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牌樓前的戰爭
聽連葉兒說太倉的人回來了，連蔓兒心頭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連蔓兒就點了點頭，將大胖和二胖招呼到身邊。
連蔓兒飛快地上下打量了連守信一眼，一看就知道連守信來得非常匆忙，看他的褲腳和袖子都是卷著的，一雙手上還佔著泥土。
「四叔啊……」
這些人都在哭，唯有連朵兒是一滴眼淚也沒有。
連朵兒站在古氏的身邊，眼神還來不及移開，就和連蔓兒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離著老遠，連蔓兒就看見連記鋪子旁邊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連記的陳掌柜就站在那一群人前面。陳掌柜抬眼看見連守信和連蔓兒帶人來了，忙就迎上前來。那一群人也都跟著走了過來。
「韓忠，別的事，你安排下。」連蔓兒又吩咐管事韓忠。
連老爺子是明白人。
「……就你來知會我了，你四叔那邊有人去知會嗎？」一邊走，連蔓兒一邊問連葉兒道。
「爹啊，你是明白人。」連守信放開扶著連老爺子的手，伏地痛哭起來。
「我一看見他們來了，我就跑來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給那邊送信兒。」連葉兒說著話，就往前面一指，「蔓兒姐，你看，我四叔這不過來了嗎？」
「爹，娘，咱進屋說話。」這個時候，連守信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就說道。
「對，是該這麼辦。」連守信就推開了連守仁，扶了連老爺子。連葉兒和韓忠媳婦跑過去推開連守義，扶
連守信就要扶著連老爺子下青石路，走小路，往宅子里去，連老爺子腳下卻不挪窩。
「我讓我娘把屋子收拾收拾。」連蔓兒就道，也沒提醒連守信，只是略壓低了聲音，「爹，你還記得咱是咋商量好的嗎？」
「老四啊……」連老爺子上前拉住連守信，就落了淚。
走得近了，連守信的臉色一變，大步就搶上了前去。
幾個人扶著連老爺子、周氏就往牌樓前走，連守仁、連守義等人在後面緊跟著，卻被韓忠給攔住了，大胖和二胖也走過去，虎視眈眈地看著連守仁和連守義。
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種親戚。他好了、發達了，他那眼睛里根本就不會有你。可當他落魄了，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會第一個找到你，理直氣壯對你提出各種要求。也就是說，他享福沒你的份，他受苦，死活也要拉著你。
「都回來了。」連葉兒苦著臉，說話幾乎都帶上了哭音。「現在就在鋪子前頭。……蔓兒姐，這可咋辦？」
「該咋辦咋辦。」連蔓兒將手裡的花盆放下，拍了拍手，然後就吩咐丫頭小喜道，「小喜，你去跨院，告訴我娘一聲，就說太倉那邊的人來了。就說我的話，讓我娘別出門去，就在家裡，把前面廳房再收拾收拾。……再讓你娘過來找我。」
迎接貪贓枉法的連守仁和連守義到御賜的牌樓前跪拜，連守信表明的態度和立場是什麼？
「哦……記得。」連守
不是回來一個兩個，而是都回來了，也就是說太倉那邊的官司已經都了結了？這些人回來，不直接去老宅，反而停留在連記鋪子那裡，其目的也相當的明顯。
「爹，先讓我爺和我奶去咱家裡吧。要拜牌樓，也不急在這一會半會的。事先不知道信兒，沒提前準備。我娘在家裡正給我爺和我奶收拾屋子，準備飯菜哪。先讓我爺和我奶歇一歇，吃點東西，再說別的。」連蔓兒就對連守通道。
所以連老爺子知道回來，先到這裏，讓連守信接下上房這一大家子。所以，連老爺子知道，到了這，要先拜過御賜的牌樓。只要連守信接納了上房這一大家子，他們在三十里營子的生活就有了著落。
「蔓兒，你也得著信兒了？你娘哪？」連守信急匆匆地走過來，到了連蔓兒跟前，才停住腳。
連蔓兒伸手，在大胖和二胖頭上摸了摸，兩隻大狼狗喉嚨里嗚嗚了兩聲，就都蹲坐下來，正好擋住了通往牌樓的路。連蔓兒這才走到連老爺子和周氏的跟前，屈膝福了一福。
她們家的大門，不是誰想進就能進。那御賜的牌樓，更不是誰想拜就能拜的。
周氏這一嗓子出來，跟著連老爺子和周氏的一群人就都哭了起來，聲音有粗有細，有高有低，相同之處，就是都飽含了感情。
「老四，你這是幹啥，這御賜的牌樓，我還拜不得？」連老爺子沉著臉，
