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分家
連老爺子扶起連守信，轉過臉去，用手背抹去了眼裡的淚水。
「娘不是說讓老四分出去嗎，」何氏道，「也別說啊，這半年家裡這麼多事，都是出在老四房裡，就說他家蔓兒，死了一回又活了，接著就是老四媳婦，嘖嘖，這折騰的一家人……」
她這邊剛忙完，就聽見連家的大門響。連蔓兒忙走出去，就看見何氏坐在板車上，被二郎推了回來，後面還跟著六郎。
「娘，你說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何氏就問周氏。
飯可以不吃，但是活是一定要幹了，連老爺子空著肚子，帶著兒子孫子們下地去了。
「蔓兒啊，二伯娘有了身子。你芽兒妹子裹了小腳，幹活不頂事，可得你多照看二伯娘哪。」
「吃不飽，實在是沒力氣。」
連守仁、連繼祖都不說話，連守禮低下頭，也悶聲不響。
「老四要不願意和咱們一起過，一定要分出去，咱也不好攔著他。」連守義看了一眼連守仁道。
「你們一個個的，就不臊得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想的是什麼。你們不就是想分家嗎，」連老爺子隨手操起一個茶碗摔在了地下，「好，分，我這就給你們分！」
「爹，咱們可不分家。」連守義忙道。
「爺，我的腳還沒好利落，郎中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不讓我幹活咧。」連繼祖期期艾艾地道。
「回去吧，慢點別累著。」何氏囑咐道。
「她是愛幹活咧，可這次咋樣！」何氏道，「俺
周氏坐在炕上，一聲不吭。
「爹，今天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二嫂這些話，不單是二嫂的意思。要是再沒個章程，這莊稼就收不回來，咱家這日子也沒法過了。爹，就依了大傢伙兒的心思，把我們分出去吧。我和他娘自己也尋思過，他娘虧了身子，以後還不知道咋樣，我那房裡就我一個勞力，孩子們都還小，還有七十兩銀子的飢荒，以後他娘說不準要吃藥什麼的，這麼大的負擔，讓兄弟們幫著背，我也不落忍。分就分吧，把我分出來，我自己的債自己背。」
從這天起，何氏就說有了身子，不穩當，什麼都不肯幹了，成天就在家裡。她也想開小灶，可是沒米沒面，就讓六郎和小七搶雞蛋。六郎比小七大，可沒小七機靈，想從小七手裡搶雞蛋，連蔓兒就在旁邊拎著菜刀看著他。二房的幾個孩子平時就怕連秀兒，連秀兒被揍得好些天爬不起來，他們都知道是連蔓兒幾個下的手。因此，六郎雖比連蔓兒大，見連蔓兒惱了，他也就怯了，不敢再來招惹。
「是啊，老四，剛才她老娘們的話，那可不是二哥的意思。」連守義道。
連老爺子看向連守義。
「老四要分就讓他自個出去過。」何氏道。
「守仁，你和繼祖跟我下地
連守仁後退了兩步。
「你這是懷了金蛋了？」周氏沒好氣道，「你去看看，哪家的媳婦懷了孩子就不幹活的，老四媳婦哪次不是到臨盆之前，照樣家裡地里的活都得干，誰慣的你這個毛病。」
「都別說了。」連老爺子揮了揮手，「分家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先把莊稼收進來，哪個要不好好乾活，回頭就給我滾，滾出連家去。」
連守信沒有說下去。連蔓兒在旁邊揪了片黃瓜葉子揉碎了。情分真的還在嗎？連守信這話，不過是給大家糊面子罷了。
「爹，」連守信就給連老爺子跪下了，「你就算壓服住了這次，還有下次。這次大哥、二哥還沒開口，兄弟的情分……還在，下一次……」
「老四，你咋要分家哪，這哪成？」連守仁忙道。
連老爺子和連守信走回屋裡。
「娘，還有雞蛋沒，給俺兩個，你孫子在肚子里喊餓咧……」何氏道。
「二伯娘也不挑揀，蔓兒啊，俺早上沒吃飽，你看你那有白面，給二伯娘烙個餅啥的，要不你有啥吃的，也給俺一口。俺就聞著香氣兒了，你芽兒妹子說了，你可會做飯了，不管做啥都噴鼻的香。」
