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訣》卷八 扶搖

第574章 人中龍鳳

卷八 扶搖

第574章 人中龍鳳

在偏殿之中,有微微的檀香飄起,蘇曼箭推開門,顧顏便見到那位曾在雲澤見過的璇光真人。
少女「哈」的笑了一聲,「是么?從雲澤來的散修,居然也如此的大氣,誇你幾句,便應下了?難怪夏姐姐說你這人心機太深!」
前面是最為寬闊的正堂和大殿,兩側分自左右,都是一排排的屋舍,但是少有人跡,似乎是專門用來修行講道的所在。
在最角落裡,有一個有些矮胖的男子,皮膚有些黝黑,他自顧自的在角落裡飲茶,對周圍的人並不搭話。
她的目光有些森寒,帶著一股審視之意,讓顧顏很是不快,她淡淡的回道:「謬讚而已,閣下見笑了。」
秦封略有尷尬的坐回到座位之上,臉色頓時就變得冷起來。顧顏看了看他,心中若有所悟,不禁笑起來。這位性情執拗的秦公子,為了家族,似乎也在低頭了啊。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可以為了家族,不惜犧牲一切的?或者這種行為,在他而言,也可以算是一種犧牲吧。
這時蘇曼箭已經從身後的一條小徑走出來,她見到顧顏一個人站在這裏,訝道:「你這個時候便起來了,明月姐這個時辰會來看你的,難道你沒遇著她么?」
藏劍山莊是個三層九進的院子,裏面的屋舍並不算甚多,如她這樣的院子,在山莊的西南角上,均有十余處之多,有大半都已經住了人,在山莊之南,一排排的,大概就是他們本派弟子所居之處,遠遠的在西北角上,有一處孤零零的殿宇,很是突兀,周圍是一排排的松柏,看上去像個家廟一樣,更奇怪的是,裏面還有香氣一縷縷的升起來。像是真的有道士在裏面修行。
他對蘇曼箭,居然很是熱情,相對著先前與顧顏的那種冷淡,便顯得有幾分不正常了。
盛華蘭更是說:「就是,小胖子,我知道你這個人表面穩重,其實最是大胆,是不是有什麼好想法了,你說出來,如果真的有趣,你師父那邊,我替你兜著!」
顧顏自然也是如此,淡淡的一回首,便徑直走到他身邊坐下來。也沒有刻意的換個位置。
蘇曼箭對秦封很是冷淡,只隨意的應了一聲,便說道:「此次有師兄料理,我還有事,諸位,別了。」說完她便自顧自的走出門去,並沒有理秦封的搭話。
她挽了挽袖子,一副躍躍欲試之意。讓顧顏看得瞠目結舌。這些九大派的弟子,怎麼都是這個樣子?
因此在眾人之中,雖然方碩顯得有些不合群,但他說出話來,卻也格外的有分量。
秦明月與盛華蘭這一對師姐妹,並沒有坐在一塊兒,她們中間,還隔了一個披著五彩錦肩的少女,那女子頭上戴著金色的步搖,滿頭釵飾,極為華麗,身上的衣料縹緲如煙,輕似雲霧,華麗之中,又帶著三分的出塵之氣。
在座的諸人都說道:「謹奉劍尊法命!」
秦明月有些躊躇,說道:「這是自雲澤來的顧仙子,蘇劍師請她在這裏療傷的。我們還是不要打攪人家,快些走吧。」
「哦!」顧顏頓時瞭然。她向著岳九錫一笑,「多謝提點。」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聽說夏姐姐在你的手裡吃過虧,不過你記好啦,我叫盛華蘭,是蓮花山的弟子,有機會,我想向你討教一下陣法之學!」
他生得一雙長眉,斜飛入鬢,整個人似乎帶著極為鋒利的銳氣,但偏偏臉上卻又有著溫和的笑容,嘴角微微的翹起,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便將身上的那股銳氣抵消了一個乾淨,讓人看起來感覺十分的親和。
顧顏並不認識此人,她還有些費解,這時身邊的岳九錫低聲說道:「他名叫方碩,是金剛院的弟子!」
正中央的大殿,供奉的是藏劍山莊歷代的祖師牌位,只有每隔三十年一度的大典才會開啟,因此能在偏殿待客,已經算是給他們的禮遇了。
這時秦封也站起來,不知是有意無意,跟著那女子腳前腳后的走了出去。顧顏的神念敏銳,隱約聽到外面有敘話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秦封正與人著意交談。