果然是都回來了，連蔓兒就朝人群里掃了一眼。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古氏，何氏……，當初去的，都回來了，唯獨二郎的身邊缺了一個趙秀娥，何氏手裡多了一個用包被包著的小女孩。
連蔓兒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走上前去，在青石路的正中站了。她這一過來，大胖和二胖自然跟著。這兩隻跑到連蔓兒的身前，就衝著這一群人狂吠起來。大胖和二胖早就不是小奶狗了，為了讓這兩隻保持野性，連蔓兒在它們的飲食里添加了生豬肺。
「爹。」連蔓兒從小路走上青石路，站下來等著連守信走到跟前。
人群簇擁著的兩個白髮蒼蒼的人，正是連老爺子和周氏。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是從前在家常穿的半舊的靛藍色褲褂，周氏甚至連條裙子都沒系。兩個人走的時候，雖說頭上都有了白髮，但還是黑髮多，白髮少。可是現在，這兩個人的頭上，卻是一根黑頭髮也看不見了。
「是，二姑娘。」韓忠躬身答應著。
「那就好。我哥還沒回來，爹，一會咱就照先前商量好的那麼辦。」連蔓兒就道。
「啊……」連老爺子啊了一聲，「我沒事，我們都沒事。還是先拜牌樓，這是大事。咱不能對皇上不敬。」
以連老爺子、周氏為首，連守仁、連守義並身後的一眾人就都收了哭聲，要往御賜牌樓前走。
「葉兒，你別著急，慢慢說。」連蔓兒安慰了一句連葉兒，接著才問道，「太倉都誰回來了，現在
就有人嚇得叫了起來，連老爺子等人也都停住了腳步。
「好。」連守信點頭。
「對，先磕頭，先磕頭。」連守仁、連守義就都忙著應道。
再看看這一群人，無一不是灰頭土臉，全都是一身的單衣，也不知道多少天都沒洗過了，早都看不出本來是什麼顏色。原本是最利落的古氏和蔣氏，如今的樣子，卻最為狼狽不堪。古氏臉色焦黃，蔣氏則是臉色蒼白，連嘴唇上也不見一絲的血色。
看看連葉兒現在慌張、害怕的樣子，再看看自己，也是如臨大敵。做親戚、做人做到這個份上，是相當的讓人無語。
連守信這個時候哭，又與剛才見到連老爺子、周氏時候的哭不一樣。那個時候，他的心是火熱的，這個時候，他的心卻冷了下來。那個時候，他心疼，疼的是他爹娘。這個時候，他的心還是疼，疼的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妻兒。
而拜了御賜牌樓的影響則更加深遠。
連蔓兒順著連葉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連守信帶著韓忠還有一個連記的夥計已經從河對岸過來，正沿著青石路也往連記那邊走。
上房這些人打的是怎樣的算盤，連蔓兒一眼就瞧出來了。
突然感覺到有一道刀子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連蔓兒飛快地將目光掃過去。
那次去給連秀兒添箱的時候，這兩個人還不是這樣的。
小喜忙答應了一聲，就往跨院去了。一會的工夫，韓忠媳婦就跑了過來。
「走，咱去看看去。
他所有的話，都在那一句里。
「對，進屋說話。」連守仁和連守義一個扶著連老爺子，一個扶著周氏，都忙說道。
在太倉犯了事，回到三十里營子不回老宅，先到她們家來。到她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拜御賜牌樓。
連老爺子是明白人，他明白這些對他大兒子和二兒子的好處，他同樣也明白這些對連守信意味著什麼。
「他四叔啊……」
「爹、娘……」連守信搶上前，撲通一聲就在連老爺子和周氏跟前跪下了。
「哎，這個不忙。」連老爺子答應著，抬頭朝前面看了看，「那就是御賜的牌樓吧，我聽繼祖說了好幾回。咱都先到牌樓前磕幾個頭吧。」
連守信就看了連蔓兒一眼。
「爹，你沒聽明白蔓兒的話啊。爹，你先跟我們回家，吃點東西，歇口氣，再來拜牌樓。爹，我們是怕你和娘的身子有個好歹的，這大老遠地回來。」連守信就道。
父女倆這樣說了幾句話，才又朝連記鋪子走去。
「老四啊……，我的兒……」周氏高高地抬起兩隻手臂，又落回到自己的大腿上，接著就一嗓子哭號了起來。
「咋不讓你哥他們過來？」連老爺子走過去，又停下來，扭過頭來，問連守信。
說話的是連蔓兒，可連老爺子根本就不看連蔓兒，他只問連守信。
這兩隻身上的奶味褪盡后，剩下的只有兇猛、彪悍。
「四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