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殺雞
「娘，你就是想求安寧，結果步步後退，直到沒路可退。你看我的，只要咱們穩住了，總不理她，她也沒辦法。」
「爹，是我。」連守信答道。
先把大骨頭洗一洗，留下一根用鹽腌上留著下頓吃，把另外一根用開水燙一遍，然後用斧頭砍成小段，扔進鍋中，加入大蔥、薑片和水開始熬煮。等湯汁變濃，變白，連蔓兒就舀了面，開始和面做手擀麵。五郎下地去了，換了小七回來。連蔓兒就讓小七去撿雞蛋，摘些小白菜來。
「那也是她願意給我買的，正好我還沒吃完，都還給她。」周氏道。
小七也不是白吃飯的，比如說現在，那隻蘆花雞咯咯叫著從柴火垛上下來，小七一溜小跑過去，噌噌噌爬上柴火垛，手裡舉著一枚還熱乎的雞蛋，衝著連蔓兒笑。而周氏，只能在旁邊看著生氣。就算她能摸雞屁股，判斷哪只雞會下蛋，但是她沒小七有空閑，沒小七眼睛尖，跑不過小七，不像小七柴火垛爬得，牆頭也能當平地一樣跑，只能看著一個個雞蛋，落入小七的手裡。
連老爺子瞪了周氏一眼，「別說那沒用的，快給孩子拿錢來……」
周氏在連蔓兒這碰了不軟不硬的釘子，只能忍下氣，回屋去另外給連秀兒做小灶。
「好。」
連老爺子對連秀兒莫名其妙被打了這件事，只說了一句話：「也算消了一點她的罪孽。」就這一句，然後就什麼都不說了。周氏心虛，見連老爺子這樣，也只能將事情放下。
連蔓兒沒有待在屋裡聽周氏罵，轉身就出來了。
他心中知道周氏手中不止這幾個錢，卻不說破，而是讓周氏和秀兒當自己的東西。他的意思，是讓周氏和連秀兒藉著這個機會，修復一下和張氏，和四房的關係。
「爹你快回去吧，讓姐留下來幫我。」連蔓兒趕著連守信快走。
「老姑這是咋了？」連蔓兒裝作才看見連秀兒的異樣，
「讓你給你老姑帶的一碗面哪？」周氏問。
「奶你大點聲罵，反正還有人家不知道我娘是咋個小月了哪。」連蔓兒道。
周氏過來了，連蔓兒也不讓她進門，說張氏要休息。
「下不下蛋也不能殺。你個小丫頭片子，膽子越來越大了，好大的口氣，還想喝雞湯，你不撒泡尿照照……」
「你個丫頭片子，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
吃過早飯，連老爺子將煙口袋裝在身上，又準備下地了。
「奶，人都說坐月子得喝雞湯，咱殺一隻雞給我娘熬湯吧。」連蔓兒就找周氏來商量。
「你奶知道不？」連守信的意思，是問周氏答應了沒有。
「啥！」周氏差點從炕上跳下來，就好像是連蔓兒要她的命一樣。
連蔓兒肯定地點頭，「知道。」她和周氏說過了的，周氏當然知道了，不過沒答應就是了。
「是誰殺的雞？」連老爺子問。
「爹，你不是有事要跟爺商量。」
「就這五十個銅錢，還是賣雞蛋攢下的，留著給你們秋收添菜的……」
連守信要下地，就把錢交給連蔓兒。
果然，周氏等了半晌，不見連蔓兒給送面，就過來了。
連守信吃了一驚，心裏意識到什麼，就什麼都沒說。
這是昨晚上連蔓兒和連守信商量后的結果。
骨頭湯的香氣，就飄了一院子。
連秀兒嚇得嗚哇又哭了起來。
「奶，你也沒拿面來？」連蔓兒早就想好了借口。
等連老爺子回來了，周氏就告了一狀。
周氏立刻呼天搶地。
連老爺子氣得鬍子都撅起來了，「這家我說話還算不算？讓你拿錢，你就拿錢。」
連蔓兒指著連秀兒臉上的那塊青紫。連秀兒的傷都經過簡單的處理，可以模糊地看清傷處的形狀。
雖說是讓幾個孩子輪流照看張氏，但是一直是連蔓兒留
