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直抒胸臆且盡歡
第二十章 退讓
紫山療養院原則上僅為礦山離退休的老同志服務，但實際上卻面向整個廣漢市的離退廳級領導。甚至成為廣漢市老幹部局的療養、康復、體檢的主要基地。
老了，真的老了。丁小飛不無憐憫地看著他的父親，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西海組織部部長遲易的弟弟，您見過他的。」
丁香臉色飛過一抹潮紅，輕嗯了一聲。
丁來順一直希望他能回白浪幫他，但都被他以愛好為由回絕。
「不，爸您了解的不夠，他不僅是省委書記的人，而且他身後還站著趙家。」
「麻煩你以後別騷逗他干年輕人的運動。他都那麼大年紀了，你要愉悅身心可以去找小白臉。沒合適人選，要不要我在歌舞團幫你挑一個年輕有肌肉的猛男？」
丁來順緩緩睜開眼睛又閉上，低聲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爸？我的話你當耳邊風了？」
丁小飛很平靜地說，「他如果不傻，就一定會接受我的提議。否則把丁家逼到背水一戰的境地，他即便獲勝，代價必然無比慘重。和平交接，對雙方都是利大於弊的選擇。」
他的房子很多，但只有楓園九號是他名下唯一的房產，其它房產都在他老婆或者兒子兒媳的名下。即便如此，楓園九號他一個月也住不到三天。大多數時間，他選擇住居在白浪紫山老幹部療養院。
丁來順疑惑甚於震驚，「遲家就沒把他……怎麼樣？」
丁來順笑了笑，想說話卻又閉上嘴。
「啊？」丁來順震驚道，「消息確鑿？」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長發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來人是丁來順的二兒子丁小飛。雖然他父親是白浪礦名副其實的「永遠的一把手」，但他並不像老大老三那樣飛揚跋扈、粗野
丁小飛倏然停步，丁香險些一胸脯撞上了他的後背。
說完他扔下面紅耳赤的丁香，徑直朝樓上走去。
丁來順詫異地「咦」了一聲，扭頭看著丁小飛。
「遲西是……」丁小飛的話令丁來順的腦子有短暫的短路，他一時間竟想不起來。
丁香把劉醫生送到樓外，低聲問，「最近血壓不是一直保持得蠻好嗎？」
「趙家？哪個趙家？」丁來順把西海姓趙的權利人物想了一遍。
丁來順霍然變色，一個踉蹌，手捂胸部。
丁來順選擇在這裏長住，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前年查出來血壓高，而療養院的醫資設備以及急救能力非常強。
丁香知道老丁的三個兒子都對她沒有好感，她無法也無力去計較，露出討好的笑容道：「在，剛量完血壓，還沒有吃飯……」
丁來順驀地睜開眼睛，看了半晌，「你小子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
丁香猶豫片刻，小跑幾步，追了上去，小聲道：「小飛，你爸爸今天的血壓有些異常，你和他說話小心點，彆氣著……」
丁小飛沉默不語，丁來順的眸子頓時黯然，他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金楊以一名處級官員的身份擔任正廳的實差，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忽然，丁小飛身上的手機發出細微的震動聲。他拿起手機接通道，「喂，嗯？他去了孫胖子野味館？和凌旋……還有新來的紀委女書記……好，
「爸知道他身後站著省委書記。所以爸爸才要你避其鋒芒。」丁來順語重心長道：「如果丁家真的開始走霉運，你是爸爸唯一的寄託。你哥你弟甚至你媽媽也許都不能倖免，但你從沒有摻入進來。」
丁小飛來到他的身後，輕輕為他揉捏著頸椎，低聲道：「我不是給他面子，是給您掙面子。讓他知道，礦上不是他想幹什麼就能幹成功。我回絕他，他必然去找您。您一開口，事情才能成。兒子這也是在給您豎立威風嘛！」
「也許吧。爸您覺得您了解金楊多少？」丁小飛反問道。
「嗯！我來見您前就已經派人去通知凌旋上班。」
「別解釋。」丁小飛緩緩轉過身，目光犀利地盯著她，嘴唇微微朝二號樓上努了努，「你別以為上次發生在這的事情我不知道？」
丁小飛放下電話，對他的父親道：「金楊帶了兩個女人正在孫胖子野味館吃飯，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去見他。」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九」號別墅，是因為九是奇數中最大的數字，有最尊貴之意。而且九號別墅從橫排數起，位置第五。正好契合華夏「九五之尊」的說法，意味著他在白浪礦擁有獨一無二的超然地位。
丁來順沒有食慾，先沖個熱水澡去了去疲乏，然後丁香帶著療養院的醫生劉紅前來給他量血壓。
丁來順點頭肯定，「對於一條喜歡咬人的狗。如果不能將狗殺死，就得準備一份美味的狗食。」
丁來順輕咳一聲，嚴肅地說道：「你瞎摻和什麼？你懂什麼？簡直是亂彈琴。」
