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挑明
連守信聽張氏和連蔓兒說了這麼多，也覺得有道理。
「還不就是繼祖要……」周氏就搶先說道。
她這話其實說得有點誇張，在念書的花用上面，即便五郎和小七儉省，她卻不會捨不得錢。
爺兒倆在炕沿上坐了，連守信就問連老爺子。
連老爺子就向周氏擺了擺手，將她的下半截話攔了回去。
並不是真的就湊不出錢來，周氏在別人面前是怎樣，為什麼就要如此逼迫他這已經分家出去另過的兒子哪？
連守信的一番話，推心置腹，聽得連老爺子腦袋轟隆一聲，拿著旱煙袋的手都抖了起來。
「繼祖念書這是花錢的事。」張氏想了想，也開口道，「從公中里給他出私塾的學費，買筆墨紙硯啥的花銷也是公中的。這買卷子、又是要進城啥的，也沒見人誰都去。這錢對家裡的這個條件來說，有點超過了。」
「爹，咱這沒外人，我咋想的就咋說。繼祖要用錢，這錢真是非用不可的？二郎媳婦咋就病了？我二哥爺兒仨，咋就啥也不說，就不去上工了？我大嫂她們真就一點都拿不出來幫補繼祖？」
「爹，咱現在的花銷多大，再過兩天，魯先生幫咱把圖畫完了，咱又得買料、請人幹活了。真能省出點錢來，給我哥和小七多買兩本書，換隻好點的筆。我哥那隻筆用的都快禿了，還捨不得換。小七寫壞一個字，就得心疼半天，說是浪費了紙和墨。」連蔓兒委屈地說道。
連蔓兒拉著連守信，一定要他答應，不管去上房連老爺子、周氏他們怎麼說，都不要借錢給他們。
像張氏這樣的性情，都覺得不大舒坦，那放在一般人身上的感覺，就更可想而知了。這就好比，一戶人家自己有錢，他們要用錢了，卻怕花錢回不來本，也不願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因此不肯花自己的錢，反而向周圍的人借錢。
「這可咋辦啊，這是要我的老命哦。」周氏抬手捂住臉，又低下頭去，嗚嗚地哭了起來，「我活了這一把年紀，從來就沒難到這樣過，老了，老了，我還得低三下四地跟人張口，我這是啥破命啊……」
「奶，要真是這樣，讓外人知道了，我繼祖哥的名聲可不好聽。就是真考上了，人家一查，知道這麼回事，興許就把他考的功名又給要回去了。」連蔓兒緩緩地道。
連守信看周氏這樣，心中發軟。可是剛才和家人已經說好了，他也知道，答應了這一次，後患無窮，因此，就使勁硬下心腸來。同時他心裏也有些悲涼。
「你別瞎吵吵。」連老爺子衝著周氏暴喝了一聲。
「老四，你這說的都是啥胡話，你看你把你爹氣的。你要把你爹氣個好歹的，我就跟你拼了這條老命了。」周氏看見連老爺子這樣，立刻大聲罵著，張著手就要扑打連守信。
「老四，你說得對啊。」連老爺子表情古怪，也不知道
接著，連老爺子就將連繼祖要用錢，趙秀娥生病花錢，這些事跟連守信絮叨了一遍。
「啊？」連守信明顯地吃了一驚。
「爹，叫我啥事啊？」
「……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一想起他們來，我這腦仁子生疼。……二郎媳婦看病、跳大神的錢，你娘都給了，這手裡也精光了。繼祖那筆錢，唉。老四啊，你跟老黃說了沒，能提前支錢出來不？」最後，連老爺子說道。
連老爺子終於開口朝連守信借錢了。
「咋樣？」連蔓兒忙問。
說一個人浮，就是說他不做人做事不踏實。
「咱自家屋裡，我說句不太好聽的話。繼祖這孩子，這些年有點給養浮了。」張氏略壓低了聲音道。
「爺，我聽老黃大叔說，要是我二伯他們繼續去上工，那應該沒啥問題。」連蔓兒就道。
「我願意，他誰能說啥？」周氏就道。
「還能咋想的，自己箱子里的是自己的，能從公中摳出一文來是一文。這些年，不都一直是這樣嗎。」連蔓兒就道。
連老爺子很吃驚，他詫異地看著連守信。他本來想，只要他一開口，又說的是借，連守信應該二話不說，就把錢拿出來的。
「行，老四，你就說說。」連老爺子就道。
連蔓兒也有些出乎意料，她想到了周
「爹，我今天要是出了這個錢，以後再有啥事，我大哥、二伯，還不得把這個當成例了？爹，我知道，這些事你肯定比我想得明白，你老就是想家裡清凈。可要真這樣，這以後家裡就更清凈不了了。」