「你那不是剛買的有嗎？」
周氏從屋裡罵了一陣，又跟出來罵，卻不敢罵得太過分。她罵了半晌，見連蔓兒不聲不響的，就以為連蔓兒歇了這個心思。看看要做晌午飯了，周氏就去後院園子里擇菜。
「你消停點，別以為又逮著理了。」連老爺子對周氏斥道，接著又壓低了聲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老四媳婦當了簪子給蔓兒看傷，你好好的，非要買什麼養榮丸……」
「蔓兒她娘這次虧了身子，沒了半條命。石太醫囑咐了，這個月得好好當個月子坐，吃的上面，不能虧了她。爹，就讓幾個孩子輪流照看著，吃的上面，您看能不能給買點大米和白面，還有雞蛋啥的。」連守信和連老爺子商量道。
張氏端著面碗，問連蔓兒，「給你老姑帶了份沒有。」周氏剛才說的話，她在屋裡聽見了。
「好小的腳，好像是被小娃娃踩的似的。」連蔓兒瞧了一會又說道，「老姑，不是那小孩他找你去了吧。」
張氏小產差點就一屍兩命，是周氏和連秀兒的過錯。
周氏嘴唇都有些發抖，旁邊的連秀兒也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娘，你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她？」
「聲音細細小小的，喊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時候才離開的。」連蔓兒繼續說道，「好可憐的，我想去給他開門，可是根本就動不了。姐，你沒聽到嗎？」
「蔓兒，做啥哪？」周氏過來問。
「娘，娘救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老爺子，咱家是啥情況，還一天一斤細糧。又不是啥千金貴體……」
「我不是惦記她。你奶發話了，你要不給帶，你奶肯定要生氣，不
「……沒有王法了，背著我就殺雞吃。」
周氏在旁邊聽見了，立刻就不答應了。
「不殺下蛋的，不是還有不下蛋的嗎？」連蔓兒趕忙道。
然而周氏卻並沒有領會連老爺子的一番心意。
鄉村人家都是非常迷信的，對於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採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周氏本來疑心是連蔓兒幾個小孩子下的手，可是又沒一點證據，連秀兒也說沒看見人，甚至不知道打他的是幾個人，過程中都沒發出過聲音。要說起來，連蔓兒幾個不過是小孩子，不可能做到這麼滴水不漏的。
「二姐，我也聽見了。」小七往連蔓兒身上靠了靠，「我還看見了，好小的一小團，我想去抱他，他身上都是血……」
周氏自然不會這麼罷休，但是連蔓兒早有話等著她。
連蔓兒答應得十分痛快，周氏轉身就走了。
連秀兒和周氏都沒吃早飯，連蔓兒幾個卻都吃得很香。
連蔓兒趕緊跑過去，扯了扯連守信的衣袖。
「就買點米面得了，別的東西家裡都有，就別買了。」周氏連忙叮囑連守信，又忍不住小聲抱怨，「哪就那麼嬌貴……」
連芽兒不頂事，連守仁、連繼祖兩個出門會友去了，蔣氏不知道躲哪裡去了，連秀兒受傷，同時嚇破了膽，不能來助陣，周氏也不好暈過去，只能撒潑打滾。可是張氏在西廂房裡不吭聲，幾個孩子該幹啥幹啥，周氏就無可奈何。
「做手擀麵。」連蔓兒道。
