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嫁妝風波（下）
看著馬車走近，何氏就多了個心眼，躲在一邊偷看。後來，乾脆就綴在馬車後頭，跟到了連蔓兒家門口。因為還有些懼怕，她一開始沒敢進門，只在大門口偷偷摸摸地朝裏面張望。等看到連蔓兒家的人從車上往下搬了許多的東西，何氏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何氏跟連蔓兒說著話，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看向停在那裡的大車，和韓忠媳婦等人手裡拿的東西上面。
「你們都記著，等成親了，有啥事也別吵吵，都好好商量。尤其是剛成親的時候，要是吵了架，那往後再遇到事，就非吵起來不可。」李氏感慨完，又扭頭衝著孫女和幾個外孫、外孫女說道。
「有啥可應付不應付的，事情都明面擺著，他們那就是無理取鬧！」連守通道。
「這天都快黑了，老爺子一個人下地幹啥？再摔著了咋辦？」連守信說著話，就想轉身出去，借找連老爺子的由頭離開。
外面就有人過來稟報，說是連守禮來了。
「大姐，你給的添妝就不少了，可別再多給了。」張王氏就道。
韓忠媳婦一個人還有些推不走何氏，一個廚房打雜的媳婦聽見聲音出來，跟韓忠媳婦兩個合力，才將何氏給推出門外，然後將大門關嚴並插上了。
「咋總這麼不讓人省心。」張氏嘆道，「真是一點招人稀罕的地方都沒有。」
連守信往炕上坐著的李氏等人看了一眼，就轉身出了屋子。張氏就知道，這是連守信有話，不方便在李氏面前說。
連蔓兒看何氏那副模樣，就大概猜出她是來幹什麼的。
像何氏這樣的人，鄉村裡是比較少見的，但也不是絕無僅有，每一個村子里，幾乎都有一兩個這樣的人。她們臉憨皮厚，沒有分寸、不知進退。不過通常這樣的人，也沒有太深的心機和複雜的計較，就是討人厭。她們死乞白賴地打探著別人家的隱私，而對於自家的事，她們也絕做不到守口如瓶。
「爹，你要過去，你應付得過來不？」連蔓兒問連守信。
幾個人商量完了張采雲衣裳的花樣，又說起往後的安排。張氏想留她們娘兒三個都多住些日子，最後只有李氏答應帶著張采雲留下來。
被連蔓兒叫破，何氏本來可以偷偷跑掉，不過她看著院子里人沒剛才多，就奓（zhà，開，打開）著膽子走進來，為的就是近距離地看看，打聽打聽，連蔓兒家都買回了什麼好東西。
連守信就遲疑著，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是葉兒家有啥事？」李氏看見張氏和連蔓兒回來，連守信卻又出去了，就向張氏詢問道。
「問了。」連守信遲疑了一下，才答道，「沒啥大事，就是那些雞毛蒜皮的事。」
「……老爺子和老太太打起來了，說是招了一街筒子的人。」連守信正壓低了聲音跟張氏說道，「說是誰也勸不住，就要動手了，他三伯就找我來了，想讓我過去勸勸。」
連守信就明白，連老爺子這是和周氏吵架落敗，躲出去了。
看來耽誤了這半晌，老兩口子的架已經打完了。
「別問那老王八犢子，誰知道他死哪去了。」連守信的話本來是問連守仁、連守義的，周氏卻沒好氣地接了過去。
連蔓兒回到屋裡，就將這件事跟張氏和連守信小聲說了。
李氏和張青山這輩子幾乎沒紅過臉，張氏和連守信也沒真吵過架，即便潑辣如張王氏，和張慶年之間過日子也是有商有量的。連蔓兒就想，李氏這經驗之談，看來是真的很有價值。
「我統共就這一個侄女，可不得多給點。」張氏卻道，「這要是以前，我想給也給不了，現在不是日子都好過了嗎。采雲這事，我給這些，等小龍、小虎到那個時候，也是一樣的。」