「那……我就把話說清楚吧。看你爺之後咋說。」連守通道，「你爺要臉面，不是不講理的人。」
「你說得好聽，你這不就是駁回你爹。你爹第一次朝你開口，老四，你喪了良心了……」周氏立刻破口大罵起來。
果然，薑是老的辣嗎，她還是經過、見過的太少了。
「奶，你先別急著罵，先聽我爹把話說完唄。」連蔓兒就道，「爺、奶，你們聽我爹說說，我爹是為了你們好。」
連蔓兒前世不是沒聽過這樣的人和事的。
連老爺子的臉，隱在旱煙的煙霧後面，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
「老四啊，這回家裡就難到這了，」周氏這個時候就開口道，「繼祖要用一吊錢，這是念書考學的大事，家裡沒這錢，你還讓我和你爹，我們老兩口子砸鍋賣鐵？你現在也不是沒錢，這一吊錢，擱你身上不算個啥，這裏那裡省出點來，就夠了。……我不是白要你的，你給了這個錢，今年啥八月節、過年，你啥東西也不用給我們買了，就拿這錢沖了？」
「還有她大伯娘和繼祖媳婦，我是不
「老四，家裡有些難處，繼祖要用這錢，這是正事。等繼祖考出來，這是光耀咱老連家門楣的事，咱大傢伙兒都跟著沾光。……你要是手裡方便，這錢，算是爹跟你借的。把這個坎過去，繼祖第一個就得記你的好，你娘、我，咱這一大家子都感激你。街坊鄰居知道了，也得誇你仁義。這錢，到秋下，我就能想法給你還上。」
借到錢之後，如果他們回本了，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還錢。如果沒有回本，那麼他們會選擇忘記還錢這件事。
「這樣，要從咱這借錢啥的，還真是讓人心裏不大舒坦。」張氏實話實說道。
一說到官，周氏的見識就有些不足，對連蔓兒的話就信以為真了。
屋裡只有連老爺子、周氏和連秀兒，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是滿臉愁容。看見連蔓兒跟在連守信後面，也來了，周氏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她瞪了連蔓兒一眼，不過卻沒說什麼。
「要真是有正當急用，那我肯定不攔著。別說是他們，就是兩姓旁人，咱該伸把手的時候咱也得伸。可這事不行。」連蔓兒對連守通道，「我大伯和我二伯兩房人，現在摽著這個勁兒。要是這次咱拿錢出來，他們都猴精猴精的，那以後肯定得成習慣。誰想要用錢了，他們就這樣鬧，然後等咱拿錢。我爺、我奶跟著也不消停，還得更操心。」
「奶，人家當官的有當官的規矩，人家不和咱們講理。」
「有多大碗，咱吃多大飯。做啥事，也得估量著自己家的條件來。咱家幾個孩子一開始學寫字，還捨不得用紙、用墨，筆都是兩人輪換著用。就是現在，咱手裡有倆錢了，五郎和小七用筆用墨的，都還挺小心的。……五郎說，他們學里，還有比他們更節省的，因為家裡條件不好，人那學生懂事、心疼家裡的大人。」
連蔓兒就跟著連守信從西廂房出來，來到上房。
「對，是這麼回事。」連守信附和連蔓兒道。
「老爺子不糊塗，應該不會開這個口。」連守通道，「要是真開口了……」
「這、這咋能行。」連守信吃驚過後，就忙擺手，「這一碼是一碼的。」
連老爺子在旁邊沉吟著，沒有說話。
「爹，為了你們二老，我不怕得罪人，這話我都給說明白了。」連守信接著就將剛才在西廂房、連蔓兒和張氏掰扯的道理大略地跟連老爺子說了一遍，當然其中也略去了某些批評連繼祖等人的話。
連老爺子不由得一滯。他心裏清楚，連繼祖用錢這事一天不能圓滿解決，趙秀娥的病就一天不能好，連守義那幾個就不會去上工。
連守信的一番問話，讓連老爺子頓時啞口無言。
……
「爹，你說要用錢，我本來不該駁回。可今天這回事，爹你想過沒，這不是我拿出錢來就能解決得了的事。」連守信深吸了一口氣，對連老爺子說道。
周氏頓時愣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