「我不了解？你太小看你父親了。」丁來順甩開他的手，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我從來不小看任何一個對
走上二樓，他看著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老人，輕輕喊了聲，「爸！」
丁來順悲涼地笑笑，轉過身去，久久不語。
「我也許是紙上談兵，但我明白一個道理：改變不了現實，就得服從於現實。您知道金楊哪方面最可怕嗎？不是他背後有多少靠山。而是他的年齡，他太年輕，即便是您聚集全力擊倒他，您已經老了，他也許沒幾年就東山再起，一旦展開報復……」
丁來順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丁小飛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越過她，跨進大門。
下班后，丁香開著車直接把他送到療養院二號樓。
丁小飛慢慢走進丁來順，「您是指我頂回了礦上新領導的命令？」
「而且他似乎是災星轉世，走哪哪的官員倒霉。當初武江打黑風暴，多少官員因他而丟官下獄，曾經在武江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馮遠征；清遠馬家兄弟一死一毀……爸爸！花無百日紅！丁家畢竟不是遲家，也不是何家會那種人，自身真正的底蘊並沒有多少，我們家該享受的榮華富貴都享盡了，水滿則溢。我希望您能改變策略，咱們把權利讓給金楊，您的身體也不好，乾脆退休……」
劉醫生輕聲道：「根據我的觀察，有很大可能來自於精神刺激、情緒變化等，導致丁局收縮壓的明顯上升，而且運動也可使收縮壓明顯增加，特別是……劇烈運動，最好禁止……」說到這裏劉紅微微低了低頭，沒敢看丁香。
上次丁來順就是因為和丁香「做運動」，差點「馬上風」而一命嗚呼。當時丁香撥打了劉紅的急救電話，才免於一場大難
丁香的臉色泛白，張口爭辯道：「我……」
「嗯！謝謝劉醫生。」丁香恢復了常態，目送劉紅離開，正要回屋子，忽然看到一輛黃色卡宴徐徐駛來，她皺了皺眉頭，駐足等候。
丁小飛沒有任何得意的神色，他反而先搖頭又點頭，認真道：「我準備找他談談。丁家交權，他保證丁家安穩，不要秋後算賬。」
「他在嗎？」丁小飛不冷不熱問道。
「盡量吃素，多吃芹菜、黒木耳。一定要少吃鹽，戒酒早睡，最晚不要超過十點，避免過分激動，一定要堅持鍛煉，堅持按時服藥。」
好半晌他才喃喃道：「我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您其實是捨不得權勢。」丁小飛直言道：「你是擔心退休后悶得發慌，終日彷徨，鬱鬱寡歡，終日沉浸在當權時的美好時光里不堪回首，感嘆現在的門可羅雀。其實不然。您要是想做點事情，家裡應該有足夠的底子讓你哪怕去開座礦，或者去私營煤礦擔任職務，我想您只要放出風聲來，整個煤炭業內的老闆沒有人不想聘請您……」
量完血壓，劉醫生一邊收器械一邊叮囑道：「您今天的血壓相比昨天有明顯上升，上次給您開的芹素茶能降血壓，一定要常喝。」
後來丁來順索性把他調進礦山歌舞團，併為他特別成立了一個文化傳播公司，他擔任這家文化傳播公司的總經理兼歌舞團副團長。
「爸您知道這個礦山經濟開發區為什麼是發改委的試點。那是因為趙家三代中有個了不起的人物在發改委擔任要職。這個試點也是趙家子弟提出來的。所以您面對的不僅僅是省委書記。更不幸的是……」丁小飛語調低沉，「我那朋友說，金楊看似氣度平和，實際上骨子裡
「京都趙家，趙XX的趙。」
丁小飛甩了甩長發，淡淡道：「爸您小看我了。我沒有像大哥小弟一樣做你商業上的左膀右臂，是因為我們丁家一直順風順水，有您這棵大樹在，我無需動什麼腦筋。但是現在不同了……爸，真的不同了，您沒有感覺到？」
「你沒有經歷過殘酷的政治鬥爭，沒有吃過政治落敗的苦頭，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政治鬥爭的真理。」丁來順緩緩轉過身來，「我見得太多，也看得太多，甚至親手埋葬過不少僅僅想要求一個全身而退的官員領導。小飛啊！當你身在高位時，沒有多少人敢動你，但是當你從位置上下來后，誰都敢咬你一口。樹倒猴孫散，華夏幾千年最流行什麼，流行牆倒眾人推。你以為你爸爸只是貪念權勢？我不敢倒下，我是……」
楓園九號是丁來順的別墅。是套副廳級別墅，面積四百一十平，比金楊的四號別墅小五十平米。
丁小飛道：「我省城有個朋友非常了解金楊，但您不了解。」
丁來順閉目嘆道：「何必在這種小事上和他糾結？給他一個面子吧。」
這座療養院毗鄰楓園，環境幽靜，依山傍水，空氣清新而且地勢高，站在陽台上可以俯瞰整個礦山鎮。
丁小飛連忙上前攙扶他，立刻給他餵了顆葯。丁來順這才稍稍恢復點精神，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伸手拍了拍丁小飛的肩膀，感慨道：「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定，現在這會是我最平靜安穩的時刻。丁家有你，爸什麼也可以不在乎。從現在起，爸提前退居二線，你來當丁家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