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說破
連守禮見情況不好，就忙向外走要去請郎中來。
連守義在火上澆了油，見火要往自己身上燒，他就機靈了，呵呵一樂，就抽身退走。門帘子半落不落之間，蔣氏就看見連守義一邊往東屋走，一邊把手伸進一個盆子里，也不知道撈出來一塊什麼，就往嘴裏塞。
周氏立刻就急了。
連守仁害怕連守信心懷舊恨，仗勢讓他娶了周大妞，然後借周大妞的手，治死他。
連老爺子沒了主意，其他人自然就更沒有主意。但是，別人也都還好，因為連老爺子這個主心骨在。只有連守仁坐立不安、膽戰心驚。
連老爺子想了想，就擺了擺手，讓連守仁起來。
不過，也只罵了這一句，周氏就停了下來。
連守仁說到這，又用眼睛在屋裡幾個人的臉上溜了一遍，下面的話便有些猶豫著要不要出口。
連老爺子為什麼這麼忌諱這麼時候請郎中，屋裡的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就都沉默了下來。
「進屋，咱們進屋。」連老爺子嘴裏有些含糊地說道。
「還是請個郎中看看吧。」周氏見連守禮被連老爺子叫停住了，就又說道。
「老哥哥，咱關係不錯，我不能瞞哄著你說。你四兒子那一股是怎麼對待你們老兩口的，大傢伙兒都看在眼裡。他們哥兒幾個之間這磕磕絆絆的，大傢伙兒也都看著。你四兒子，對你們，那是仁至義盡了。」
至於要說的事情，連老爺子和連守禮去請人的時候都已經說了，這個時候無需再說
門帘子突然從外面被掀開，連守義探頭進來，左右張望了張望。
將人接進屋裡，自然是一番寒暄，幾個人都說有事情耽擱，來得晚了，也沒有問怎麼到現在就他們這幾個人這樣的話。
吳玉貴和里正去了東屋，負責說服周家父女，而春柱爹和吳玉昌則留在西屋，與連老爺子促膝長談。
「咱拿啥主意啊，這就得等著人家要咱們咋辦，咱們就咋辦吧。」連老爺子閉了閉眼睛，有氣無力地道，「咋就走到這一步了哪！」
連守仁害怕。
連老爺子也知道，連守信對他給連守仁說媳婦，弄得滿城風雨這件事十分反感，連守信曾經暗示過，但是他置之不理。而他又用了連守信十分不待見的武家兄弟做媒人，更糟糕的是，最後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啊，總是逞強，你就把你這條老命折騰在裡頭，你就消停了。你個喪良心的老頭子，你扔下我一個人可咋辦……」周氏哭號起來。
說到這，連守義又呵呵一樂，看著連守仁。
「老哥哥，我和你年紀差不多。我說句不好聽的，咱還能活幾年？你現在偏得太邪乎，那不是幫老大或是誰，你那是害他。等你走了，到那個時候，該咋辦？讓他們哥兒幾個跟仇人似的？老哥哥，你得給孩子留個念想，不能把事做絕啊。」
連老爺子還試圖想要自己走，不過很快，他就發覺這很艱難，最後，還
連守義其實也有些眼色，他見連老爺子和周氏都神色不善，因此不敢招惹他們。但是，他也同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即便察覺情況不對，他還是敢火上澆油。
「不是說去請的時候，都說得好好的嗎？咋事到臨頭，誰都不來了？」連守仁試探著道，「這、這是不是……」
一時之間，連老爺子只覺得頭暈目眩，兩腿發軟。他踉蹌了一下，就要向後坐倒。
「爹，你知道，老四他們因為過去的事，心裏恨我一個大疙瘩，原本他不是不想我說親，這知道是個瘋丫頭，還往死里打人，說不定、說不定，他、他們就想……讓那瘋丫頭折磨死我，他們就報了仇了。」
屋裡的人都愁眉苦臉，等著連老爺子拿主意。
可是他又不能因此去指責連守信，他能去說，就是你連守信不讓人來家裡做來人嗎？他不能，不管連守信那邊是怎麼辦成的這件事，人家都辦得滴水不漏。
「人要真想治死你，也不用等到現在。」連老爺子小聲咕噥了一句，大傢伙兒都沒聽清。
「老頭子，你這是咋的啦？你說話啊？又犯病了？」將連老爺子扶到炕上坐了，周氏就湊到連老爺子跟前，一連聲地詢問道。
「你家這個事哪，我大概齊都知道。」幾十年的鄰居，春柱爹和連老爺
