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本性難移
「二伯娘，芽兒，你倆這又是咋的拉，是做了啥事，惹我奶生這麼大的氣哪？」一家人走到上房門口，連蔓兒就問何氏和連芽兒。
大家略收拾了收拾，連蔓兒用食盒裝了些點心，就往老宅來。張采雲不願意一個人留在家裡，也跟了來。
這是村裡有名的一個說話冷的人。
「采雲姐，你這還沒看明白。」連蔓兒立刻就接上了話，眼神往何氏和連芽兒身上瞟去，「我奶這罵的是我二伯娘，還有芽兒，應該沒二妞妞啥事，二妞妞還是懷抱的孩子哪。」
「估計跟她應該是有點關係。」張氏就點頭道。
父母以及成長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在一個人的身上，不論深淺，都會留下終身的印記。
不過，即便如此，每次在周氏這樣的眼神下，連守信也不是不難受的。每次從老宅回來，他總要嘆一會氣，好在妻兒們都貼心，往往就拿別的話頭將事情岔過去。五郎不在家，外面有許多事情都要連守信來打理，他也確實沒那麼閑工夫無謂地傷懷。
「那有啥不行的，一起過去唄。」張氏就道。
連蔓兒走上前去，笑盈盈地看著周氏。
周氏這樣做，理由是很充分的。那就是，「說下大天來」，連守信是她生的，可張氏不是，幾個孩子和她又都差著一層。用周氏的話來說，就是連守信永遠都欠她的。
「昨兒個，不是我大姑回來了嗎？」連枝兒就道。
連芽兒
連守信撓頭。
連守信帶著張氏和幾個孩子往院子里走，周氏頭也沒抬，罵得更加起勁了。不過罵詞卻出現了變化。
「……風蕭蕭兮易水寒……」連蔓兒低聲道。
自打古氏死了，連老爺子就發了話，把那盤石磨給拆了，連家的媳婦們，誰也不用再推磨了。
「還能咋樣，就是挨頓罵唄。」連守信掙扎了一下，跺跺腳站起身，「不管她咋說，咋罵，我就一聲不吱。」
妻兒們一起去，最高興的是連守信。
「這又是罵誰哪？」張氏小聲道。
聽說是周氏叫他，連守信頓時臉色就有些不好。
有村人站在門口，見連守信一家過來了，就忙打招呼。
說話冷，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的口頭語，一般是形容一個人說話直接，切中要害，當然一般這樣的話，大多數都不那麼中聽。
連蔓兒看著，心裏很是無奈。周氏永遠將會是連守信的弱點，她們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削弱周氏對連守信的負面影響，但是卻不能完全將這種影響清除。沒辦法，誰讓連守信是周氏生的，還在周氏身邊長大哪。
而現在，周氏當面要罵，一般也都罵連守信，而不會去罵張氏還有連蔓兒幾個孩子。至於她背地裡是怎樣，
周氏罵人花樣百出，不過罵到兒媳婦、孫女的時候，最多的還是「黑心、爛下水，吃啥啥沒夠，幹啥啥不行……」等語。
周氏早上移植了幾棵瓜秧，讓連芽兒看著，不要讓雞進園子里，結果連芽兒沒看住，有雞跑進園子里，不過並沒禍害那瓜秧就被發現並趕了出來。
「對。」
「……雞跑園子里去了，沒看住……」連芽兒怯生生地答道。
連守信要出門回老宅見周氏，臉上竟然是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態。
「不過吧，這罵也得分咋罵。我二伯娘和芽兒做錯事，你老就事論事的罵，那誰都得說你老罵得對。可你老咋還不讓芽兒姓連了，還讓她管姓張姓李的叫爹去，你老這是啥意思啊，讓這左鄰右舍的可咋想？」連蔓兒大聲道。
「是她在老太太跟前說啥了？」連守信就皺眉道。
她那罵詞，跟剛才的截然不同，也不是在罵何氏或者連芽兒，而是在罵正走進門來的這幾個。
周氏一邊罵著，竟然還舉起一隻手拍打自己的臉。
那絕對是一種自覺理直氣壯，因而譴責他人的眼神。在這種眼神下，但凡精神脆弱一點的人，都會受不了，甚至會生出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忤逆不孝的事情。
