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青天歌
第845章 千丈雪峰
周遊的臉上頓時露出苦色，陳翰青知道他的心意，大笑起來，「放心吧，她只不過是因為當年師門的戲言，對你有些不滿而已，並不是一定要找你的麻煩，再說，你也知道，千丈雪峰之下，向來危險無比，就算你我都是元嬰之軀，可也未必能夠通行無阻，她這次來，帶著落雲宗的至寶景陽鍾，有此寶護身，至少能夠多幾分成算。」
顧顏便說了自己的來意，陳翰青笑道：「此事容易，你可與周兄同行，冰葉之花，就生長在千丈雪峰之頂，寒冰之眼的所在，那裡的寒氣最重，以仙子的控火之能，兩人合力，自然可將上面的魔氣消去。」
這位月瀧仙子，一路上一直繃著小臉，並不說話，這時，看到了顧顏的目光，她才忽然開口說道：「我聽說，你在中原，名頭很響？」
她將自己當年在顧家的遭遇，遠行洛地的風波，重回越國的風光，都一一的道來，語氣平緩而溫和，當年那個倔強、執著的小姑娘，似乎便躍然于眼前。
他一邊說著，一邊穿過身前，彎彎曲曲的小徑，轉過一處山坳，說道：「就在那裡了！」
這時，她才發現，在屋檐之下，悄然站著一個影子，他隨意的抬頭，看向天空，正是周遊。
周遊笑道：「陳家的功法，偏於陰寒一路，用這樣的東西，等於雪上加霜一般，只有負作用而已，因此這冰葉之花，你可用，我也可用，唯獨陳家自己不能用。也不知當年是何人弄來的種子，灑在這裏，這麼多年，也不過就生長出這麼一朵花而已，知道此花在這裏的人極少，所以才被我撿了便宜。」
周遊也不是拘謹之人，他思索了片刻，便說道：「那就同行好了。小顧，你呢？」
大塊的冰雪向著外面飛射，轟隆隆的響聲不絕，半片的冰壁都倒塌了下來。
隨著他的動作，大地隨之震蕩不已，周圍山峰上的積雪，開始滾滾而落。
隨著葉片被折下，冰葉之花也馬上枯萎，上面的七朵花瓣幾乎是同時掉落下來，顧顏的心念一動，那七朵花瓣，便已經被她收去。
說完這句話，她就再也閉口不言，整個人都如同一尊冷若冰霜的冰雕一樣。顧顏留意到，果然，在一路上，她沒有和周遊說一句話，倒是和陳翰青與自己，還可以攀談丙句。
陳翰青一路將他們迎上了千丈雪峰，等到了雪峰之上，顧顏也不禁讚歎起來。方圓數千里，全是一望無際的皚皚雪原，厚厚的冰川，星羅棋布的生長於其間，而在這一片冰雪世界之中，那座千丈雪峰，壁立刀削一般，直插於天際之上，陽光灑下，雪峰之上，幻出七彩的光華，如一條玉龍般盤旋而上，風姿綽約，氣象萬千。
陳翰青說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們同行如何？」
顧顏笑而不語，她也不太想提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他們進入混沌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出來的事
月瀧卻不理她這句話，又說道：「都說你已經壓過了林子楣與青鳥，說你是蒼梧女修中的第一人？」
她手中那本傳自於歸墟主人的小冊子，記載了數十種上古靈種的奇花異草，其中就有提到過這種冰葉之花，對其外觀形狀說的十分清楚，只是功效卻語焉不詳，只是說，以冰葉之花的根莖，可以煉製一種名為「冰魄丹」的靈丹，這種靈丹，對於元神的修行，別具奇效。
顧顏點頭表示了解，顯然，看陳家對這冰葉之花，並不算十分重視的樣子。但她的心中卻明白，這冰葉之花，其實是一株上古靈種！
陳翰青嘆道：「道魔大戰已起，天地都將有大變，此事非人力所能為之，我們就不要去想了。」這時他才想到顧顏，又問道，「顧仙子此來，有何用意？」
周遊也不隱瞞，他點了點頭，說道：「自從十年之前，極北冰原上的冰川，就開始慢慢的融化，沒有人找出過原因所在，但是，照這樣速度的話，大概只需要三萬年，就會將極北冰原上的所有冰川全都化去。為此事，大非川的那位簡家十三世王，也很是憂心。」