連守信見瞞不住妻女，也就將實情說了。
「爹哪？」連守信就問。
雖然明擺著老宅的人是無理取
「老四，聽說你丈母娘在你家哪？」還是周氏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要攆何氏，不管說什麼樣的話那都是不管用的，只能動手攆。
母子倆相對沉默了一會，連守信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周氏這樣說，連守信不好真的抹下臉來就走，那邊連守仁和連繼祖已經飛快地答應去找連老爺子，父子倆一起出門去了。
「……討人嫌。」連守信對何氏歷來就沒什麼好印象。
「二當家太太，咱們這正忙著，照顧不周。你老先到別處去坐坐，好不好？」韓忠媳婦嘴上說得客氣，一邊將何氏往門口推。
這是在傳授夫妻相處的經驗，張采雲和連枝兒都有些臉紅，五郎低頭不語，唯有連蔓兒和小七，一個是抿嘴偷笑，另一個乾脆笑出聲來。
何氏還知道，張家的人這次來，是為了給張采雲置辦嫁妝。
「我也知道，就是覺得挺膈應人的。」張氏道。
「他三伯過來有啥事？」張氏就問。
「這兩口子啊，打打鬧鬧是一輩子，和和氣氣的，那也是一輩子。」李氏就有些感慨，「吵架這個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吵皮了，那這一輩子就消停不了。」
「我三伯沒說具體是啥事？」連蔓兒又追問了一句。
張氏跟在連守信身後也走了出去，連蔓兒眼尖，瞧見這兩口子神色不對，也悄悄地跟了出來。
韓忠媳婦則將手裡的東西交給丫頭小喜，就迎著何氏走過去，打算將人給攆走。
蔣氏在外屋燒火，第一個看見連守信來了，匆忙叫了連守仁和連繼祖出來迎接。
一家人都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跟李氏、張王氏或者張采雲提起。連守信、五郎和小七在前院，念書的念書，處理家事的處理家事。張氏、連
「我爹都知道說無理取鬧了。」連蔓兒撲哧一聲笑了，「爹，那你就去一趟吧，讓她們別鬧了。要不的，鬧大發了，讓我姥姥她們知道不好。」
「這是有啥事，咋又打發我三伯來跑腿了？」連蔓兒聽見了，就問連守通道。
連守信跟著連守禮走到老宅大門口的時候，連守禮所說的一街筒子人已經都散了，推開了大門走進去，也沒有聽見連老爺子或者周氏的罵聲。
「這是又猜逢我顧娘家了。」張氏就道。
「韓大娘，大胖和二胖哪？」連蔓兒懶得答理何氏，只跟韓忠媳婦說話。
「當我願意去哪！」連守信無奈苦笑道。
「記著姥姥說的話，等你倆長大就明白了。」李氏慈愛地道。
「老宅讓我過去一趟。」連守信就對張氏道。
進了上房東屋，就見周氏一個人坐在炕上，連守義和何氏都在地下坐著，連老爺子卻不知去向。
何氏這是剛打算往連葉兒家去，走到官道的時候，就看見連蔓兒家的馬車。這村子里是沒什麼秘密的，連蔓兒家高牆深院還好些，但是表面上的事情，也是大傢伙兒都知道。何氏自然知道，連蔓兒一家並張家的娘兒三個去了縣城，這是回來了。
「老四啊，你別走。」周氏忙道，如今她對連守信說話，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嗆了，可以說是終於有點像一般人家做娘的對兒子說話時的語氣和態度了。「要找你爹，讓他們誰去。你好不容易來一回，娘跟你說幾句話。」
「好。」連蔓兒點點頭，就扭身往正院走。
「是老宅那邊，老兩口子打起來了，讓孩子他爹去勸架。」張氏道。
「蔓兒，這是剛從縣城回來了？」何氏進了門，咧嘴笑著沖連蔓兒道，「哎媽呀，這可買了不老少的東西！」
「爹剛才出去了
