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漿洗
連蔓兒準備好紙筆，將一張大紅紙在桌子上鋪開。採辦年貨，大家都有發言權，連蔓兒負責記錄。
上房周氏，帶著幾個兒媳婦、孫子媳婦和孫女們也是這兩天拆洗被褥，結果一個院子都晾滿了。
「肉還用買不？」張氏首先道，「咱分了八斤多的肉，我看差不多了。」
「行。」張氏和連守信都點頭。
但是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二郎又喜歡，他也就妥協了。
冬天外面的氣溫很低，這些被裡、被面晾了一會，就都凍硬了，地下的水來不及落地，就結成了冰碴。只有在晌午太陽光最足的時候，冰化作水，水蒸發成汽，才能晾乾一些。
小七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還是不滿足。
趙秀娥不是普通鄉下粗手大腳的媳婦，連老爺子早就看出來了。若是連守仁能得個官，把全家的身份都抬高，娶這樣的媳婦倒也算合適。等連老爺子放棄讓連守仁做官后，這門親事，就有點尷尬。
張氏有力氣，一手拿著一隻捶衣棒，一上一下，捶打得飛快，映入連蔓兒眼裡的，幾乎成了一道道殘影。
這是完成了洗曬的步驟，漿洗漿洗，接下來還要進行漿的步驟。
連蔓兒幾個相互看了看。
就是用棒槌，也就是捶衣棒在布匹上捶打。這些被裡、被面、褥子里、褥子面用的都是棉布，捶打就是將這些棉布捶打平整，同時也是將縮水尺寸變小的棉布，捶打回原來的大小。
原來捶布還是件技術活，練習了一會，連蔓兒已經捶打得很有模有樣了。
「我看也差不多，要不，咱就再買點排骨，再買兩隻雞？過年總得有雞啊，雞蛋也得買點……」連蔓兒就道。
小七看著連蔓兒，連蔓兒看著小七，用眼角往連守信那邊瞟了瞟。
過了小年，就開始了大掃除，準備迎接新年。先是掃房，屋裡、屋外、每一個犄角旮旯都要清掃一遍，然後一家人的衣服、被褥，也都要拆洗。
這次要晾到九成干，然後收進來，仔細地疊好，全都摞在一起，放在一塊平坦的大青石板上。接下來，要進行的是捶打。
捶打過後，還不算完成，為了讓布匹立立正正，也就是挺括，還要進行最後一道工序：用重物壓。
「還得買鞭炮。」小七生怕一會忘了似的，搶著說道。
張氏縫被，連枝兒縫褥子，連蔓兒被分派了最簡單的活計，縫被頭。
「爹啊，」小七立刻撲過去，抱連守信的大腿。「爹，給我點錢買鞭炮唄。」
趙秀娥沒有來，說是病了。當然也沒回來吃飯。
張氏和連枝兒都是飛針走線，連蔓兒的動作就顯得緩慢了很多。好在這活計簡單，她還能做得來。感覺到針鈍了的時候，連蔓兒也會學張氏那樣，抬起手將針放入頭髮中蹭一蹭，這樣再次下針，就會順暢許多。
連蔓兒聽了一會，才聽明白。
這樣經過了幾道工序的布匹，挺括非常，終於可以縫回棉絮上了。
小七立刻睜大了眼睛。
連老爺子的打算，是溫水煮青蛙。女人嫁入夫家，不管以前她在娘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都要慢慢地融入夫家的生活，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等趙秀娥和二郎過的日子長了，最好是懷上孩子了，就把他們叫回來住，也方便照顧。
「我爺這是打算幹啥？」連蔓兒就問連守信。
「鎮上那房子賣了，再蓋上三間房，讓二郎兩口子先住著，等三郎娶了媳婦，也住得下。」連守信轉述著連老爺子的規劃，「賣房子的錢還能有富餘，再買上幾畝地，一家人好好乾幾年，沒啥大的花銷，還能再置下幾畝地。這日子就慢慢過起來了。」
張氏縫好了一條棉被，就交給連蔓兒。連蔓兒負責在被子的一頭，也就是蓋被的時候人腦袋的那一頭，縫上白色的棉布被頭。因為被子的這一頭最容易臟，要是每次都拆洗整條被子，不僅麻煩，而且被子洗的次數多了，布就容易壞。只拆洗被頭，就方便和節省許多。
至於二郎和趙秀娥兩口子，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初步打算，是讓他們白天在村上，晚上再回鎮上的大宅子里去住。起碼，明年開春之前，就照著這個來。
娶媳婦，添人進口，是大喜事，同時也會帶來諸多的問題。不過，這是連老爺子那一大家子要操心的。
