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新婦
二郎昨天成親，按照三十里營子這邊的老禮，這第二天早上，新媳婦是要給公公婆婆磕頭敬茶的。連守義和何氏昨晚上留在了鎮上，可是連老爺子和周氏老兩口在老宅子里，所以二郎今天一早，這是帶著新媳婦回來，給連老爺子和周氏磕頭來了。
「好一雙小腳！」
昨個的喜宴上，放了幾掛鞭炮。一掛鞭炮里，總有些沒有被點著，就落在地上。鞭炮放完了之後，早就守候在旁的孩子們就會衝到跟前，在一地的碎紙和鞭炮屑里，將那些沒炸的鞭炮撿起來。
然後，就是何氏領著趙秀娥認人。先是長輩，從連守仁和古氏開始，然後是連守禮、趙氏、再然後是連秀兒。
馬車走近了。這是一輛帶篷的馬車，坐在前面趕車的正是一臉喜氣的二郎。
連守義和何氏先下了車，就呵斥著讓這群孩子們走開。呵斥的人並不認真，被呵斥的也嘻嘻哈哈，沒誰會走，只是都不再往前擠了。左鄰右舍的人們也都走出來，站在自家門口往這裏張望。
姐妹兩個說著話，就聽見外面輕輕的腳步聲，連芽兒掀開門帘，和趙秀娥一起走了進來。
「外邊冷，快把車帘子落下。」張氏和連守信就忙道，「爹和娘正等著你們把，你們趕緊回去。」
「我剛才聽芽兒說，你們是分出來過了？」趙秀娥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問道。
連著放了幾個，連蔓兒覺得不過癮。
院子里有人迎出來，連守義就讓
「那行，我們先回去了。老四，你倆也快點來。」連守義衝著連守信揮了揮手，就將車帘子落下，讓二郎趕著馬車進村了。
上房裡，連家幾代人還在說話，男人們抽了煙，屋子裡烏煙瘴氣的。趙秀娥找了個借口，說是四處看看，就出來了。她剛去了東廂房，那房子里又臟又亂，氣味還不好，她坐不住，就起身往西廂房這邊來了。
連蔓兒回了西廂房，連枝兒比她回來得早，已經在炕上做針線了。連蔓兒也爬上炕坐下，拿了塊粗布，學最簡單的平針。
「二姐，你玩不？」小七點了兩個，就讓連蔓兒玩。
「等過年，咱買大點的鞭炮放。」連蔓兒就將柴火棍兒遞還給小七。
「嗯，嗯。」小七的眼睛都亮了，「二姐，要是咱爹娘不給錢，就用我的工錢。」
連蔓兒聽見外面一聲聲的鞭炮響，就從上房出來。小七正和六郎在院子里玩。
趙秀娥接了，一邊吃，一邊和連枝兒、連蔓兒聊家常。
被這些孩子前後這一簇擁，二郎不得不放慢了馬車的速度。
連守信和張氏進屋的時候，趙秀娥已經在炕沿上坐了，見他們進來，並沒有立刻起身。
遠近圍觀的人發出了讚歎聲，不知哪家一個潑辣的媳婦
「有點像樣了，過兩天縫被襯，你也能幫上忙了。」連枝兒看了看，就道。
連蔓兒去叫連守信和張氏，才走到大門口，迎面就遇上了，又一起回來。
馬車一進村子，一群半大孩子好像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也撒著歡地跟在二郎的馬車後面跑，還有的跑到馬車前頭，倒退著身子往車裡看。他們這是想看新娘子。
「秀娥嫂子，快炕上坐。」連枝兒忙招呼道。
果然，不論哪家有婚嫁這樣的事，對於小孩子們來說，都是喜悅的節日。
「那就好。」連蔓兒放心了。
「……掙錢，也是掙幾個辛苦錢。」連枝兒道。
周氏從懷裡摸出兩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封，遞到趙秀娥手裡。這算是給新人的見面禮，也有人通俗地管這個叫「改口費」。
「娘，爺和奶，還有大伯娘、三伯娘她們，都給改口費了，咱預備了沒？」連蔓兒就問。
「快起來吧。」周氏道。
等到馬車在連家大門口停了下來，就看見已經有一群小孩擠在大門兩邊，都伸著脖子、興高采烈地盯著馬車，就等新娘子下車了。
「四叔、四嬸。」二郎招呼道。
趙秀娥忙站起來，就和二郎又給連守信和張氏磕頭，張氏將趙秀娥扶起來，將紅封塞到她手裡。
「這誰家的馬車，還挺氣派的。」張氏一邊說，一