顧顏也笑道：「誰沒有從少年時過來呢，你的少年，又是怎麼樣的？」
顧顏道：「我做的事情，並不算麻煩，我先與你一起，去摘了冰葉之花，然後我自去寒冰之眼上，煉我的晶石。」
「啊……」顧顏眉頭微蹙著，慢慢的回想著說道，「其實，在我的記憶中，這些也已經模糊了。我離開神州的時候，不過只是一個剛剛築基的小修士，而現在，我已經身處在元嬰大道之上。而在神州，數千年以來，能夠結嬰的屈指可數，在我離開的那個時候，更是數遍神州大陸，都沒有一個。相比于蒼梧，那是一個真正的修仙貧瘠之地。」
顧顏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便含糊的說道：「都是大傢伙兒抬愛罷了。」
在這千丈雪峰之上，每向上一丈，寒氣便幾乎成倍的增加起來，行到五百丈，雖然有法寶護身，但顧顏已經感覺到周圍的寒氣濃重，讓她幾乎都有些不適，她隨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月瀧，她倒是神情平和，並無異狀。顯然，這位出身於極北冰川上的落雲宗弟子，比起自己來，要更加耐寒的多。
周遊搖搖頭，「既然冰葉之花已經開放，那麼枯萎不過是數日間事，我要先去取冰葉之花。」
在升到五百丈之後，陳翰青的速度就愈加慢了起來，大概要每隔一柱香的工夫，才能夠向上升十余丈之久，直到日頭已被峰頭淹沒，他才終於停住了腳步，說道：「這裏已是八百丈之處，周兄所說的千葉之花，就生長在這裏，你們兩人，可以下來了。
那朵花呈透明之色，七朵花瓣晶瑩如玉，像是水晶雕成的一般，薄如蟬翼，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種別樣的光彩來，十分好看。
顧顏凝眉不語，她劈出的雖然只是一劍，但上面所蘊含著的千重劍意，卻毫不停留的一直欺入冰壁中去，她這時也清晰的感覺到了，在冰壁的深處，冰葉之花長長的根莖，就延伸在裏面，她體內的靈氣催動，喝了一聲：「破！」
周遊默不作聲的走到陳翰青的身邊，說道：「出發吧！」
而這時周遊的動作也奇快，他手指連續的揚起，冰葉之花上的七片葉子，已經同時被他折了下來。
兩日的時間轉眼即過，這一日清晨，她便遠遠聽到了陳翰青的聲音，當她走出門外的時候，便見到了陳翰青站在遠處的雪坡上。而那位來自落雲宗的月瀧仙子，則站在陳翰青的另一端，與他隔的遠遠的。
顧顏也被他的這種情緒所感染，她向前站了一步，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這時，周遊的臉色卻忽然一變，「不是明明說開了三日么，怎麼像是快要枯萎的模樣？」
周遊的目光中露出了讚賞之色，「這是七玄凝冰，金石難破，你的劍道，果然厲害！」
顧顏也同時出手，她念動法訣，身後的七寶金幢隨之飛起，七色光幢揚起，頓時便將周圍被周遊引動的地震壓平，而她這時單手，已經將大衍劍抄在了手中。
顧顏微微點頭，「那就多謝了！」
周遊點點頭，「有冰葉之花相助，你也能夠收事半功倍之效。那我們也與翰青一起，兩日後啟程吧。」
周遊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來，說道：「我是在想，我的家鄉，是否真的在天脊的另一端，在那裡，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他們這兩天，一直住在陳翰青的洞府之中。在陳家，也只有五位元嬰期的修士，才有資格在千丈雪峰的主峰上擁有洞府，另外的子弟，都只能在邊上的那些次峰上落足，但他們幾個人的洞府，也都是在雪峰的山腳下，不能夠達到最上面。這時，他們都站在了陳翰青放出的一件法寶上，藉著這件名為五陽紫金瀧的法寶，避去周圍的寒氣，他們便緩緩的升向了峰頂。
