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腥和淚光

「謝謝。」小柔鋪好被后，林君玄道了一聲謝，她便離開了。

「不可能。」林君玄嗅了嗅，發覺那股血腥味是從身側傳來的。轉過頭，林君玄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一隻手掌中握著一柄鋒利的刀，用力的收緊。床單下，那個瘦小的身軀顫抖著，卻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沒想到，稀里糊塗的就多了一個師父。」林君玄搖搖頭，站起身來。不遠處，一些小孩正在鋪設睡覺的地方。在地上攤一塊布，身上再蓋上一塊床單，這就是床和被了。

小女孩走到籍火架旁，蹲下來，小心的撥著柴火，營地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小口小口地啜著碗里的魚湯。林君玄收回目光，捧起碗，也喝了一小口。

別人沒有交談的慾望，林君玄也不強求。不再理會這古怪的孩子。黑暗裡，是一片均勻的呼吸聲。林君玄微微撐起身，藉助著星光掃了一眼曠野中一個個鋪位。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林君玄看到一個小孩睜著眼，看著天空，他的眼角，一行淚水無聲滑下，在星光中折射出一片微白的亮光。

抬起頭，林君玄看到周圍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正喝的津津有味，似乎這是世上什麼了不得的美味一般。每個人都全視貫注著自己碗中的魚湯，並不與其他人說話，似乎這營地除了只有自己一個人一般。

林君玄這才想起，麻煩了是另一個世界的口頭語。這裡是很少用的。笑了笑，林君玄不再說話。隨著小柔往前走，林君玄來到了一塊曠野大家一起睡覺的地方。小柔熟練的在地上鋪設起來，鋪的時候，回過頭來，看著林君玄：「你要自己學會哦，師父不喜歡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不要管我，轉過頭去，當作你什麼也沒在看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那薄薄的被單下傳來。

林君玄欲言又止，雖然被洛術打過悶棍，但林君玄對他印象並不壞。老人以為鼠妖要吃小孩，救下自己，但其實是個誤會。林君玄本來想解釋一下，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洛術沒有性命危險就可以了。至於這個老人，儘管表面看起來並不像壞人，但林君玄對他卻並沒有什麼好感。

「跟我來吧。」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小柔站在面前，她在手中卷著一塊床單，一邊向前走，一邊向林君玄招手：「每次師父新收徒弟，都是由我來招待的。」

「這個老人……收養了這麼多孤兒，可並像是那種大發善心的心思啊，他必然有自己的目的。」聽到這個聲音，林君玄記起來了，自己昏迷之前，聽到的那個聲音，這是這位老人的。

「師父？」林君玄疑惑的念嘮著這兩個詞，腦海里隱約記得，自己昏迷前好像有個聲音詢問自己願不願意成為他的門生，自己當時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等小柔走後，林君玄躺下來，蓋上被子，心中此起彼伏。一切都是稀里糊塗，稀里糊塗的被「救」，稀里糊塗的來到這裏，糊裡糊塗的有了一個老師。到現在為止，林君玄還不知道這個老師到底要教自己什麼。曠野里靜悄悄的。

「老人家，我想請問一下，和我一起的那個怎麼樣了？」林君玄問道。

小柔臉上露出一絲詫然，然後微笑道：「你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他們剛跟師父的時候，都很沉默不太說話。『麻煩了』？呵呵，我以前從沒聽人這樣對我說過，他們大多說謝謝，或者點點頭就是了。」

林君玄驚呆了，這個老者看起來一身正氣，但他說的話，完全與那種所謂正氣無緣。「螻蟻，蟲豸，死多少都沒關係……」這是一種赤裸裸弱肉強食的宣言。

林君玄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個老者會專門挑選一些孤兒了。

天空繁星點點，這種天氣是修鍊「星辰接氣訣」的好時候，不過周圍許多人在睡覺，林君玄也不敢修鍊。他現在一修鍊，周圍便會有如霧砂一般的星辰之力浮現，很容易被人注意。

「孩子，你醒了。」老者走到林君玄面前，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當篝火架下鐵桶里的魚湯快乾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黑暗的森林里傳來，循聲看去，林君玄看到一個面容粗獷的老者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腰上系了一根布帶，腳下躡著布鞋，正踏著枯葉，緩緩地向這裏走來。

