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石磨
秋天的夜空，綴滿了繁星。空氣是清爽乾淨的，富有五穀豐收的味道。一家人都不著急，只慢慢地走著。
很快，連守信就將應該給連老爺子和周氏的那三百二十斤花生賣了，得價銀三千八百四十文錢。之後，連守信又去了老宅一趟，從周氏那得了確認，才和連守禮一起為周氏置辦了一盤大石磨。
周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石磨給推得轉了起來，然後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還得抻懶筋。」連守信也附和道。
「那我爺知道不，同意不？」連蔓兒想了想，就問。
秋夜裡，沒有風，只有秋蟲的呢喃聲。尤其是走進自家院落後，周圍蛐蛐的叫聲就更加的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夜色里顯得格外的清晰。
這樣強烈的對比，讓周氏怎麼能不惱火、心痛。
連老爺子是精明而且識時務的。當他發現原本的打算根本行不通，四房這邊是下定了決心，要讓連守仁和連守義這兩股人自力更生的時候，連老爺子也就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連老爺子這次是橫了心。
連守仁提到了連花兒，說要和古氏一起去找連花兒幫忙，這不能不讓周氏想到連秀兒。
「老四，娘有話讓我個你說。」連守禮找連守信說話，「娘讓你把那些花生都賣了，一點也別留。娘說她和咱爹年紀都大了，吃不動花生。」
幾個人回到家，前廳的燈亮著，是張氏和連枝兒在等他們回來。
外屋依舊是靜悄悄的，只是門帘子微微動了動。
莊戶人家對於進入自家院落甚至屋子裡的蛐蛐，是從來不肯驅趕的。他們認為，蛐蛐的到來，會為他們帶來好運和豐收。
這次服勞役，就是最好的機會。
「看來老爺子這是想明白了，要板他大伯和繼祖的脾氣。」張氏就道。
當然，五郎那句醍醐灌頂的話，也應該起到了作用。
將服勞役的事情就這樣安排了，連老爺子就讓大家都散了。
「咱娘就是要這石磨。」連守禮只是道。
「你現在回去，就給我送過來。」周氏卻道，「不要磨好的。」
這石磨十分沉重，用騾車拉到老宅里，又幾個長工合力才給安置好了。這石磨，按照周氏的要求，就安放在院子里，靠近上房東屋的窗檯下。
「小七，用爹背你不？」連守信就問小七。
連蔓兒暗暗點點頭，連老爺子對這件事看得還算透徹，而且這個決定，也算得上是有骨氣。
要讓連守仁和連守義這兩股人活下去，就要將他們變成合格的庄稼人。連守義那一股的還好，最艱難的就是要改變連守仁和連繼祖。
而且，連秀兒在太倉受苦，她沒有辦法解救。而古氏，作為導致連秀兒悲劇的罪魁禍首，卻可以依靠著閨女連花兒繼續過享福的日子。
古氏激靈靈打了
「要是能這麼堅持下去，那就好了。」連蔓兒就道。
轉天，連蔓兒就聽說連守仁病了，不過，到村裡人出發去服勞役的日子，連守仁還是跟著上了路。
周氏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個月的米你該給我送過來了吧。」周氏就對連守通道。
連老爺子也不同意連守仁去縣城打秋風。
張氏的幾個孩子還在襁褓的時候，就聽張氏這麼說過的。
「你奶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你爺就在跟前。你爺啥話也沒說。」連守禮就道。
古氏的閨女連花兒，在家的時候，過的是地主家小姐的生活，親事是富甲一方的宋家，宋海龍與連花兒年貌相當。為了嫁連花兒，連家借了巨額的高利貸。現在連家從太倉狼狽而回，連花兒那卻沒有受到影響，依舊是夫妻和美，過著富家少奶奶的日子。
而連老爺子鄭重其事地將他們叫過去，一來是向他們表明態度，二來嗎，則是要獲得他們的支持。
沒錯，莊戶人家將蛐蛐的叫聲解讀成乾柴細米，越多的蛐蛐這樣叫，就會給家裡帶來更多的乾柴細米，也就是更富足的生活。