顧顏所居的地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說是巴掌大也不為過,大概是專門用來待客的,裏面植著一根梧桐,青石磚鋪地,打掃的很是潔凈。為表尊敬,顧顏也沒有放出神念遙感,亦沒有用飛行之術飛起,只是走出院門,慢慢的眺望著這個地方。
顧顏所在的西南角,是整個山莊的地勢最高之處,站在這裏,向下遙望,周圍數里便能一覽無餘。在山腳之下,霧氣蒸騰之所,有一片數十畝大的湖泊,雖是風和日麗之時,但那裡水色銀白如箭,波濤怒卷,帶著極為濃重的殺氣,想來就是洗劍池了。
顧顏這時已平復下來,以她的閱歷,實在不必和一個小女孩兒一般見識,她微微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這個人說起來話,像是有些魯莽的樣子,但在場的人卻都息聲了,正與盛華蘭低聲交談著的沈夢離,也側頭望過來,聽他要說些什麼。
璇光滿意的一笑,「洗劍池重開,還要在兩月之後,這兩月中,諸位可隨意在虎丘遊玩,本派除了山莊有幾位地方,是劍尊的修息之所,不得輕進之外,余者並無阻礙,諸位可隨意觀賞。待兩月之後,再請諸位至洗劍池。」
盛華蘭說道:「我聽說姑蘇城中,住的都是年老的隱士,那裡更是蒼梧半壁之中,最為繁盛的坊市之所。各種的修鍊法訣,全都在那裡流傳。就連龍淵閣的總壇,也設在這裏?」
蘇曼箭「嗯」了一聲,「還有一位岳先生,也是來自雲澤的,你見面便知了。」
顧顏也不禁笑起來,「你這口吻,倒與你那位雲霆師叔像得很!」
看來她以前,還是把九大派中人,想得過於莫測高深了,其實他們這些平日里深自潛修的弟子,多半都是修鍊的狂人,除了某些被特意培養的,並沒有一般塵世中那些家族和門派修士,那樣多的心機。看眼前這個盛華蘭,喜怒皆形於色。顯然不是心有城府之輩。
在岳九錫的下首,坐的便是秦封了。十數年不見,他的兩鬢,似乎多了幾縷風霜,神情也變得堅毅起來,不像先前那個熱血小子的模樣。他見到顧顏,居然還點了點頭,似乎以前的事情,他都已經撇過不問了。
顧顏從自己立足的小丘上走下來,微笑著上前,揚手打著招呼,「秦姑娘早安。」
她有意的沒提起秦封,顧顏也沒提起,在這兩個人心中,已將當年的那份情誼完全的忘卻了。
顧顏笑道:「這也沒什麼,在藏劍山莊這樣的地方,她也不敢對我下黑手吧,若是來明的,不管什麼手段,我一一接招就是。」
而盛華蘭對她的眼神渾如未覺,將頭偏過去,與沈夢離低聲的說著話,臉上表情頗有些興奮。
盛華蘭哼了一聲,轉身便離去了,顯然她還有分寸,就算再魯莽,她也知道,在藏劍山莊之中,是不宜和人起衝突的。
少女的面容長得很是清秀,只是她這時的臉色微有不愉,看著坐在身邊的盛華蘭。
蘇曼箭說道:「師尊有事,不能前來,幾位師叔伯也是各忙各的,璇光師兄代我師父主持這些事情,失禮之處,莫要在意。」
這兩個人說的熱鬧,似乎是到這時才想起來,對面還有顧顏與岳九錫兩個人存在似的,方碩瞪了一下眼睛,「你們兩個,不會壞我們的事吧?」
而沈夢離仍是那一副淡淡的微笑,留情傾聽,時而回應兩句,既不疏淡,也不過於熱情。
顧顏點點頭,又問道:「秦封也在?」
還是站在中間的那個雲裳少女先站起來,她看著盛華蘭,重重的哼了一聲,便離席而去。
盛華蘭道:「我曾聽師父說過,他曾經于荷塘之下悟道,當時的荷塘主人曾經為他作歌,曰:『采荷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秦封倒是站起身來,臉上露出笑容,「蒙蘇姑娘為我們操勞,實在是費心了。」
顧顏點了點頭,以雲池一派劍尊的地位,自然不會出面來招呼他們這些小角色,有掌門人的大弟子出面,已經是極級他們的面子了。
他自在主位落座,下面分兩列,稀稀拉拉的坐著七八人,一邊是她方才見過的秦明月與盛華蘭兩人,在她們的上首,還有一位身穿錦衣的公子。
璇光真人見眾人都到了,便咳嗽一聲,說道:「諸位同道,本門於一年之前發出的令符,請諸位到藏劍山莊一敘,卻是因為本庄的洗劍池即將重開,請大家入池一事。」
