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艱難的決定
莊戶人家的小孩，都是要幹活的。
牛拉犁杖，比人工用鐵鎬刨壟要快上許多，張氏疊著腳，頭也不抬，緊緊地跟在連守信的身後，幾個孩子也緊隨張氏身後。有的時候，連守信還會稍微放慢速度，讓張氏能跟上犁杖。這是因為，犁開的壟，暴露在空氣中，土壤里的水分流失得快。為了儘可能地保有土壤中的水分，保證花生的出苗率，所以犁開的壟要儘快播種並培土合上。
若是以往，聽見連繼祖腳上磨出泡來了，連老爺子肯定會非常關切。可是，這次，連老爺子似乎並沒聽見連繼祖的這句話。
連老爺子沒有說話，走到還沒有培土的地方，往前走了一段，這回他不只臉色難看，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丟不起這個臉。
看著鐵青著臉，一語不發低頭髮狠似的幹活的連老爺子，再看看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的連守仁和連繼祖，連蔓兒暗自搖頭。
這才叫哪壺不開提哪壺。
連老爺子刨了一會地，直起腰來打算喘口氣，看見連繼祖還沒回來培土。他就把鐵鎬放下，快步走回來，接著連繼祖剛才培土的地方，開始培土。他剛培了一腳的土，就停了下來，盯著前面的壟，面色發青。然後，他又往身後看了看，似乎發現了什麼，就轉身沿著壟溝往後走了一段，這下，他的臉色更青了。
返工還是不返工？
「哎。」連守仁很聽話地停住了，也沒問連老爺子是為什麼。
連守信是個好莊稼把式，而且，他們用的是牛。有的犁杖是用騾子、毛驢，甚至用馬來拉著的。牛沒有騾子和馬走得那樣快，但是牛走得穩。所以牛拉的犁杖，對操作者的要求並不高。連守信可以一個人輕鬆地扶犁和驅趕小黃牛。
連守信一條壟犁到頭之後，就會讓小黃牛在地頭歇著，他則快步走回來，一邊點種、一邊培土。
「老大，你先停停吧。」連老爺子壓著心裏的火，招呼連守仁道。
「哎。」連枝兒和五郎忙都答應了。
連老爺子、連守仁和連繼祖爺兒仨一組做活。連老爺子負責刨壟，連守仁負責點種，連繼祖則負責培土。
「幹啥？返工！」連老爺子沒好氣道，「你們都圍過來幹啥，回去干你們的活去！」
連守仁點的花生種，有的距離太近，有的距離太遠，有的地方掉了好幾顆花生種，有的地方卻只有孤零零的一顆。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還有好長一段距離，那花生種子，都跑到壟外面去了。
每次掉落的都是兩粒，不多不少，間隔也不大不小，就好像拿尺子量過的一樣。
返工，連守仁和連繼祖的臉面就沒了。就是他也跟著沒有臉面。不返工，那這一條壟的收益就全沒了。
幾個壯漢帶著一架犁杖站在了他們的地頭上。
一般用犁杖犁地，是需要兩個人的。一個人扶犁，一個人在
連老爺子覺得嗓子眼有什麼堵著，咽不下又呼不出。
左右的地里，都有人在幹活。南山旁邊的這一大片地，土地很好，很適合種花生。連著有好幾家，都和連蔓兒家一樣，在種花生。
他們兄弟姊妹們，更小的時候，就要下地做農活了。可那時候，家裡的壯勞力連守仁和連繼祖，卻是不下地幹活的。
一開始，這兩個在他的帶領下，雖然動作慢點，可也沒出什麼差錯啊。他就放了心，沒再看得那樣緊。結果，這一鬆懈，這兩個人乾的活就不能看了。
「爺！」
這三種活計，刨壟是最辛苦，最費力氣的。就像五郎和連蔓兒幾個，她們能夠點種，也能夠培土，但是卻還做不來刨壟的活計。
在地頭停住，連蔓兒和五郎抱著籃子下了車。連守信將小黃牛從車上解下來，開始套犁杖。連蔓兒往地里走了幾步，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土。因為剛剛下過透雨的緣故，土壤很濕潤。
連老爺子邁開大步，走回去拿起了鐵鎬，又大步地走回來，悶著頭，就將被連繼祖培好的壟都刨了開來。
張氏心疼小閨女和小兒子，一邊點種，有時候還忙裡偷閒，幫著培上一段的土，讓連蔓兒和小七能夠更輕鬆一些。
其他幹活的