冰葉之花共分七片葉，等七片葉長成的時候，就會花開，而開花的時間，極為短暫，不過十余日之久，然後便會連花帶葉一同枯萎，周遊當年來陳家的時候，冰葉之花，只不過開了四片葉，按他的推算，至少也要再過上三五年，才會七葉同開，沒想到現在居然會提前開放了。
顧顏抬頭望去，在她的眼前，有一片白白的，如同照壁一樣的所在，冰雪反射的光芒，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在那石壁之上，似乎是被人用極為拙劣的刀工，歪歪扭扭的挖出了一個洞窟來，形狀就像是個鬼臉一樣，而在洞窟裏面，則有一朵花，彎彎曲曲的生長了出來。
顧
兩人對視一眼，都會心一笑，同時揚起了手來，「總一日，穿過天脊，重返神州！」說完，便揚手而擊，清脆的擊掌之聲，在這寂靜的夜色之中，遠遠的傳了出去，經久而不息。
周遊說道：「先不想這些了，冰葉之花一旦凋敝，那麼花瓣就會融入冰雪，與大地同化，我們先採下來再說！」
他向著顧顏說道：「小顧，你是從神州而來，可能告訴我，那裡到底是什麼樣子么？」
周遊笑道：「定當遵命。」他帶著顧顏，向前走去。腳下皚皚的白雪，踩一腳上去，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周遊說道：「冰葉之花，生長在七玄窟內，那裡已經算是雪峰上寒氣極重之所，深通地底，有七種不同屬性的寒氣同時交織，很是危險。」
顧顏悠悠的說道：「是啊。當年我曾生長的地方，叫做天目山，那是一個十分狹小的修仙之地，最多的是鍊氣期的弟子，只要結成金丹，就足可以在那裡稱雄，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仍是我平生之中，所過的最為安穩而快樂的一段時光。」
兩人商議已定，陳翰青便匆匆而去，在這幾日內，要做好進入混沌窟的準備，而他還要安排陳家的諸項事宜，尤其是與魔門的爭鬥，不能在他離開的時候，出現岔子，種種的事宜，讓他幾乎有些焦頭爛額，實在沒辦法來招呼他們。
顧顏看到，在他的目光之中，頗有些凄涼之色，便走上前去，笑道：「周兄在想些什麼？」
顧顏抬頭看去，果然，那朵花雖然看上去漂亮無比，但七朵花瓣，卻已經顯得有些光華黯淡，似乎隨時都會凋敝下來的一樣。
周遊很是感興趣的說道：「能和我說說那些事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鼓鼓的，頗有些不忿的模樣。顧顏恍然大悟，看來這位月瀧仙子的好勝之心，實在很強啊。
陳翰青說道：「我父親推算，或許是近日來，潮汐氣候有所變化，讓周圍的靈氣有變。」說到這裏，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我聽說極北冰原上的冰川，外圍已經有融化了的跡象？」
月瀧頗為自矜的向兩人看了一眼，便從囊中取出了一個紫金之色的小小鈴鐺，在手中輕輕的一搖，隨即一座銅鐘，便從她的頭頂轟然的升了起來，周圍那些逼人的寒氣，全都被她一掃而盡，似一個極大的火爐一樣，護著他們兩個，上升的速度似乎陡然間便加快了一樣。轉眼之間，他們兩人，便已經變成了一個頭頂上的小黑點。
周遊笑道：「說起來也奇怪，我從來沒有去過那個地方，而照你所說，那也是一個讓人根本無法留戀的貧瘠之地，但我就是對那裡懷念，像是在冥冥之中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那個地方一樣。」
這座千丈雪峰，分為一座主峰，在主峰之下，還有其
周遊的臉色頓時一變，「不是說還有幾年的功夫么，那麼說，它已經長出了七片葉？」
顧顏眉頭一皺，說道：「不對，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這朵花還沒有如此，難道是我們的身上，有著什麼讓它感到避忌的東西？」