「二伯娘，你自己做的飯，你自己都不吃，你怪得誰來。想吃啥，你儘管要去，可和我要不著。我一個小孩子，還要仰仗大人吃飯哪。」
早飯桌上，連蔓兒看著蒸得奇形怪狀的窩窩，什麼也沒說
眼看著空氣中的水汽越來越重，預料到的那場雨已經臨近了，可是連家還有一地的花生和豆子沒有收回來，連老爺子著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
何氏、六郎和連芽兒都眼巴巴地看著連蔓兒。早上的窩窩和飯，他們也是無法下咽的。
「二嫂你別說了。」連守信打斷何氏的話。
連老爺子看看自己身邊，能和他一起下地幹活的只有連守禮、連守信，連枝兒和五郎。
「爹，我可不想分家。」連守仁忙道。
「……俺就說這幾天咋總是渾身沒勁，吃東西也沒味，原來俺這是懷上了。娘啊，俺這次好像不大穩。一低頭就覺得頭暈，啥活也幹不成了，俺跟爹說了，回家來歇著。」
看著二郎走了，何氏就帶著六郎往西廂房來了。
「我娘睡著哪，太醫囑咐了，不能驚動。」連蔓兒攔住何氏。
老母雞的肚子里是一肚子的油，連蔓兒將這油用鐵鍋靠出來，滿滿地裝了一個小瓷壇，留著以後炒菜吃。一整隻雞切開成兩份，分兩次熬了濃濃的湯給張氏喝，雞肉也逼著張氏吃了下去。後來何氏又送來了那隻小母雞，也剝洗乾淨后，晾乾水分，裡外抹了鹽保鮮，掛在外屋的房樑上，打算慢慢地做給張氏吃。
周氏沒吭聲。
「二伯娘，我年紀小，能照顧啥
「爹，這家，能不分，還是不分吧。」連守禮道。
「爹，我有話跟你說。」連守信拉著連老爺子從上房出來，到後院的黃瓜架下站住了。
「爹，分了吧……」連守信給連老爺子磕頭。
「老四媳婦成天躺著，還粳米白面、雞鴨魚肉地吃著，俺也懷了身子，俺這幾個孩子幹活也累咧。」何氏振振有詞，「爹，這一碗水要端平，俺爺們和孩子幾個累死累活的，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憑啥老四就一個勞力，好幾張嘴吃飯，還要娘娘似的供著老四媳婦。」
「想吃雞蛋，你自己個下去。」周氏吼道，「一個個都當自己個兒是啥千金小姐哪，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樣……」
連守仁點頭。
「娘，你歇著吧，爺讓我就得回去哪。」
周氏那邊還在置氣，連帶著連秀兒也什麼活都不做，蔣氏嬌弱，不慣做活計，又要照顧妞妞，一家子的活計都落在趙氏一個人的身上。何氏支使不了連蔓兒，就支使趙氏，趙氏勞累過度，又來了月事，終於暈倒在地里了。
「爹，我也不分家。」連守義道。
連蔓兒忙給小七使了個眼色，讓他從屋裡把門插上了。
咦，何氏懷孕了？連蔓兒正想著，何氏從上房走了出來。
這天因為鬧了一夜，大家誰都沒怎麼睡，第二天依舊
連蔓兒依舊留在家裡，照看張氏。
「爹，你知道我，我從來沒幹過地里的活，去了只能礙事。讓繼祖去。」連守仁道。
「大哥、二哥，我跟爹說了，我分出去過。」連守信強笑著道。
又一次到了吃飯的時候，卻是冷鍋冷灶，連老爺子帶頭啃了個硬窩窩，就要下地幹活，但是除了連守信和連守禮，連守義一家子都坐在那沒動地方。
連守義低著頭，悶聲不響。
「先把莊稼收進來再說。」
現在，連蔓兒給張氏做了小灶之後，就將那小壇的雞油倒了一些在鍋里，把半生不熟的窩窩切片兩面煎熟，又將些米飯用雞油，加上些切碎的豆角炒了。她和小七先吃了一些，剩下的就扣在鍋里，等連守信、連枝兒回來的時候吃。
飯食上不去，幹活就沒力氣，雖有連老爺子監督，但有人還是開始怠工了。
「老四，那不成，這個家，還是我做主，不能虧你一個。」連老爺子抖著手道。
連蔓兒正在奇怪，二郎已經扶著何氏從板車上下來。
連蔓兒不讓何氏進屋，何氏這些天親眼看見連蔓兒不是個好惹的，就轉身去了上房。連蔓兒在院子里，就聽見何氏的大嗓門在上房屋裡跟周氏說話。
「樹大分枝，這家也到了分的時候了。」連老爺子說了這句話，挺直的後背，就有些微微地榻了下來。
連蔓兒暗自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