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海上有仙山
第207章 肝膽意如何
就連當日最是威風豪氣的鄭正因，如今的嗓門雖大，但不免有幾分色厲內荏。韓維挾一天風雷之勢而降，手段之果決，行為之狠辣，顯然已震懾住了在場的這些散修！
這時那些人正在商議對策，各執一詞，所說的，卻多是韓維那日發動五雷天心正法時的煌煌天威，顧顏看著不少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懼意，心中不由得可吧，這才是生長在歸墟海那些散修們的心情吧，他們對天音閣懼怕而又不忿，有機會就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抵禦他的統治，但等天音閣真的以雷霆之勢降臨，他們卻又激起了心中的那份懼意，似乎覺得就算就此臣服也不是一件難以接受之事。
顧顏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冷冷的說道：「林仙子這樣說話，是要教訓我么？我如何做事，自有法度，無需旁人多言。」
顧顏搖搖頭，「他雖然還清醒著，想起床，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以後罷。」
她只走了不遠，就追上了顧顏，顧顏看了她一眼，並沒說話，她卻毫不猶豫的說道：「我不知道南秦為什麼對你這樣青眼有加，但今天他將重任相托，你卻要明白他的心意，不能辜負他的一番苦心，你明白么？」
顧顏沉思著，並沒說話，溫南秦又說道：「當日他們商議，要在歸墟海之外，獨樹一幟，趁亂而起，我就知道，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只是前途荊棘密布，後路卻無法抽身，這海內的數千散修何辜？」
鄭正因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大丈夫能進能退，亦不失英雄本色。如今韓維執大兵壓境，我們
衛紅綃咳嗽了一聲，「林家師侄，大家只是商議對策，並沒有什麼對盟主的不敬之辭，你也不必太過在意了。」
林楠就嘆了口氣，「仍在昏迷當中，他與韓維硬碰硬的對了一擊，其實誰也沒討了好去。只是韓維有五雷車護身，傷勢稍輕了一些。師父被韓維的五雷天心正法，震得體內的靈氣紊亂，只有等自行理順了靈氣，才能蘇醒過來。溫前輩怎樣？」
她揚聲說道：「這位說話好沒道理，當日眾人決議，又不是我師父一言所決的，那時候在座的諸位大半也都在，怎麼沒見你們說什麼質疑之詞，如今見勢不妙，就來找后賬么？當時有好的形勢，就頭腦發熱一哄而上，現在出了事就想把自己撂在外頭，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眾人都議論紛紛起來，七嘴八舌的各執一詞，但每個人的情緒都顯得有些低落，不復當日決議，要另起一方勢力，獨立於歸墟海，與天音閣及西海鼎足而三的話那種豪氣。
顧顏這時站在了顧夕朝原本的位子之前，那些修士們一怔，才發現這位平日里頗有鋒芒的女修至今仍沉默無言。
這是她平生頭一次如此的行事，沒有顧及自身的安危。為得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親友之安然，為得是溫南秦眼中的那一絲悲憫，為得是久已在己身中所消失的那一絲熱血。
林楠負責在這一段時間執掌珠離宮內諸事，她見顧顏走了進來，就示意其自找地方坐下，然後臉上帶著憂色的說道：「宮門前那場
她在散修聯盟中素來都以冷麵著稱，這時一張臉綳得如同冰山一樣，她平時幫著顧夕朝打理聯盟中的俗事，自有積威，這時一發怒，那個人頓時便不敢作聲。
林楠緊皺著眉頭，「只是今日之事……」她眉宇間顯得憂心忡忡。
顧顏的神色十分複雜，並沒說話。她向來是清冷的性子，一心只圖仙道，不愛惹麻煩。雖然顧夕朝是她伯父，溫南秦是她至交，但她並沒有捨生取義一樣的大義。
林楠怒道：「什麼敬不敬的，我並不放在心上。師父在歸墟海數十載，也不是喜歡靠虛名贏得人敬重的。當日是你們攛掇師父要另立一幟，如今情勢如此，你們就想這麼容易的抽身回頭么？」
林仙子的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神色，「你都已經這個樣子，還想這麼多做什麼？」
顧顏嘆了一口氣，當日的溫南秦看清了，但這些人並沒有聽他的良言，那麼今天，自己又要如何做呢？
只是她看著溫南秦的眼睛，心中就不由得一震，就想起了當年在明崖島二人初識，溫南秦對她說過歸墟海內憂的那番話，如今眼神中所顯現出的那份悲憫之心，恰與當年一般無二。
