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君子當一世而斬
第九十二章 如欲采蜜，勿蹴蜂房
蘇娟和金楊緩步下樓，她沒有理睬石昆，春水泛濫后的眸子冷冷盯視著李紅中。
金楊拍了拍蘇娟的手，接通道：「柳秘書你好！哦！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非常感謝！好的，我馬上回所里，嗯！好的好的！有情況我會知會。拜拜！」
這時樓梯上傳來兩道輕盈的腳步聲，石昆眉頭一跳，立即起身，半低頭，「蘇總好！石昆帶著李紅中前來，接受您的處罰。」
石昆感覺自己積攢三十多年的威望和信心被金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澆熄。一個月前，金楊在他面前幾乎連根蔥都算不上，而現在，這個年輕男人作為武江打黑先鋒，作為蘇娟的男人，特別是後者，使他感覺金楊已經躍出他的眼眶，越行越遠。他現在能做的，只能看著他不斷高陞。
石昆望著侃侃而談的金楊，深深透了口氣……
「說得真好！」蘇娟悄悄伸出玉手，緊捏著金楊的手，美眸如絲！
石昆敏感地發現了金楊暗含的韻味，他立刻提醒李紅中道：「你知道他們兄弟的多少事情，要有實有據的事情。」
蘇娟仰起臉，笑對他道：「我突然想起美國總統林肯的一句話：不要批評他們，我們在相同的情形下，也會像他們一樣。」
李紅中頓了頓，方緩緩點頭，猶豫著對石昆道：「那我現在就去？」
「因為他得罪了一個人。」金楊想起執著堅毅的顧少兵，若有所思道：「如果不出意外，武江市三分天下的格局不日將被徹底打破。三巨頭也許只剩下你一個。」
「除了散播謠言，還有其它的後續行動呢？」
金楊嘴唇一扯，似笑非笑地小聲湊在她耳邊道：「不用這樣抬我吧！你就不擔心我摔壞？」
金楊道：「黑勢力猖獗的背後，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秩序的失衡。只要公職人員存
「似乎很有道理。」她不情願地承認，但是第二句話卻讓金楊徹底無言，「男人們不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在外人面前給予他面子嗎？」
金楊舉手打斷他的話，「你馬上去找邯陽北路派出所的馬力副所長，把你了解的情況先作個筆錄。」
金楊絲毫不感到驚訝，眯起眼道：「你有什麼準備？」
「我再三強調，如欲采蜜，勿蹴蜂房。你怎麼就是記不住？現在是什麼時期？全國性的統一嚴打，你們還伸出腦袋去找抽？」石昆盤坐在L形真皮沙發上，凝聚的濃眉顯示他極度不悅的心情，他慍怒的嗓音回蕩在寬敞明亮的大廳內。
石昆一看這情形有演變成打情罵俏的趨勢，正要起身告辭，金楊的電話響起。
石昆謙虛地搖頭，又疑惑道：「胡彪為什麼會比鄭三炮更慘？」
蘇娟煞有介事地糾正道：「我說好，就是真的好！」
李紅中看了看石昆，石昆點了點頭。
金楊暗暗感慨，她在拚命給自己長臉呀。他平靜片刻，抬眸望向李紅中，輕描淡寫道：「是誰指使你去學校散播謠言？」
「讓他們送到這裏來。」
金楊微感驚訝，側身問道：「你真認為能徹底退出？」
金楊證明道：「的確如此！」
「很好！」蘇娟因為替他高
金楊心想再不能呆下去，否則今天一天又得消耗在這棟屋子裡，他連忙招呼道：「石兄稍等，方便的話，順便送我去邯陽所。」
「他父親垮了。馮三幺也即將會倒霉……」金楊輕聲道：「還差兩兄弟，他們一家就可以去某地團圓了。」
金楊挺起身體道：「打個電話去問問，複印件到了沒有？」
李紅中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馮隊長昨天說的東西送來沒有？剛送來？好好……」然後抬頭看向金楊。
「你應該去跟他說。」蘇娟到這時才微瞟了石昆一眼。
李紅中對著電話重複了金楊的話，然後表情默然呆立。
李紅中半晌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一般！干我們這行的，沒有人不和馮家打交道。」
金楊被她一通粉拳垂得面紅耳赤，心底又十分享受的情況下，他改變話題，對李紅中道：「你和馮家三兄弟很熟？」
金楊放下電話，笑望著蘇娟，道：「捅出去的消息已經奏效。郭正海今天早上正式表態，放棄起訴。」
「去吧，這是你立功的好機會。表現好，可以將功贖罪。以前的錯誤我既往不咎。」石昆說完臉色一陰，冷冷道：「如果你玩什麼小心眼，我絕不饒你。去吧！」
「跟您……」李紅中被她的氣場震懾，囁囁道。
「老大！我……」李紅中挺立著，臉色越來越青。他知道拿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讓他走人，永遠離開武江，離開邯陽。他若離開了邯陽，去任何地方都是個屁。
「你在跟誰說話？」蘇娟不動聲色道。
石昆臉泛苦笑，「鄭三炮逃跑的那天，我們已經得到消息。」
李
金楊微笑著朝石昆點了點頭。然後自顧自坐到沙發上，靜而不語。