金剛院在九大派中,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派別了。他們對於煉器、煉丹等旁道並不精通,而且法寶也很是稀少,他們是蒼梧之中,僅有的一脈修習煉體術的。與一般的修士專註于提升境界和法力不同,他們對於肉體格外的注重,講究的是「肉身成聖」,「金剛不壞之軀」。因此這一派的修士,在起初的時候格外艱難,資質好的修士,三五年築基並不罕見,但在金剛門來說,數十年築基也是尋常事。
在另一側,只有兩個人,坐在上首的是一個白髮的老者,便是岳家的那位九錫長老。顧顏向他一點頭,在大比之時,兩人曾經見過一面,只是並未答過話而已。
璇光笑了笑,說道:「本派的洗劍池,裏面有當年的藏劍祖師,留下的數百道劍氣殘魂,在數萬年之中,本派弟子,有無數人進去尋找機緣,但九成九的都會空手而歸,因此諸位莫要存有執意,需知大道之路,機緣諸多,不可貪多求全,踏錯一步,裏面便是步步殺機。」說到最後,他的話聲便有些冷起來,「另外,如果有人要在洗劍池中生事,本派也不能容!」
但一進入結丹之後,他們修為的速度就頓時加快起來,超過了同級的普通修士。因為他們的肉身之強橫,已經足可以駕馭本體的力量,而到了元嬰之後,更是能夠修習出「金剛不壞體」的身外化身,如金剛門的那位已經晉階到元嬰後期的大長老,更是蒼梧大地之上,除了玉虛宮那三個老傢伙之外,僅有的三位元后修士之一。就連雲池劍尊,現在也困在劍尊的中期頂峰多年,至今不得寸進呢。
想來這位姑娘,也一定是九大派中的弟子,秦封要與人家套交情,大概也是迫於家族的壓力,不得不然。只是他那個脾氣,可真不是幹這種事的材料啊。
沈夢離微笑道:「秦師姐說的有理,不過方兄必然也有他的道理,不妨聽聽,隨後如何處置,我想方兄也不會強人所難。」顧顏的心中一笑,這位沈公子,似乎說起話來,永遠都不會得罪人的模樣。
顧顏皺了皺眉,她剛剛來到藏劍山莊,就莫名其妙的樹了這樣一個敵人,可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
隨後璇光揮揮手,眾人又都落座,他才說道:「本派的洗劍池,通常要數百年才對別派開放一次,算是難得的機緣,想必諸位道友的師長,事先都曾經加以叮囑,也不用我多說。只是雲澤來的幾位,我便託大一些,多提點兩句。」
她隨著蘇曼箭,穿過了兩層院子,又繞過了一道迴廊,便來到前廳的一處偏殿所在。
算了,這些與自己何干?
眾人也都站起身,表示對這位雲池劍尊的尊重。
方碩被她叫了幾次小胖子,臉色頗有些尷尬,不過他的膚色甚黑,有些紅也看不出來。用手抹了一把臉,說道:「你們別忘了,虎丘之外,挨著的是姑蘇城。」
但顧顏的心中,卻不禁的起了一分警惕之意,在她所見過的人中,像展城與連文清,也都有著這樣的笑容,在她的思維之中,凡是這樣笑的,似乎都算不上什麼好人。
秦明月細聲細氣的說道:「我們是奉師命來此,為的是兩月後洗劍池之事,就聽璇光師兄的,不必再多生枝節了吧。」
顧顏轉過頭,自顧自的喝起桌案上的茶來。
她正想找個人來打聽一下消息,這時便見到在眼前不遠的小徑之上,有兩個女子的人影,正裊裊婷婷的走來。
蘇曼箭笑道:「我是怕你這個惹禍的傢伙,一來我們山莊,就把這裏攪得雞飛狗跳的。那我可沒法向師父交代。」
說完了這些話,他便揮揮手,下面的僮子,便將茶點又奉上來。而璇光真人,便拍拍手,瀟洒的出門去了,留下在座的這幾個人面面相覷。
見秦明月還停在那裡未動,盛華蘭便重重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秦師姐,還不走,等人家請我們喝茶么?」
她伸手扯了一下黃衫少女的衣襟,但那女子似乎並不想走開,她輕輕的甩了甩衣袖,說道:「喲,你就是顧顏么,早聽說你在陣法上的造詣極高,可是真的?」
顧顏感覺,似乎秦家的行事,遠沒有元家這樣的鎮定而有章法,反而愈加的混亂起來,這樣下去,縱然是參天大樹,但裏面卻是處處漏洞,或許只有人輕輕的一撥,就會塌陷下來。就算是有秦封這樣的人,四處奔波的查漏補缺,但大廈將傾,卻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她忽然想到對方所說的「夏姐姐」,愣了一下,「你說的是丹鼎派的夏若秋?」
