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彌天
第7章 魔術
技術人員們迅速行動起來，但很快便有人小聲提醒自己的上司，在英國海軍情報部門目前所擁有的資料庫中，並沒有德國俾斯麥級、沙恩霍斯特級和希佩爾海軍上將級戰艦在這方面的數字，畢竟，人們對於戰艦的關注通常在於它們的作戰性能：火力配置、裝甲厚度、航速航程、探測設備以及艦員素質等等，在這個光學設備發達、雷達探測設備不斷進步的年代，有多少人會像倭國海軍那樣死抱著艦橋越高作戰越有利的想法呢？
事態的嚴重性不言而喻，在情報部門工作了半輩子的海軍上校眉頭緊鎖的盯著桌上的航拍照片，他似乎對紙上的推演數字並不感興趣——技術類的活兒還是留給技術專家們比較好，他現在關心的只是航拍照片上的德國戰艦究竟是真是假！
「啊！我找到了！」一個驚叫聲突然從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傳來，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轉過頭，向距離這裏尚有五、六米的上校報告說：
這顯然是在場技術專家和軍官們在這一天所聽到的最大胆的猜想——不亞於情報官吉米少校在晚飯時對德國元首性取向的揣測。因為如果事實真的像這位上尉所說的那樣，英國海軍的決策部門就已經完全脫離了對德國主力艦艇動向的掌握，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的戰鬥部署則是非常不可靠甚至是極度危險的！
朴次茅斯的初夏不算熱，到晚上還有些涼意，但上校接連用手帕擦拭額頭的動作讓人看著有些不安。在聽取完下屬們的彙報之後，他喃喃低
冷不丁的，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指揮室的平靜，並將這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掛在艙壁的艦內通訊電話上，正位於那部電話旁邊的軍官迅即拎起聽筒：「這裡是艦橋……噢，稍等！」
這一晚的雨，依然沒有參雜雷電的成分。
指揮室內的平靜，讓這句話清楚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至少一半的目光又在瞬間轉移到上校身上。
指揮室里的另外兩名軍官也緊緊跟了上去。
為了盡量擴大對海搜索雷達的警戒範圍，洛奇·斯特里奧上校將原本集中起來的三艘輕巡洋艦分散在船隊前、后以及右側，但即便如此，它們的雷達警戒範圍仍要比天氣晴朗時小一些——雨雲和波浪對雷達探測精度還是存在相當大影響的。
說罷，上尉用力在紙上的「76英尺」打下一連串的頓號。
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上尉，現在卻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喊道：「這戰艦果然是有問題的！」
「那又怎麼樣？」旁邊一位軍官不解的問。
思考了約莫有90秒鐘，上校果斷的說道：「好吧，現在大家按照羅斯的方法測算一下，看看我們能不能從其他照片上發現點什麼！」
一位穿著白大褂、戴著金框眼鏡的專家攤開雙手，一臉無奈的對自己的上司——一名鬍子花白的海軍上校報告
「你們應該還記得為1937年喬治五世國王加冕所舉行的閱艦式吧！當時德國派出的代表艦就是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德意志級袖珍戰列艦的第三艘！根據當時海軍觀測記錄的數據，這艘戰艦全長610.2英尺、全寬20.6米，水線以上高92.2英尺！」
恰巧也在這個時候，遠在朴次茅斯的皇家海軍第二情報處大樓下二層的技術處理部門內，正就著強光燈和放大鏡研究黑白照片的海軍上尉手突然一顫，放大鏡下，一艘大型戰艦的三座主炮塔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再看另外幾張相隔好幾天的照片，三座炮塔的方位完全沒有改變過。以德國海軍的慣例，只要戰艦本身沒有問題，接連兩天不操炮訓練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上尉立即拿出了一個非常有力的證據：「可是，照片上這艘戰艦的長和寬卻與我們掌握的資料非常吻合，差距不超過4英尺！」
「先生，它們就是它們，接連幾天都在那裡！單就這些航拍照片本身所反映的情況，兩艘沙恩霍斯特級、一艘德意志級、一艘希佩爾海軍上將級，還有他們的齊柏林號航空母艦，加上諾曼底船務里的大傢伙，它們都呆在港內！」
