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拐
「連蔓兒，我有事找你。」連朵兒說道。
連蔓兒又穿上了舊衣，從炕上下來。
「朵兒，你有啥事，快說吧。」連蔓兒就道。
「蔓兒姐，你明天還趕集去不？」連朵兒就問。
「……我本來也是想去鎮上，那才是我的家。結果錢大哥住的就是我們原來住的房子，這是老天爺在幫我。」連朵兒又繼續道，「……錢大哥讓我睡在床上，他自己睡在箱子上，什麼都不用我做，每天賣了錢買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再沒有人比錢大哥對我更好了。」
莊戶人家做件新衣裳不容易，尤其是小孩子長得快，要是可著身量做衣裳，不過一年，那衣裳就小了瘦了，不能穿了。所以莊戶人家一般做衣裳的時候都會像張氏這樣，邊上多窩進去一些，等孩子長高了，再將窩進去的料子放出來，又能多穿一兩年。
「蔓兒姐，你、你能幫我件事嗎？」
「蔓兒，你來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好改。」張氏見連蔓兒進來了，就招呼道。
「你是說錢貨郎？」連蔓兒這下是真的吃驚的。
連蔓兒這才想起來她答應連朵兒去後院找她。作為女孩子誰不喜歡漂亮的新衣裳哪，連蔓兒本來也沒將連朵兒的話太當一回事，又顧著試新衣裳，就把連朵兒給忘到腦後了。
「連朵兒，你、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貨郎了吧！
連蔓兒如遭雷擊，她有些呆了，連朵兒的那個表情和語氣，是她理解
張氏上下仔細看了，將兩處要改的地方都用針線做了標記，這才讓連蔓兒將衣裳脫下來。
「剛才在外面，是朵兒來找你？」張氏又拿起針，這才想起來問道。
連蔓兒走進屋，將花生籃子放下。
連朵兒沒有立刻說，而是四下掃了一眼。
「蔓兒姐，咱倆去後院說。」
「朵兒能有啥事讓你幫忙？」張氏覺得有些奇怪。
張氏手中的是一套秋香色的衫裙，已經縫得差不多了。
連朵兒就站在菠菜菜畦旁邊，似乎是等得有些焦躁了，看見連蔓兒走過來，眼神中的怒意都沒有遮掩。
連朵兒這才轉身，邁著一雙小腳慢慢地朝後院去了。
連朵兒也不過才十歲，在她的認知里，童養媳是最可憐的了，難為她編出那樣一番話來，騙了錢貨郎。
連家人口多，想要背著人說話，只能去後院，那裡地方大，一般沒事大家也不會去。
「……我很害怕，如果我不跑，花兒姐肯定要打死我，要不娘也會打死我。我就那樣走出門，你們誰都沒看見我。」連朵兒一邊說，一邊又開始哭了起來。
連蔓兒就往上房來，穿過外屋，走進後院。後院的園子里，現在只有白菜和菠菜，還有菜畦梗上的蘿蔔，其他的地方都是光禿禿的。現在接近傍晚，風中的涼意
「這點事，還怕我騙你。」連蔓兒道。
同樣是古氏生的閨女，連朵兒和連花兒的性子又不同。連朵兒按照鄉村的土話說，就是嘴有點硬，不像古氏和連花兒，嘴巴都很甜，如果她們願意，可以將你捧上了天。連朵兒就不會說話哄人，一個求字，她能說出口，是千難萬難的。
連朵兒有事找她，會是什麼事，應該是有事要她幫忙。要她幫忙，態度還這麼拽，連朵兒以為她自己是誰啊。連蔓兒心裏這麼想著，也不答理連朵兒，邁步就往屋裡走。她心裏本來就不喜歡連朵兒，不想答理她。
「二姐穿了新衣裳真好看。」小七從外面進來，就拍手道。
「嗯，她說有事要我幫忙。」連蔓兒就對張氏道。
連朵兒的視線就落到連蔓兒的腳上。連蔓兒是大腳，從小就是幹活的命，以後也是做粗活的。她就不一樣了，她從小就裹了小腳，和城裡的大戶人家的女孩一樣嬌養著長大的。就是因為她是小腳，錢大哥救了她，將她當作珍寶一樣，也不讓她幹活。如果換作是連蔓兒，那肯定就要燒火做飯，跟個粗使丫頭一樣了。
「這要看是什麼事了？」連蔓兒就道。她還真有點好奇，連朵兒要她幫什麼忙。
連蔓兒趕忙洗了手，脫鞋上炕，將外面的衫子脫下來，在張氏的幫助下，將新縫的衫裙穿上了。張氏的手藝很好，衫裙縫得很合身，只是裙子和衫
「你咋才來，我都等了半天了。」連朵兒瞪著連蔓兒抱怨道。
「你先過去吧，我把花生送屋去，就去找你。」連蔓兒道。
連蔓兒停住腳，扭頭斜了一眼連朵兒。
「蔓兒姐，小聲點，可別讓人聽見。」連朵兒急忙道。
連朵兒似乎是沉浸到了某些美好的回憶當中，臉上露出了甜蜜的表情。這許許多多的話，她憋在心裏，不能對古氏說，也不能對連花兒或者蔣氏說，今天都對連蔓兒說了出來。