李氏自然知道小外孫和小外孫女並不是笑她，只是因為年紀小、調皮而已，因此就笑著將兩個孩子摟進了懷裡。
「他們愛咋說咋說，愛咋吵吵就咋吵吵吧。你不用去，我腳正不怕鞋歪。」張氏又道。
「她猜逢她的。別說你沒顧，就是你顧了，她也管不著。」連守信很乾脆地道。
連蔓兒家這裏，幾個人和和睦睦地說話，老宅那邊，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
「我在這，正好幫著做針線，采雲她娘明天就回去。」李氏道。
「肯定是二郎他娘，看咱拉了那老些東西回來，就猜逢都是給采雲的，還猜逢都是咱出的錢。她回去就在老爺子和老太太跟前叨咕了。老爺子還沒啥，老太太那個脾氣……，倆人就吵吵起來了……」連守信就道。
「不能對不起親戚。」連守通道。
這個年代普遍重男輕女，不過張家卻並不這樣，反而對女孩子很重視、寵愛。張氏說到時候給兩個侄子的，也會和給張采雲的一樣多，李氏和張王氏心裏自然都很高興。
周氏和連老爺子兩個，那真是吵皮了，連蔓兒想。
相比起連守信來，張氏對於說出連老爺子和周氏打架的事，是毫無壓力的。
張氏也就點了頭。李氏住在這，張王氏作為大兒媳婦，還得回家裡外的照應，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四季的衣裳都有了，到時候我再給你添幾個尺頭，留著以後用。」張氏還說道。
這個季節，莊戶人家的晚飯吃得都比較早。吃過了飯，太陽還掛在西邊的山頂上。
這樣的事情，已經有過一次，雖然當時都說清楚了，但是如果周氏不再猜逢，而是變得通情達理了，那也就不是周氏了。
因為張王氏明天就要回家，這晚飯就準備得格外豐盛了些。連蔓兒讓廚房生了一個鍋子，又做了一桌的菜，大家歡歡喜喜地吃了，就一邊喝茶，一邊聊家常。
「爹
「回姑娘，大胖和二胖往魚塘那邊去了。」韓忠媳婦會意，就忙笑著道，「估計這一會就回來了。姑娘先回屋去吧，這裏交給我。」
連守信和連蔓兒都沒有答話，他們都知道，張氏這話說的是周氏。
連守信轉回身來，就在地上撿了一張椅子坐了。
連守信已經不是過去的連守信了，而且他還有了這樣的意識，連蔓兒很放心，因此只打發管事的韓忠帶著小廝跟了連守信去，她則和張氏回到屋子裡等消息。
「我去看看。」連守信就起身往前院去了。
半晌，連守信慢慢地走了回來。
「爹，不會又和咱家有關係吧。」連蔓兒一邊看連守信的臉色，一邊猜到，「跟我采雲姐的嫁妝有關？」
連蔓兒眨了眨眼睛，剛才連守信從前院回來，表情怏怏的，而且腳步拖沓，明顯是心裏面並不願意去摻和這件事。而不在李氏跟前說這件事，是因為不好意思、想遮醜。
「蔓兒，這都是采雲的嫁妝？這得不老少錢吧？你們給買的？」何氏這個時候，卻急著問道。
「這是什麼話？」連蔓兒已經走到了月亮門前，聽見何氏的話，忍不住還是停了下來。她轉過身，正色對何氏道，「我采雲姐的嫁妝，當然是我姥姥家給置辦。人家四角俱全，還缺這些東西？你當別人家都像……你、你們家，什麼都指望著別人？」
連蔓兒又囑咐了韓忠媳婦幾句，讓她將門看好。韓忠媳婦自然點頭答應，連家的門戶歷來嚴緊，剛才是因為連蔓兒她們剛回來，馬車進進出出的，才有了這麼一會疏漏。
「是真的？」張氏從連守信的臉上看出了答案，皺眉道。
誰家老爺子、老太太都那麼大年紀，重孫女都有了，還干架幹得全村圍觀，這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連守信尤其不願意讓跟老丈人幾乎沒紅過臉的丈母娘知道這件事，連蔓兒表示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