「我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下達死命令，要洗白。現在除了手下依然收點保護費外，任何涉及法律的東西都堅決不沾染。」石昆見蘇娟眸子微冷，他解釋道：「關於保護費，即使我們不收，那些商家店家也會形成慣性地自覺上繳，他們甚至會因為我們拒收而不安心。如果我們完全退出邯陽的保護費市場，邯陽會更亂，各路人馬都會殺進來搶肉喝湯……」
石昆臉色逐漸平靜，他淡淡道：「沒錯，我和你一樣，都是走偏門的。但是我們又有所不同。在我的衣服下面，是一顆無法選擇的、疲憊的、一顆不願意傷害任何人的心。這顆心只想最大限度的維護自我的公平。而現在，我，你都擁有選擇權，你自己放棄，那就一條路走到黑吧。」
李紅中戰戰兢兢地低頭斂目，低聲辯解道：「馮三幺是防爆大隊的中隊長，是我們結交的重要目標，他的要求我不能置之不理，況且又是件小事……」
李紅中意識到這個氣質超群的美女正用眼光打量他，他雖然不知道這美女的名字和背景，但是能讓他的老大都恭敬三分的，絕對不是普通人。他立刻不失時機地表示道歉，並小心翼翼地保證云云。
李紅中低頭轉身離去。
以石昆的經驗豐富，一眼就看穿這個臉色酡紅、眉梢隱
石昆心底忽然湧上一種莫名的情緒，但他強壓著，言不由衷道：「我答應過蘇總，逐漸退出這個圈子……」
被他銳利目光緊盯的中年男子表情無辜地站在大廳一隅。李紅中覺得自己很委屈，至少很倒霉。昨天不過是應了馮三幺的請求，吩咐幾個外圍馬仔去中南政法大學散播幾條謠言而已。即沒打人，也沒調戲漂亮女學生，甚至都沒有罵人，怎麼一大早就被石老大派人從被窩裡堤了出來，問一些他莫名其妙的問題，甚至連最近十天上了那個妞都問得一清二楚。
蘇娟笑道：「我只是站在我個人的角度去看問題，覺得涉黑這種事情，還是少沾惹為妙。國家這麼多年的打擊，力度只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嚴。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畢竟是政法系統的專業人士。」
明亮的大廳和精緻舒爽的傢具，以及一名別墅保鏢遞上的香茶，都拂不去石昆臉上的冷漠怒意。這位邯陽區的地下霸主今天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唐裝，怎麼看怎麼儒雅。
蘇娟施施然走向金楊，如小鳥依人般坐在他的身邊。
「小你大爺，上次在世尊洗浴中心，我有沒有提醒你，只要是沾上姓金的，就沒小事。」石昆白凈的臉上氣得額爆青筋，忽然，他輕輕嘆了口氣：「我早該拿下你……唉！」
金楊等他的身影消失，這才對石昆道：「我很喜歡你說的那句『如欲采蜜，勿蹴蜂房』。如果今後還想要采蜜，就不要把蜂房踢掉，雖然眼下蜂房裡沒有蜜，甚至還有麻煩，但它畢竟是將來能提供蜂蜜的地方。很有哲理的話。可惜呀，武江的另外兩個大佬顯然沒有石老大聰明。鄭三
金楊低咳一聲，看著兩個男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不由得氣管一嗆，真咳嗽起來，蘇娟無視兩個男人的目光，馬上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的嘴邊，就差親自餵給他喝，然後還嬌嗔地伸手為他捶背，「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蘇娟會臣服於他。隨性而為的囂張跋扈，只要是個男人都可以。在這個年代，很多時候男人不再是光用下面就可以證明的了的。能力才意味著持久。前提是必須有能力。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金楊蓄積的怒火似乎消融，他清秀的眉毛微微一蹙，然後笑了笑，「複印件？」
李紅中被他笑得渾身發毛，點頭道：「昨晚聯繫我說，今天上午送到我手中，我清早就被老大喊來這裏……」
金楊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地搖了搖頭，「一般一般！」
金楊忽然撇開李紅中，挑目對石昆道：「西海最近嚴打涉黑勢力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
石昆暗暗一嘆，起身道：「你們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聽到金楊這句話。李紅中訝然抬頭，看著金楊，片刻后輕輕嘆了一聲，「張貼小姐……不，是那位女同學的審訊筆錄。」
「馮三幺。」
金楊頓了頓，接著道：「既然無法剷除，不如自己掌控，至少能最低限度地保護地方上的平安。如果這次嚴打后，三巨頭全部蒸發，他們遺留的空間立刻會有新人來填補，可以肯定的是，嚴打風暴過後，武江的地下勢力會迎來一長前無所有的血雨腥風。正如石兄剛才所言，『如欲采蜜，勿蹴蜂房』類似的道理。如果想采蜜就不要責怪蜂房妨礙了你的手腳。既然退出反而改變不了什麼，莫若索性讓蜂房壯大有益、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