魚湯很新鮮，但喝起來卻有些苦，林君玄在湯麵上看到幾片飄浮著的野菜葉子，這種苦味應該就是這些野菜的味道。除了野菜外，魚湯里並沒有並其他的配料，鹽、油、醋什麼之類的自然更是沒有，喝起來有股很濃的魚腥味，倒並不是那麼好喝。

腦海中依舊迷迷糊糊的，林君玄只記得在昏迷之前，自己和洛術正在地底穿行準備離開臨安城，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穿過地層而來，其他的便不太記得了。

「可是這個老人到底想要幹什麼？」林君玄腦子裡一片霧水，想來想去也不明白：「罷了，時間到了，自然會明白。」

「好了，晚餐強束了，帶他們下去消息吧。」老人拍了拍手掌，那幾坐在孩子中間的中年男子都站起來，恭聲道：「是，主人。」說完這句話，便帶著周圍的孩子離去。與此同時，幾個孩子走上前來，用沙土撲滅了篝火，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這一頓魚湯喝的很久，周圍的孩子似乎很珍惜這次喝魚湯的機會，都喝的很慢。每當一個人碗里的魚湯快喝完時，林君玄都看到那個叫小柔的女孩還有其他幾個小女孩用勺子極時的將魚湯勺到孩子們的碗里。

老者走到幾堆篝火中央，背負雙手，一臉嚴肅，目光緩緩地掃過四周的孩子，宏聲道：「我希望你們記住今天魚湯的味道，因為接下來的十多天，你們都再吃不到魚湯。你們又後過上以往的那種日子，當你們嘗過了鮮美的東西，再過以前那種苦日子，便會覺得很難受。我並不是要折磨你們，這是一考驗，考驗你們的意志力。如果你們連這種考驗都經受不住，便沒有資格成為我的門生。意志力不堅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人，是螻蟻，是蟲豸，是強者屠戮的對象，這樣的人，死多少都沒有關係。我會從你們中逐漸淘汰這些人，把這些人送回他們原來的地方。那些人會重新成為孤兒，默默的死去，沒有人問津。」

「謝謝。」林君玄接過接過熱氣騰騰的魚湯碗，道了聲謝。小女孩笑了笑，轉過身向不遠處的幾個篝火架走去。營地的中心，生著五堆篝火，籍火兩邊搭了木架，中間架了個斑駁的大鐵桶，下面生著大火。林君玄聞到的魚湯味便是從鐵桶中傳來的。

林君玄笑了笑，默然不語。他雖然看似八歲多，但實際哪裡是八歲。怎麼可能鋪設自己的床被都不會。

林君玄本來想阻止他，聽到這人冰冷的聲音又突然改變了注意。沉默地看著那隻流淌著鮮血的手臂，林君玄突然道：「你用刀刺手掌，是想用痛苦提醒自己什麼嗎？」

「老人家？」老人皺皺眉頭，繼而笑道：「孩子，你應該叫我師傅，因為在我救你的時候，你已經答應過成為我的門生了，不記得了嗎？至於那個鼠妖，我只想要你而已，至於他就沒在意了，應該受了重傷，但沒有生命危險。你如果想報仇的話，以後會有機會的。」老人說完，洒然一笑，轉身離去。

「你醒了，要喝碗魚湯嗎？」一隻白皙的小手伸了過來，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林君玄抬起頭，一個乾淨的小女孩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她牙齒很白，笑起來很溫柔的樣子。

「你不一樣，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那小孩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扭過頭去，再無聲息。

「哪裡來的血腥味！」林君玄心中一驚，霍地睜開眼來。曠野里靜悄悄的，所有的孤兒都睡著了，並沒有什麼異常狀況。

空氣中的血腥味，黑暗中折射著星光的淚水，晚上老人在篝火旁說的話，還有小女孩小柔……林君玄帶著滿腹的疑惑，沉沉的睡去。

對於吃的，林君玄並不是很講究。儘管住在紫衣侯府的幾年裡可以說是「錦衣玉食」，再次回歸到這種粗陋的飲食，除了最開始有些不適外，林君玄倒並不大排斥。

另一頭一片沉默，黑暗中那小孩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林君玄，那雙明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

「麻煩了。」林君玄道。

林君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半夜時分，林君玄突然被空氣中一絲淡淡的血腥味驚醒了。

林君玄心中震動了一下。大部分的孤兒都有著悲慘的遭遇。這種悲慘的遭遇會對他們的思想和靈魂造成極大的影響，大部分人因此而變得偏激，偏執。小時候形成的執念，就算是長大了都難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