溫南秦對著邊上的林仙子說道：「林師叔，顧……她的脾氣倔強，還你在旁邊多加照拂。」
顧顏聽著這些人說話，心中慢慢的涼下來。說到底，這些人不過是志大
衛紅綃哼道：「那又怎樣，韓維不是說過了么，他這次要把散修聯盟連根拔起，就算我們獻出珠離宮，難道他就會放過我們了不成？」
顧顏快步的轉到了後殿，就看到在眾人經常議事的那座偏殿之中，如今已坐上了二三十人，顧夕朝的首位虛懸著，其餘鄭正因、衛紅綃、白羽及林楠等人，俱都在座。凡是散修聯盟中有頭有臉的，大概都在此處了。
這時一名中年的修士正站在人群之中，口中唾沫橫飛的說道：「如今顧盟主身負重傷，不能理事，我們這些人，好歹要拿一個主意出來才是。韓維那些手下，如今已經封住了整個東溟海，散修聯盟中的精英盡集於此地，也找不來外援，我們要抓緊為自身打算！」
顧顏愣了一愣，就肅容說道：「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她的目光平靜的掃視過下面一張又一張的面孔，神情堅定的林楠，目光遊離的衛紅綃，各懷心思的修士們。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溫南秦眼中的悲憫之意，這些人是結丹修士，最不濟也有築基後期的修為，他們要脫身，並不算難，只是這些日子，海外來投的數千修士，何其無辜！
鄭正因大聲說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姓韓的小子，實在是太過狂妄！」
這時林楠正說道：「師父為人最有擔當，他絕不會只顧自身，棄珠離宮內上千修士于不顧，我是他的徒弟，自然與他一體同行！
顧顏皺著眉頭，只覺得與她說話交流很是費力，索性不再多言，大步的向前去了。林仙子想到溫南秦的吩咐，只好跟著去了。但仍然暗自哼了一聲，「不知道島主看上了這女子什麼，看她這樣的修為，行事的法度，哪裡是能當島主夫人的模樣？」
林仙子怒道：「你身為一名散修，修為又不高，得到南秦的垂青，你還想些什麼？你，實在是太不識好歹！」
——天下無肝膽。
另一人又說道：「說到底散修聯盟原本是個互助的組織，不過是大家聯合起來，守望相助而已，不是門派，難道出了事情，一個都不放過嗎？」
他這話已經帶著明顯的推脫之意，但鄭正因與衛紅綃都坐在主位上沒有說話，有些人像是得了鼓勵一樣，話說得越來越是不堪，直到有一位散修說起「顧盟主當日的行事，不免有些莽撞，與天音閣這樣的名門大派相抗，還是應該三思」的話，林楠終於憤然而起。
只是韓維要的並不只是臣服，他要得是立威，要得是鮮血染紅他的手，要得是海底上千名修士的煌煌頭顱！
林仙子嘆了口氣，讓溫南秦好生歇息，然後便出門追顧顏去了。
他這番話一出，至少便有一半人贊同了他的意見，那些人頓時鼓噪起來。吵吵著要退離珠離宮，四散東西。
顧顏站在那裡，揚聲說道：「在場中諸人，若有言退字者，盡可離去，至於顧顏……」她用平靜的目光掃視著台下，「願承伯父及溫島主之志，以珠離宮為基，天音閣既大兵壓境，那麼，雙方，不死不休！」
顧顏淡淡的說道：「我得溫島主託付，代行議事之權。如今珠離宮大變，韓維大兵壓境，莫非諸位以為，只一個『脫身』二字，就能夠獨善其身？」
這些人可以在惹了亂子之後，說一聲「退讓」，就抽身而去，她卻不能。因為這裡有她的親人，有她的至友，有與她血脈相連之人。
顧顏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之意，她看著面對如此亂象，有些無措的林楠，就說道：「伯父傷勢可還好？」
溫南秦欣慰的笑了一笑，「我雖然身在歸墟海，但昔日他們曾尊我為散修聯盟的客卿，有議事之權。今日之事，韓維為了立威，手下勢必不會留情，這海內的數千散修，性命危在頃刻。他們必然要聚眾商議，你能代我行這議事之權么？」
她忽然發覺，不知何時，她已把溫南秦當成了生死至交的好友，在這一刻，她完全了解了他的心意。便豁然站起身來。
——那何妨，我裙衩與登壇？
溫南秦咳嗽了兩聲，勉強的笑道：「如今韓維已經把我當成眼中之釘，必欲除之而後快，我這不也是為了自己打算？」
林楠脹紅著臉，眼上噙著淚花，站在那裡半步不退。
她就猛地振衣而起，「我且去看看，回頭再尋你說話！」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既然這些結丹修士們都避之不及，那麼就讓她顧顏，獨當此任吧。
他的話雖然沒頭沒尾的，但裏面表露出的意思大家卻明白，當時就又有人說道：「說到底散修聯盟不過剛成立不久，還難以和天音閣這樣的名門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