連守信套好了犁杖，就將小牛趕進了地。然後，他將鐵犁尖插進壟的正中，調整好深度，就揮著鞭子，驅趕小牛向前走。
返工，要全部返工。地和莊稼是莊戶人家的命根子，他捨不得這一條壟。而且，就算現在這麼遮掩過去，等花生出苗的時候，這一條壟，會成為連家，乃至整個三十里營子、整個青陽鎮的大笑話。
在不遠處的一塊地里，就有兩個八九歲大的小孩，在幫著大人點種。那家的大人在教兩個孩子如何點種之後，還拿出兩根秸稈來，一個孩子給了一根。原來是他們家的大人，怕小孩子掌握不好點種的距離，特別弄了兩根秸稈來，讓兩個孩子可以比照著秸稈的長度，往地裏面放花生種。
連繼祖這個時候，剛將兩隻鞋子里的土都倒了出來，就走回來，要接著培土。
「你看你這孩子，乾的這叫啥活計。」連老爺子抱怨著，又往後瞅了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濕潤的土壤，是可以直接播種的。用老莊稼把式的話來說，就是老天爺疼人。如果春耕的時候，沒有足夠的雨水，那麼庄稼人就得一桶一桶地往地里挑水。那種勞動強度，就是一個壯年的勞力，也很難吃得消。
而在幹活的時候，總是領先兒孫們的連老爺子，為了配合連守仁和連繼祖的速度，卻落在了連守義等人的後面
連老爺子正在做著一個艱難的決定。
「爹，咋種好的壟，又刨開幹啥？」連守義問道。
聽張氏這麼說，連蔓兒頓時覺得那兩個小小的身影親切起來。
「啊？」連繼祖似乎吃了一驚，忙走過去。
他知道連守仁和連繼祖都不擅長做農活，所以才特意將兩個人都安排在自己個的身邊。別人家幾歲大的孩子，有家裡的大人領著，也能幹活。他一個老莊稼把式，還帶不好兩個成年的兒孫。
「爺，那我返工。」連繼祖看著連老爺子臉色不好看，就小心地說道。
連繼祖正在做金雞獨立式，齜牙咧嘴地脫掉一隻鞋子，往外倒土。
……
看連守信扶犁將地犁開了，張氏忙帶著幾個孩子隨後跟上。張氏負責點種，每隔大概一紮長那麼大的距離，就點上兩顆花生種。張氏幹活也是個熟手，她一手挎著裝花生種的籃子，一手從籃子里抓出一把花生來，垂在壟上，腰微微彎曲，沿著壟溝，就像一腳疊一腳地往前走，花生種子就從她的手裡自動落入犁開的壟內。
連守義、連守禮幾個也察覺不對勁，都放下手裡的活計走了過來。
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幾個都緊隨在張氏身後，他們要負責培土。就是兩腳站在壟的兩側，用腳培土將播好花生種子的壟合上。
「爺，你回去吧，我就腳上磨出個泡，沒啥事，我能跟上。」連繼祖對連老爺子道。
「去年你和小七也是這麼的。」張氏忙裡偷閒，順
連蔓兒正這麼想著，一抬頭，不覺得呆住了。
「繼祖啊，你先別培土了。你回頭來看看。你看你乾的這活，你這土是咋培的，這一塊塊地還裂著口子哪。」
連蔓兒一家在旁邊，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連守仁和連繼祖都被連老爺子的樣子嚇到了。
這若是換作別人，他當然是要大罵出聲的。但是兒孫們都在眼前，遠近還有村裡的鄉親們，他得給大兒子和大孫子都留些顏面。
張氏這樣的安排，一家人的進度就更快了起來。
連守仁一手提著籃子，一手點種。就見他邁著方步，挺直了腰板，倒是將將地跟上了連老爺子的步伐。
連老爺子鐵青著臉，在地當間站了半晌。連守仁和連繼祖就在旁邊站著，都不敢說話。
「他爹，你在前面走你的。」種了半條壟，張氏就對連守通道，然後又招呼連枝兒，「枝兒，你過來，咱倆分段點種。讓五郎跟你後邊培土，蔓兒和小七跟著我。」
連繼祖不會幹農活，要不是他發現了，這條壟的莊稼就廢了。地廢了，投進去的種子也廢了。
「爹！」
想到這，連蔓兒不由得把目光移向另一邊，連老爺子正帶著一大家子的人，也在種花生。連蔓兒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連守仁和連繼祖，就停在了這兩人的身上。
為什麼幾歲的孩子都能幹的活，連守仁和連繼祖就幹不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