「這已經是我們雷達探測的最大距離，或許我們可以通過調整航向來進一步確認！」雷達室的值班軍官用謹慎的腔調建議到。
上尉在紙上快速寫下「92.2-76=16.2？？？？」，然後大聲反問道：
「普通老頭」突然來了精神，他腰
雷達監測員起身將最好的位置讓給上校，以屏幕為中心旋轉的游標，不斷掃出形狀各異的回波，非專業人員想要判斷這些亮點的確切性質看來並不容易，但此時人們的目光明顯集中到了這個屏幕的左上角——一個時隱時現、近乎于船型的亮波。
上校急匆匆的離開了房間，雖然是戰爭時期，雖然事態非常嚴重，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樣無私的奉獻精神和用不完的精力，一部分人打著呵欠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另一些人，則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那些了無生氣的黑白照片上。
夜深了，在比斯開灣以西的海面上，雨又重新下了起來。海面上的風勢雖然不大，但起伏的波濤仍然影響了船隊的速度，護航艦艇與運輸船隻艱難的保持著隊形，一面面聖喬治十字海軍旗頑強的和風雨作著搏鬥。
上校的目光從其他人臉上一一掃過，他看到的大都是肯定的表情。這些天來勇敢的飛行員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情報，不正是為了得出「是」或「否」的結論嗎？
「這16.2英尺到哪裡去了？被截掉了？還是憑空消失了？」
那位少校頓時沉默了，片刻之後，鬍子花白的海軍上校開口道：「羅斯，說說你的推測！」
由於從倫敦發來的命令是繼續按計劃行動，艦上的軍官和水兵們這時候看起來都很閑——對於這樣一支航行在大海深處的護航船隊而言，也實在沒有什麼主動
「可能是白天那艘德國巡洋艦！」有人在旁邊小聲的嘀咕到，它的航速足以讓它在天黑之後繞著船隊跑上一圈——最終停留在船隊附近的任何一個位置上，並且一直處於護航船隊雷達的監測範圍之外！
「我這就下去！」
大家紛紛聚攏過去，只見上尉一邊用他的尺在照片上進行測量，一邊用鉛筆在旁邊的紙上寫下數字和演算過程：「這是昨天上午10點的照片，根據太陽所處的角度及其在這艘袖珍戰列艦上投下的陰影，算出它的艦橋高度，再乘以照片的縮小比例，得出……它的艦橋高度是76英尺！」
夜深了，位於朴茨茅斯的海軍第2情報處大樓的地下室卻依然是燈火通明。當天剛剛取得的航拍偵察照片，連同之前幾天的一併送來進行嚴格的技術對比，為此，技術專家們加班加點的進行著放大、測量和比對，以圖從中找出困惑指揮層的問題。可是，法國港口內的那些德國戰艦這幾天偏偏連位置沒有挪動過，碼頭的堆積物也只發生了一些輕微而符合常理的變化！
自從晚飯之後，上校就一直背著手在指揮室里來回踱步，微微弓著腰的樣子像極了街上散步的普通老頭兒，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長年跟隨他的下屬們曉得，只有在
上校對此未置可否，他像貓兒一樣眯起了眼睛，目光在一小段時間內變得莫名的空洞。
「似乎有一艘戰艦在我們西北方約20海里處，但雷達的情況不太好，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
旁邊一位海軍少校有些不以為然的說：「可是水線到艦橋頂部的距離並不是固定的，滿載和空載時就相差了兩到三米，而且……大家應該知道這些航拍照片會因為角度和光線的關係與實際物體差生一些偏差，所以我們的計算通常很難精確到英尺！」
「上校，雷達發現情況！」
資歷並不深厚的上尉看看上校，在掃了一眼其他人，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我判斷它是一個1比1的超級模型，材料可能是普通輪船加上一些木頭，可能是由於時間的關係，德國人沒有搭建出足夠高度的艦橋，但長寬以及甲板配置做得非常精確！」
這一堆數字的含義，眾人一時半會還不是非常理解。
相比于艦橋上部的指揮室，雷達室的燈光略顯幽暗，人行走其間必須小心前方的桌椅，在稍稍靠內的地方，泛著綠光的設備正是271型對海搜索雷達的顯示屏幕。
新的問題擺在眼前，上校有些猶豫了，沒過多久，另外幾名技術人員也依照羅斯上尉的辦法得到了測算結果，從各個角度和時段看，停泊在布雷斯特港的那艘袖珍戰列艦確實要比他們所掌握的資料更「矮」一些——三艘德意志級雖然在西班牙內戰前後分別進行了改裝，但艦橋斷然不會有越改越矮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