「蔓兒姐。」連朵兒又叫了一聲。
「啥事啊，朵兒？」有求於人，連朵兒也懂得了該低聲下氣些。連蔓兒心中哂笑了下，就問。
連蔓兒和連朵兒同歲，卻比連朵兒大幾個月，連朵兒理應喊她姐，可連朵兒以前眼睛長在頭頂上，根本看不起連蔓兒這個她眼睛里的鄉下丫頭，叫連蔓兒姐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連蔓兒就點了點頭，她還真想知道錢貨郎是怎麼對連朵兒好的，使得連朵兒現在還惦記他，當時卻不肯說一句話幫錢貨郎開脫。
「錢大哥，哪個錢大哥？」連蔓兒就問。
「什麼事在這不能說？」連蔓兒奇怪道。
「連蔓兒……」連朵兒一看連蔓兒不理她，她就急了，伸出一隻手，抓住連蔓兒的胳膊。
「我要說我是從家裡跑出去的，他肯定送我回家。……童養媳不是很可憐嗎，那時你就不願意去做。」連朵兒道。
「去啊。」連蔓兒點頭，「你
那天大家都忙著連花兒的事，確實是忽略了連朵兒。
連蔓兒將連朵兒的表情變化都瞧在眼裡，她猜連朵兒是以自己的小腳自豪，瞧不上她的大腳，哪裡能想到連朵兒此時想的是錢貨郎。連蔓兒並不覺得大腳有什麼不好，反而十分慶幸，對連朵兒的不屑並不放在心上。
連蔓兒手裡提著花生籃子，她有些吃驚地看了連朵兒一眼。連朵兒的表情有點僵硬，她很少主動和連蔓兒說話的。
「我自己去吧，你陪著娘說話。」連蔓兒沒讓小七跟著。連朵兒剛才的樣子，確實是有事，而且是不方便在人前說的事。如果小七跟著去了，怕是連朵兒就不肯說了。好吧，連蔓兒對連朵兒到底有什麼事找她幫忙，心裏還是很好奇的。
「你怎麼告訴他說你是童養媳？」
連蔓兒心中好笑，連朵兒這驕縱的脾氣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丟了這些天，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
「我？」連朵兒這才又想起來連蔓兒早不是從前那個軟弱的連蔓兒了，而且她還有事求連蔓兒。「蔓兒姐，你來了。」
「啊？」連蔓兒不解，「捎話，給誰捎話？」
「蔓兒姐，我求你……」連朵兒有些著急地道，眼睛就往上房西屋瞟去，似乎是害怕被古氏她們看到。
她是天生的貴命，連蔓兒就是天生的賤命，她幹嗎要和連蔓兒計較哪。想到這些，連朵兒的氣就平了些，看著連蔓兒的表情就添了些許的不屑。
「
「連、蔓兒姐。」連朵兒看連蔓兒一臉不好惹的神色，語氣就弱了下去，有些不情願，又有些怯生生地喊了連蔓兒一聲姐。
「我也想不出來。」連蔓兒搖頭，「她好像怕讓人知道似的，我去聽聽，看是啥事。」
連蔓兒看著連朵兒別彆扭扭的樣子，心中好笑，這才又道，「我可是有很多活計要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把這邊往裡再多窩一點就行了，等明年你長高了，放出來，還能穿。」張氏道。
「不是。」連朵兒搖頭，又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別的人，才壓低了聲音道，「蔓兒姐，我求你替我捎幾句話……」
「朵兒，你這個口氣，是和我說話哪？」連蔓兒不想和一個連朵兒一般見識，但是也要讓連朵兒懂得些基本的規矩。
「那蔓兒姐，你一定得來啊。」連朵兒又央求道。
「姐，我陪你去。」小七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們都以為錢大哥欺負了我。」說到欺負兩個字，連朵兒咬了咬嘴唇。她想到回來之後，古氏就脫了她的所有衣裳，這樣那樣的檢查她的身體，那種屈辱感再一次湧上心頭。「錢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很好。」
「……我走不動，遇見了錢大哥。」
「給錢大哥。」連朵兒道。
「就是，就是那個錢大哥。」連朵兒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霞。
連朵兒的臉就更紅了。
連蔓兒不由得重新上下打量連朵兒。
張氏坐在炕上，正在窗戶下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