從昨天傍晚開始，連老爺子的精神就一直高度繃緊。或者，也可以說，自從安排給連守仁說媳婦，他的心就一直緊繃著。因為繃著這一股勁，不管遇到了怎樣的挫敗，他都堅持下來了。可是此刻，他渾身的勁兒好像一下子就散了。連老爺子站立不住，軟軟地靠在連守禮的肩膀上。
「你別瞎想，這個不能。」即便是在連守仁的事情上糊塗，在其他的事情上，連老爺子還是有些明白的。這麼多年，家裡的人誰是什麼樣，其實他都知道。平心而論，連守信那一股，真沒這麼狠心的人。
這兩天，她確實是被嚇壞了，連平素掐尖兒的習性都收斂了許多，變得如連老爺子嘴裏常說的「懂事」了。
「看啥看，我沒啥事。這個當口，請郎中，是嫌咱的臉丟得還不夠是咋的？我沒事，就是有事，我今天就死了，也不能請郎中。你們誰要偷摸去，就從這個家裡給我滾出去，以後再不是老連家的人！」連老爺子的話說得斬釘截鐵。
他到處請來人，連守信卻一直沒有露面，可想而知，連守信這次是真的生了氣。
門帘子完全落下，蔣氏將目光移向別處，似乎剛才她什麼都沒看到。
連守仁見連老爺子這樣，臉色一下子也灰敗了起來。
「老哥哥
「這是又犯病了？趕緊的，請郎中來，繼祖啊，老三啊，趕緊的，去請郎中來。」周氏這麼招呼著，也身子一軟，就撲倒在連老爺子身邊。
「就長了個吃心眼！你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還吃，日子都別過了！」周氏就對連守義吼道。
連老爺子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可那不會哭的，懂事的孩子，咱也不能總虧著。」
「是要跟我來真的了！教訓我啊！」連老爺子自言自語道。
連老爺子半垂著頭，臉色灰敗，一言不發。
「爹，現在咋辦？」屋子裡又陷入了沉默，半晌，還是連守仁鼓起勇氣，小心地向連老爺子詢問道。
老年人，精神上最怕的就是大喜大悲，也就是過分激動，而身體上最怕的則是摔跌，也多虧連守禮在旁邊，不然連老爺子剛才非癱軟到地上不可。
連老爺子不讓他說，自然是因為連老爺子自己已經想到了原因。還能有什麼原因，村裡的很多人是會因為連守信那一股才對他們客客氣氣，也會因為同樣的緣故不再對他們客氣。
「還能咋辦，咱在這個村子裡頭，真成了沒臉的人了。」緩了這麼半天，連老爺子已經緩過了一口氣來，同時只覺得周身說不出的疲憊，一顆心也是灰灰的，再也打不起精神來了。
「老三，站住。」連老爺子突然開口道，又低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子里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吳玉貴和吳玉昌兄弟倆，里正，還有鄰居春柱的爹來了。
「爹……」連守禮又急切地叫了一聲。
「你沒事你整這個樣子，你嚇唬啥人啊？」周氏見連老爺子臉色雖然還是不好，可話卻說得清楚，一下子就放下了大半個心。她抹乾了眼淚，對連老爺子罵道。
「姨父，」吳玉昌也跟著勸連老爺子，「就是親兒子，這心給傷得太邪乎了，那也治不好啊。」
「……咋人都沒來？這都啥時候了，咋不開飯哪？」連守義大大咧咧地道，「他們人不來，咱也得吃飯啊。買的飯菜啥的，別浪費了。」
「得了，別說了。」連老爺子先一步制止了連守仁。「啥也別說了。」
「爹，你咋的啦？」連守禮就在連老爺子身邊，發現連老爺子神色不對，急忙扶住了他。
又或許，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做什麼，說什麼，這村裡心明眼亮的人，哪一個不是看著人家的眼色哪？！
「爹啊。」連守仁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了，撲通一聲就給連老爺子跪下，「爹啊，求你老，不管咋樣，千萬不能把那瘋丫頭給留下來。要是她留下了，我就活不長了。」
春柱爹和吳玉昌你一言我一語，都直奔要害，一會工夫，就說得連老爺子冷汗淋淋。
「周大妞吵吵餓了，一會要是沒飯吃，她再發瘋，我們爺兒幾個也搪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