方碩笑嘻嘻的說道:「你果然消息靈通,這些事情,一般的弟子可都不知道。我也是聽我們那位大長老說的。龍淵閣的那位主人,便隱在姑蘇城內的一座荷塘之中。輕易從不見外客的,如果我們有幸,能與他見上一面,說不定就有莫大的機緣。」
岳九錫也抱之以微笑,「不敢,我與顧仙子都來自雲澤,相互提攜,只是題中應有之義罷了。」
這時仍是清晨,藏劍山莊像是靜悄悄的並無人聲,顧顏在這裏站了片刻,才想到蘇曼箭不來,她竟不知向何處去。
蘇曼箭不知是想到什麼事,忽然有些尷尬,轉過話頭說道:「師兄聽說你醒了,特地請你到前廳敘話的,順便說一說此次參加洗劍池試煉的事情。」
秦明月見了顧顏,臉色頓時一變,似乎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想要走開,卻又覺得不合適,這時她身邊的少女說道:「秦師姐,這位是什麼人?」
一人穿著月白色的長衣,裙擺微微拂地,神態很是端莊,正是曾經與她治傷的秦明月。另外一個人,穿著明黃色的衫子,看上去也要年輕一輕,脖頸微微的向上揚起,一派神采飛揚之色。兩個人走在一起,似乎很是親密的模樣。
她心中忽然起了一分的警惕之意,夏若秋雖然只與她見過兩次,但這兩次,兩人都是處在敵對的雙方,無論是在地宮,還是在丹霞山,兩個人都結了不小的梁子。先是由於衛玠,後來則是顧顏破壞了他們馴養靈獸的大計。雖然顧顏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在丹霞山豢養靈獸,到底所圖者何。說起來她見識過的九大派中人,也只有蘇曼箭及夏若秋而已,但後者卻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顧顏緩緩的飲完了杯中的清茶,這才要起身,這時一直在角落裡,沒有言語的那個矮黑胖子,卻忽然站了起來,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粗,瓮聲瓮氣的說道:「幾位,離洗劍池開還有兩個月,難道大家就打算這樣消磨時光不成?」
以岳九錫為首的三人都站起:「多謝真人賜教。」
顧顏隨著蘇曼箭向山莊之前走去,那位岳先生她倒是知道,名叫岳九錫,是雲澤北部的一位修士,與東陽郡守岳屹,似乎還有些親戚關係,岳家在雲澤也是一個大族,雖然不能與元秦兩家相比,但暗中的勢力卻也不小,只是岳家向來行韜晦之策,不像前兩家那麼張揚。其勢力比起現在的碧霞宗來,還是有所遜色。這位岳九錫,大概是岳家最為頂尖的高手了。
他頓了一頓,道:「說起來,洗劍池本應於十七年前開放,可是當時出了些岔子,便有些延誤,因此事,師尊特地斥責了我們這些弟子,責罰我們辦事不力。我與幾位師弟,也各在祖師的靈前領罰。」他說到這裏,站起來,向著後山一躬。
顧顏苦笑一聲,略說了說,蘇曼箭用手拍了拍額頭,「我竟將這個盛華蘭忘了。她可是蓮花山裡有名的刺兒頭,輕易沒人敢招惹她的。偏偏她最得蓮花生大師的寵愛,于陣法之學上獨樹一幟,別有一功,因此在同門之中,她與師姐妹也不算親,最交好的,倒是丹鼎派的夏若秋與沈夢離,我倒是沒想到,她一來就會和你為難。」
對面的盛華蘭與沈夢離,這時仍在低語,兩個人不知說了些什麼,盛華蘭便嬌笑起來,用手微掩著臉頰,笑得花枝亂顫,極為歡快的模樣。秦明月用手輕輕的絞著一塊手帕,看著她的師妹,想要起身,又有些猶豫。
秦明月歉然的一笑,便隨著盛華蘭離去。
只有盛華蘭似乎不太畏懼他,「喂,小胖子,你有什麼提議,不妨說出來聽聽?」
她看到蘇曼箭向她微微頜首示意,便知道這位錦衣公子,應該便是來自丹鼎派的那位沈夢離了。
方碩拍了拍手,「著啊。我也聽大長老說過,蓮花生大師于荷塘之下,見蓮子紛落自開,心境七隱七幻,于蓮花生時成道,因此道號蓮花。可見那荷塘的所在,實在是南塘的聖地,我等既然來此,焉有不去一觀的?」
顧顏的眉頭微皺,眼前的這個女子,與秦明月相同,都是結丹後期的修為,怎麼還像個小女孩兒一樣,這樣的沒有城府,能被師門派出來做事的,第一次與人見面,就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