「四叔四嬸這屋，收拾得可真乾淨。」許是在同輩，又是比自己小的姑娘們面前，趙秀娥不像在上房時那麼靦腆，說話很是利落。
趙秀娥都叫了人，每一回都能接到一個紅封。連家沒分家，各房沒有私房錢，那紅封里的錢，自然都是周氏準備的。連蔓兒看著趙秀娥手裡捏著的紅封的形狀，就知道裏面裝的是銅錢。那樣小小的一個紅封，能裝下的銅錢非常有限。
那媳婦贊了一聲，嘻嘻哈哈地走了。
「同輩的都見見，蔓兒，你去催催你爹和你娘。」連老爺子就道。
連蔓兒就從炕櫃里取了托盤出來，盤子里一半是蒜香花生，一半是炒的葵花子，她們這裏叫做毛嗑，據說是從大北邊某個野蠻國度傳過來的。那個國度的人像猴子一樣，渾身長毛，被叫做老毛子。老毛子那傳過來的，嗑著吃的這個東西，因此被叫做毛嗑。
「嗯。」連蔓兒應道。
小七撿了些，昨天點了幾個玩，不捨得一起放完，把剩下又存放起來，現在拿出來點。
二郎趕著馬車，走到早點鋪子前面，就把馬車停住了。
這下大傢伙兒不僅看見了趙秀娥的兩隻腳，還看見了一截花褲腿兒。
「那得問我娘。」連蔓兒搶在連枝兒前面，笑著道，「我娘總把我們當孩子，啥事也不跟我們說。」
趙秀娥在炕沿上坐了，四周打量了一下圈。
車帘
小七一手拿著一個小鞭兒，另一隻手上是點燃的柴火棍兒。用柴火棍兒點燃小鞭兒上的引線，看引線要燒到盡頭了，立刻將小鞭兒扔出去，啪的一聲響，小鞭兒在空中炸開，小七就咯咯地笑。
一屋子的人都各自找地方坐了，趙秀娥挨著周氏坐，大傢伙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話來，多是詢問趙秀娥如何如何的。趙秀娥似乎話不多，又或者是新媳婦面嫩，臉一直紅紅的。二郎坐在不遠處，臉上帶著傻笑。
新娘子趙秀娥有些靦腆。
何氏被周氏叫過去有事，讓連芽兒陪著她。這屋裡只有連枝兒和連蔓兒姐妹倆，屋子又乾淨，很合她的心意。
二郎和趙秀娥都是滿臉通紅，但是那媳婦沒有惡意，村裡凡是有新媳婦，大都要經過這一一回，誰也惱不得。而且，得到越多的讚歎，這新媳婦，還有這戶人家，才越有面子。
「剛才路過那個鋪子，是你們家的？」趙秀娥問。
「秀娥嫂子，吃花生。」連蔓兒見趙秀娥不吃托盤裡的東西，就抓了把花生給她。
上房屋裡，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板板整整地坐在炕上。地下，擺著兩個草編的墊子。二郎和趙秀娥進了屋，就跪在墊子上，沖連老爺子和周氏磕頭，叫「爺、奶」。
何氏就扶著
「早預備下了，昨天你爺和你奶就囑咐了。」張氏拿出一個紅封來，給連蔓兒看了看。
「二姐，你躲開點，我們放小鞭兒。」小七向連蔓兒道。
「二郎的媳婦真俊！」
連家不富裕，這紅封只是個形式。
連蔓兒正想趕回去湊熱鬧，就和連葉兒、小七一起，追著馬車的後面往老宅跑。五郎比較穩重，要幫著張氏一起收拾了，才肯回去。
二郎扶著新娘子趙秀娥下了車。趙秀娥的腳落地的時候，露出了一點鞋尖。
可惜，車帘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他們什麼也看不著。
「這就是你四叔、四嬸。」何氏哈哈笑著道。
連蔓兒正覺得無聊，就從小七手裡接過柴火棍兒，和一個小鞭兒，先在熄滅的柴火棍兒上吹了一口氣，等它從灰色變成紅色，就照小七的樣子把小鞭兒點燃了，扔到空中。
「我在鎮上就聽說了，挺掙錢的吧。」趙秀娥笑著又問。
之所以叫小鞭兒，是因為這種鞭炮很小，在連蔓兒看來，不過兩厘米長，而且非常細。裏面的葯當然很少，點著了后，爆炸的聲音短促，並不夠響。但是在莊戶人家的孩子眼裡，卻是難得的玩具，很珍貴。
「沒事就收拾收拾，也就過得去吧，秀娥嫂子你看了別笑話就行。」連枝兒道。
同輩的人都是平禮相見，也沒有改口費紅封。
「老四兩口子咋還沒到，我剛路過鋪子的時候，還讓他們快點來。」連守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