走進村口，遠遠的，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
「我奶叫四叔有啥事，那咋能跟我說哪？」四郎在連
「……吃裡扒外，就凈想著往外拐的賠錢貨，養活你們幹啥？你還記得你姓啥不，你還記得你爹是誰不，有能耐你出了這個門，管那姓張姓李的叫爹去。……你別姓連，別認我們這做爹做娘的，那你樂意調和誰你就調和誰去。你不是看不上我們嗎，那你走啊，吃裡扒外，好大的臉……」
周氏對於連守信這一家，歷來都是分裡外的。連守信是里，張氏和連蔓兒這幾個孩子是外。原先沒分家的時候，周氏是向著這個「里」的，也就是說跟妻兒們相比，連守信在吃穿上是略受優待的。
走到老宅的大門口，連守信推開大門，一家人走了進去。
周氏的臉一下子就僵了。
如果能猜出周氏叫他過去是什麼事，他也好心裏有些準備。
這一般是人自羞自臊的動作，但是周氏這樣高抬手輕輕落的，分明臊的是別人。
別看他一個大老爺們，家裡有妻有子，外面受人尊敬，但是要去見周氏，他是真犯怵。
「你先回去吧，我這有點事，辦完了就過去。」連守信就將四郎給打發了出去，然後到後院來，跟張氏，還有連蔓兒幾個孩子商量。
連守信就問四郎，知不知道周氏叫他是啥事。
「那我真去了？！」連守信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道，他還特意多看了
四郎搖頭說不知道。
過去的連守信，是絕對受不了這種眼神的。好在如今他也算成長了起來，心裏有了准主意，沒那麼容易被人左右了。即便對方是周氏。
另一邊的豬圈裡，則是存放著一些雜物，其中最顯眼的是磨盤。
連蔓兒這樣提出來要一起去，那是想幫連守信，張氏自然不會有異議。
連守信每次示弱求助，都是找小七。
「誰知道哪。」連守信皺眉答道。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小七低聲接了下一句。
和每一個庄稼院一樣，這個季節，老宅的院子里也是滿目蒼翠，中間只有一條窄窄的走道，兩側都種滿了各色的瓜果蔬菜。一邊的豬圈裡，還正養著三頭豬。豬已經長得半大了，聽見人聲走近，就都跑到豬圈門前呼嚕呼嚕地仰著脖子期待餵食。
今天，來傳話的人是四郎。四郎說得很明白，是周氏打發他來叫連守信去老宅有事。
自打給連守禮燎鍋底那回鬧過一次之後，周氏也不知道是真的傷心了還是怎麼的，很是消停了一陣子。這個所謂的消停，就是連蔓兒一家人每月過去看望她和連老爺子的時候，她自始至終，都不說話，只是偶爾用眼睛狠狠地刮連守信。
「能有啥事？」連守信自言自語。
「自家的孩子，該打該罵，那沒啥說的。可是這親骨肉啊，咋能動不動的，就往死里給逼哪？咱這周圍知道
「是這個事啊，那該罵。」連蔓兒就道，「奶啊，你罵得對。」
「這又是去看老爺子、老太太的？」
周氏不敢在當面罵張氏、連蔓兒等人，每次都是這樣指桑罵槐。
張氏輕笑，嘆氣、搖頭。
姐弟倆交換了一個眼神，毫無同情心地抿嘴而笑。
就這麼點事，周氏就能不停歇地罵半個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哪。
「娘，要不明天咱也該去老宅了，乾脆，咱這會跟我爹一起過去，行不？」連蔓兒就道。
「大奶這是罵誰哪？」張采雲從周氏的罵聲中聽出了點什麼，就高聲問道。她性子隨張王氏，是極潑辣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老爺子現在不大出門了，那天看見，身板還挺硬朗的，活到八十沒問題。老太太更不用說了，這嗓門，這中氣，沒啥可擔心的。」
「每次都這樣。」張氏走在連守信身邊，腳步略滯，低聲地道。每次來到老宅，迎接她們的總是周氏的罵語。
如今連蔓兒家境不同了，張氏、連蔓兒、五郎和小七都不是周氏能再拿捏的，連枝兒更是即將出嫁，因此，如果有張氏和幾個孩子在場，周氏即便想罵連守信，也會有所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