已指明了目標的方位，「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
經過數秒鐘的思量，張海諾作出了至關重要的決定：「轉向，靠上去！雷達室注意測算對方航速！」
夜幕下的煙霧對於使用雷達測距的「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並沒有太大的影響，眼見對方即將駛出最佳射程，張海諾當機立斷下令停火，並指揮戰艦以24節的高航速向東南方駛去。
「把你們的精力集中到操作上！」炮長厲聲地喝斥到。
在拳擊比賽中，如果一名拳手失去了自己的速度甚至於無法移動，那麼被動挨打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水面炮戰中，雙方拼的不僅僅是噸位、航速、火力這些先天條件，指揮官的臨場指揮也是非常重要的。當敵人的炮彈落單距離本艦很近甚至擊中本艦時，指揮官們就需要通過改變航向來使自己的戰艦避開敵人的下一輪攻擊，同時又要想辦法讓自己的炮彈擊中對方。第十二和十三輪齊射，德艦發射的炮彈又偏遠了一些，凱爾弗便知道那是英艦作出了反方向的機動，在下一輪齊射之前，他通過電話告訴炮長：「過了，再短一些！」
幾分鐘之後，艦上的損管打來電話：「我們恐怕已經失去了B炮塔和一些航速，長官！」
張海諾走出艦橋，看著不到4000米外那堆燃燒著的漂浮物，心裏充滿感慨。這一場面讓他依稀看到了歷史上的「俾斯麥」號和「沙恩霍斯特」號——它們也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直到完全失去戰鬥力。在那個世界里，德國海軍官兵的意志甚至令他們的對手敬佩。
兩枚魚雷徹底將英國人的條約型重巡洋艦送入海底，「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隨後在海面上救起了33名英國艦員，而包括艦長比爾在內的600餘名英軍官兵全部在戰鬥中陣亡。
不止是B炮塔，艦上唯一的水上飛機、兩座四聯裝魚雷發射管、探照燈以及副炮控制室都統統在德艦的炮火下徹底損壞，更多的設備和艙室正面臨大火的侵襲，艦舷水線以下也因為近失彈而增添了一些新的破口，在水線裝甲被一枚283毫米穿甲彈直接命中之後，這艘高航速巡洋艦的速度終於降到了20節以下，而且大有繼續下降的趨勢。
「1號準備好！」
再旁邊一位，從軍服上的徽章來看是一名普通的救護兵，顯然對這些情況也不甚了解，他問道：「那如果槍炮指揮室被炸毀了呢？」
士官長迫不及待的從瞭望哨上傳出自己所觀察到的距離，不一會兒，艦上尚能開火的大炮便朝著他所指示的方位開火了，然而人眼在忽然適應光線時容易產
「這次我們在什麼距離給它以痛擊好？」張海諾小聲徵詢朗斯多夫的意見。
在天亮之前，「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在全速航行過程中兩次轉向，不久之後便再次航行在了布滿浮冰的海面上——因為是南半球的盛夏，南極大陸的冰原相對靠內，這也擴大了德國襲擊艦在威德爾海域活動的縱深。不過雖然幹掉了跟班，張海諾眼前的形勢仍不容樂觀，根據艦上截獲的電文以及從德國發來的密電，多種跡象均表明英國皇家海軍已經抽調大批艦隻前來截殺這艘敢於挑戰皇家海軍權威的德國袖珍戰列艦。
朗斯多夫眺望著漆黑一團的海面，「1萬米，或許可以再靠近一些！」
留著鬍子的士官長「噓」了一聲，仔細傾聽了一會兒，他小聲說道：「好像是艦隻航行時發出的聲音，輪機、螺旋槳還有浪，聽起來似乎很遠，應該是順著海風來的！」
「德意志海軍英勇的士兵們，我是編隊司令官馮·芬肯施泰因少將，之前的戰鬥大家表現非常出色，我謹代表海軍向你們致敬！今晚是新年之夜，大家本該一起慶祝的，但英國人似乎不打算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們剛才攻擊的那艘英國巡洋艦又追了上來，我很遺憾的通知大家，包括正在進餐和休息的人，現在我們必須進入戰鬥狀態，請所有人員立即前往各自戰鬥位置報到，務必堅守崗位、隨時待戰！」
「將軍，上校，它又折返回來了！」
「裝填穿甲彈！」
十分鐘過後，艦員們已經各就各位，朗斯多夫對他訓練有素的小夥子們顯然是非常滿意的。這時候戰艦正在轉向，雖然光線很暗，但從艦橋上依然可以看到巨大的前主炮塔在轉動，3門粗直的11英寸大炮指向了這艘戰艦的左舷，在兩萬多米外的海面上，那艘英國巡洋艦朝這裏駛來——現在已經看不到它之前逃離時的大火了。海面上一片漆黑，濃郁的夜色就像是裝滿黑色墨汁的墨缸一般。
「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前後主炮以一分鐘的間隔輪番進行炮擊，艦上的射擊指揮人員以肉眼判斷炮彈落點時，和英國人一樣難逃自然法則，但長期的海上訓練教會凱爾弗如何糾正這一誤差，這也令德艦的炮彈一輪比一輪靠近自己的目標。第十一輪齊射時，炮彈終於令英艦舷側騰起一大團火球。
電話那端沒有響應，但就在比爾感到絕望的時候，一個頑強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長官，這裡是A炮塔，情況很糟糕，但我們還能應付一下！」
鐵一般的聲音再次傳來：「航速降至20節，右轉35度，前主炮一分鐘后開火，後主炮再隔一分鐘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