「你啥也不用說了，我這心裏都有數。……老大，繼祖，這往後，就都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連蔓兒則是拉著小七的手。
「小七，你聽咱家的蛐蛐都叫啥哪？」連蔓兒就問小七。
如此星辰如此夜，連蔓兒只覺得心胸都無限地舒展了。
小福在最前面，提著一盞燈籠，小喜跟在連蔓兒身邊，一手提了一盞燈籠，另一隻手扶著連蔓兒。
連蔓兒家每一個月打發人給連老爺子和周氏送口糧，送的都是磨好的米和面。那磨米和磨面的錢，就是連蔓兒家自己掏了，並不用連老爺子和周氏出錢。
「老大，這個勞役，你還是得去。」等周氏那邊安靜了下來，連老爺子才又開了口，「宋家那邊，你以後少念叨。這麼些天了，那天也沒來人，也沒來信。你自己個上門去，那成個啥樣？……從今往後，就都別想那些了。老老實實種地、過日子。……連家的臉面，剩下的不多了。你們要自己爭氣，把臉給掙回來！」
「行啊。」這個要求，連守信自然不會答應。
「嗯。」連守禮點頭，「你奶說，讓拿賣花生的錢，給她買一盤磨。要是賣花生的錢不夠，你奶讓你們看著，再賣點別的糧。反正那些糧，是吃不了的吃。」
……
「她奶要啥樣的磨啊？」張氏也跟著問。
「這買它幹啥，咱家從來沒自己磨過面。」連守信就道。
周氏哭完了，罵完了，也發完了狠，這才拿出一張大帕子，響亮地擦了一把臉，慢慢安靜了下來。
等連守禮走了，連蔓兒一家就討論開了。
「要大石磨，磨面的那種。」連守禮就道。
「往後也別給我送磨好的米和
「我奶要磨幹啥？」小七就奇怪地問。
「乾柴細米，乾柴細米。」小七立刻答道。
這邊連守仁、連守義和連繼祖出發去服勞役，連守禮在傍晚又來到了連蔓兒家。
「先把花生賣了吧。」連守信就道。
連老爺子現在，並不能夠完全地控制連守仁和連守義這兩股人。他需要連守信、五郎給他助威。
「……我回去就打發人磨米、磨面，明天就送過來。」連守信就道。
「他奶要這石磨要幹啥哪？」張氏犯了猜疑。
「爹，那咱就照我奶說的辦？」連蔓兒則是直接問連守信。
「不用了，爹，我和姐一起走。」小七就嘻嘻地笑著道。
連守仁還想說話，被連老爺子揮手打斷了。
周氏打量著石磨，又親自上去推了推。這大石磨可不像連蔓兒家做醬塊子用的那小石磨，這石磨有百來斤的分量，就是一個成年男人要想光靠手臂的力量推動這石磨，也不容易。
古氏縱然有千條妙計，也難抵周氏的一定之規。而周氏再霸道，古氏卻不是張氏、趙氏等人會任由周氏拿捏，最後到底鹿死誰手哪？
「我爺是一片心思為他們著想，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領情。」五郎道。
「三伯，我奶這是要用錢？」連蔓兒就問。
而她周氏的閨女連秀兒，在家的時候，雖然比其
鎮上有現成的磨坊，要是自家自己個磨米、磨面，是能省出些錢來，可那是要廢大力氣的。上房那邊，並沒有能牲口使喚。
這個哭，又與以前拿捏兒子、媳婦時候的哭不一樣。那個時候，做作的成分居多，而現在，周氏是真的傷心，每次都哭得肝腸寸斷的。尤其又以剛才這一次為甚。
連蔓兒目光流轉，在周氏的臉上打量了一回。周氏的眼皮有些腫，眼睛渾濁，布滿了紅血絲。連蔓兒記得連葉兒跟她說過，周氏在上房，時不時地就會來這麼一場。而每次這樣鬧，周氏都會哭。
連蔓兒幾個從老宅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張氏打發了小廝小福拿了燈籠過來，接他們爺兒幾個。
「爹，我……」
這期間，屋內沒有一個人出言勸解，就是連老爺子也保持了沉默。
小七莫名地嘻嘻笑了起來，連蔓兒受到感染，也笑了。
周氏和古氏註定要不離不棄、不死不休了。
連蔓兒不知道這個答案，她只知道，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按日子來說，應該還有幾天，不過這早幾天晚幾天，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