然後就是拆洗被褥，這次是大拆洗，就是把棉絮上的被裡、被面、還有被頭都拆下來，褥子也是一樣，鍋里燒熱水，娘兒仨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該洗的都洗乾淨了，
「光力氣大也不行，得勻著點勁兒，要不這一捶下去，一個坑一個包的，這布捶不平整。」張氏在旁邊指導連蔓兒，「對，手得這麼拿，不能讓棒槌尖先落下……」
「……這咋這麼多窟窿，你們身上都長牙了？敗家的玩意兒，一年就能糟蹋一套被褥。別惦記著好事，今年沒錢給你換。你好好洗乾淨了，把壞的都縫上。」周氏的叱罵聲更高了，顯然很生氣。
「咋能哪，我記得……」小七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胳膊上被掐了一下。
年關將近，早點鋪子還要再開些天才歇業，家裡的事情又多，連蔓兒一家人比往常更忙碌了。
年一天一天的臨近，一家人開始商量採辦年貨的事。
「我聽說，她讓二郎回來，她就回她娘家吃。」張氏道。
「那就買一掛鞭吧。」連守通道。莊戶人家過年，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外，總要聽點響，但一般的人家是捨不得買整掛的鞭炮。一掛鞭，算得上是小小的奢侈。
連蔓兒有幸變成了重物之一。坐在炕上寫字的時候，屁股底下就坐了一摞被裡被面。
「老爺子把這意思跟二郎露了，二郎支支吾吾的，沒吭氣。」連守信又道，「老爺子說，這肯定是二郎媳婦早和二郎說了，不願意往村子里來住。問二郎啥打算，二郎也不說。老爺子就說慢慢來，二郎點頭了。」
「二郎這事有點糟心。」連守信沒有直接回答，「不知道他媳婦能答應不。」
……
「可也不能總這樣啊。」連枝兒道。
「也沒分家，這兩下住著，吃飯、幹活啥的都咋辦，時間長了也是個事。過完年，估計老爺子就該正式和他們談這個事了。」連守信最後道。
「這不都是他們幾個半大小子蓋的嗎，哪年不這樣，俺有啥法子。」何氏嘟嘟囔囔地道，似乎也有怨氣，「養活這幾個小子有啥用，啥也不能幫著干。俺也是當婆婆的人了，還指著她幫俺干點，她可好，不是病就是災的。」
「姐，再買一掛鞭，用我自己個的錢。」小七和連蔓兒商量。
也許是因為這個動作的緣故，不去細看針腳，從遠處看，單論姿勢，連蔓兒也是一個會女紅的姑娘了。
「看孩子們的，八斤肉夠吃不？」連守通道。手裡有了錢，就想多寵愛孩子們一些。
當然，是在省吃儉用的前提下。
「……看這被子讓你們蓋的，是成天在泥里打滾了？我不讓你洗，你自己就想不起來是咋的。」院子里傳來周氏的叱罵聲。
連老爺子已經跟好人一樣，葯也不吃了，每天還是天不亮就起來，挎著個糞箕子出去撿糞。在家裡的時候，沒事就在院子里溜達。這些天，連老爺子尤其喜歡到東廂房南面的菜園子里，用步子來回的丈量，走幾步，就停下來尋思一會。
衣服倒是沒什麼好洗的，張氏早把一家大小的新衣裳都做好了，準備過年的時候穿。
「又在罵二伯娘了，每年都這樣。」連枝兒沒抬頭，就笑著說道。
「秀娥嫂子剛進門那兩天，看把我二伯娘給樂的。現在就樂不出來了。
二郎和趙秀娥在老宅了吃了晚飯，才回鎮上去了。明天是趙秀娥的三日回門，回門的禮是周氏按照老禮給預備的。連守義和何氏這次沒有跟去鎮上，因為快過年了，家裡要忙活的事情也多，連守義和何氏都被周氏分派了活計。
要先準備一大盆的米漿，米漿的稠度要掌握好。太稠或者太稀，漿出來的布都不好看。準備好了米漿，就將晾曬得八九成乾的布匹收進來，一點點地放入盆里，讓這些布匹完全被米漿浸透，再擰掉多餘的米漿，這布匹拿出去再進行晾曬。
「我看有點懸。」張氏一邊拆被子，並沒有抬頭，「依我看，二郎媳婦不像是能下地幹活的，她怕是不願意到村裡來住。」
「誰知道哪。」
「娘，你歇一會，我替你捶。」連蔓兒道。
原來連老爺子打算賣掉鎮上的那所宅子，在東廂房下面再蓋兩間房子出來，讓二郎和趙秀娥兩口子回來住。
還有這兩天天氣好，氣溫略有升高，總算有八九分幹了。
「行啊。」連蔓兒答應，一邊打開賬本查看，「哎呀，不行。小七，你的工錢都支完了。」
「行。」張氏停下手，將棒槌交給連蔓兒，把凳子也讓出來，讓連蔓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