大骨湯熬好了，連蔓兒就將擀好的麵條下了進去，等湯又開始翻滾，才將洗好的小白菜放進去，最後又在湯里打了兩個雞蛋。
「對。」連守信點頭道，「爹，我和您商量點事。」
有了這三百文錢，連蔓兒馬上和五郎去了鎮上。她先去糧店裡，買了二十斤最好的粳米，每斤是十文錢，又買了十斤白面，每斤
周氏立刻消了音。小姑子將嫂子給推小產了，這傳出去可是不好聽。人家細問起來，知道了內情，以後還有誰肯娶她家連秀兒。
等周氏從後院趕過來的時候，連守信推著走應走了，周氏就看見老母雞已經一命歸西，正被連枝兒和連蔓兒扔進開水盆里燙毛。
「爺說，家裡雞下的蛋，都可著我娘吃。」
大骨頭本就不多，也不能保存太長時間，沒兩天就吃完了。連蔓兒就想著，要給張氏添什麼油水。她把目光轉向了雞圈裡。
可是現在，見連蔓兒這樣，周氏立刻就惱，指天畫地地開始罵。
最後，周氏百般不願意，還是擰不過連老爺子，只得把錢袋子都拿出來。連老爺子就拿了三串整整三百文錢給連守信。
半斤麵條，給小七吃了一小碗，其他都給了張氏。
兩個人提著籃子回來，也不讓周氏看見，就將買的東西帶回西廂房裡，然後，就給張氏開了小灶。
周氏和連秀兒兩個心虛，又聽連蔓兒這番話，就已經信了八九分：是那個流掉的小孩子不甘心，不肯走，要找她們報仇。
「爹，你把這雞殺了吧，我不會殺雞。」連蔓兒和小七抱著一隻老母雞遞給連守信，「殺了給娘熬湯喝。」
「我做婆婆的，不要她的孝敬，還要為她當東西？」周氏惱了，「她做嫂子的，還尋趁上秀兒的東西了……」
「爹，咱都下地，娘還有事，我怕娘顧不過來。家裡就留小孩子照看，她年紀小，不大懂事，萬一惹娘
「行，你跟你娘要去，就說是我說的。」連老爺子道。
「奶，我沒胡說，是真的，後來他走了，好像又傷心又生氣，也不知道去哪了。奶，你就沒聽見啥，他有沒有來敲你的門？」連蔓兒天真地問。
連老爺子聽了，沉吟了一會，就點了頭。
連守信說的婉轉，連老爺子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信不過周氏，怕周氏陽奉陰違，暗中剋扣，或是給張氏臉色看。
「行，就每天一斤細糧吧，另外家裡的雞蛋都可著她吃。要別的東西，再商量。」連老爺子道。
周氏嘴裏說沒錢，最後才慢吞吞地從錢袋子里數出一堆銅錢來。
「那是爺特批給我娘做小月子的，還不夠，沒了可就沒處要去了。爺不是說了，老姑那個傷，就要吃清淡點嗎？」連蔓兒理直氣壯道。
「要是沒錢了，你就先挑你和秀兒的首飾當一當，不管咋說，先得讓老四媳婦養好了身子。」連老爺子道。
幾次過後，周氏總是碰釘子，討不了好，就不太來招惹連蔓兒，只是自己摔摔打打的，氣得直喊肝疼。連蔓兒笑眯眯的，竟然覺得每天這樣雞飛狗跳的，還別有一番意趣。
連蔓兒把西廂房的門關上，拿了小板凳坐在門前，正拿著一把破菜刀給雞剁菜。張氏需要雞蛋補身體，連枝兒幾個不用人囑咐，每天回來都會帶足夠的野菜，還有小七給捉的螞蚱，也被連蔓兒剁在菜里，讓雞吃飽，多多生蛋。
「說吧，啥事？」
連守信就以為是周氏答應了，就取了菜刀，蹲在前院的倭瓜架旁邊，把雞給殺了。
周氏就把鍋蓋掀開，往裡看了一眼，又看連蔓兒手裡擀的面，「給你老姑帶一碗。」
連守信帶著連枝兒五郎推著一車花生回來了。
「你們倆別胡說。」周氏慘白著臉喝道。
「別怕，別怕，沒有的事，有娘在哪。」周氏連忙安慰連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