顧顏在來到蒼梧之後，就很少與人談及神州的事情，甚至知道她是從神州來的人，也不過只是寥寥的幾個而已，但今天在月色之下，遇到了周遊，她就覺得，自己像是遇到了多年的老朋友，忍不住想將這些藏在心裏的話都一吐為快。
顧顏訝道：「原來混沌窟不在這裏？」
他忽然間，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顧顏，一對亮晶晶的眸子，就如天上的星辰一樣閃亮，「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穿過天脊，返回神州，看看我的家鄉是什麼地方。」
月瀧說道：「聽你說的，南海那樣的荒僻之地，居然也能夠出現這樣厲害的修士，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南海走一遭！」
陳翰青點了點頭，又對月瀧說道：「請取出景陽鍾吧。」
周遊看著她的背影遠去，苦笑道：「她小的時候，好勝心就一直很強，其實翰青所說的事，不過只是當年的一句戲言而已，偏偏她一直抓著不放，其實也不過是這一點好勝之心作祟罷了。」
在與周遊月下的暢談之後，顧顏似乎覺得，自己的心緒，也隨之而好了不少，說起來，還是她困在元嬰初期已久，而不能突破，讓自己的心境，也隨之受了不少影響，甚至變得焦躁起來，現在的顧顏，修為已經到了，所需要的，不過只是一個契機而已。但這個契機，卻還不知道何時才能來臨。
在冰壁坍塌之後，顧顏手起劍落，絲絲的響聲不絕，冰葉之花根莖與後面冰雪之中的聯繫，被她一劍斬斷，隨即她的左手便揚起，一隻金光大手，已經從天空中直落下來，一下子便將冰葉之花抓在了手裡。
周遊搖了搖頭，「我在少年時的記憶，極為貧乏，我生長在冰天雪地之中，記憶中就只有那一片雪白而已，只不過是一味的苦修，現在想起來，居然不知道有什麼可說的。」
周遊聽了良久，才不禁笑了起來：「聽你口中所說的，倒還真不像你。現在的蒼梧都知道，碧霞宗的顧仙子，殺伐果斷，從不容情。」
而周遊手中的玉碗，這時便顯現了它的功效，無數的白光，將這片山壁，牢牢的與外面隔絕開來。否則，只是這一場動靜，便足以引發雪峰之上的大片雪崩了。
陳翰青這時說道：「我將你們安頓下來，也要著手準備進入混沌窟之事了。混沌窟這次開放的突破，據幾位長老的推測，它開放的時間，應該不會長過三個月，我會在兩日之後，進入混沌窟，你
顧顏默默的點頭，陳家的那位家主，閉關已逾數百年之久，但衝擊元后的境界，始終差了那麼一步，不能完滿，她在心中默默的想著，這一步想要跨過去，也許就是天人之隔啊。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就是被卡在了這樣的一步上。
在顧家的日子雖然短暫，算起來不過兩年，但顧顏卻真的在那裡得到了心境上的安然，而那個時候，她不過只是一個鍊氣兩三重的小弟子而已。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飛快的向前衝去，雙手同時划動，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碗，已經出現在他的掌心。然後又向前飛去，越變越大，變得如同一口大鍋一樣，一下子便將那朵冰葉之花罩住。
好在這裏的靜室頗多，顧顏隨意的擇了一間打坐靜修。只是在她的心中，似乎總有著一絲不諧之意，不知來自於何方，讓她的心頭頗有些煩躁，她定不下心來，索性便從靜室中出來，到外面的月色之下，隨意而行。
周遊說道：「混沌窟在千丈雪峰之頂，最為極寒之所，我們就不用上去了。」
無盡的劍意向外迸射而出，劍氣催動，「噗噗」的響聲不絕，那片冰壁頓時被劍氣彈射出了無數個孔洞，再也禁受不住七寶金幢的壓制之力，隨之轟然的坍塌了下來。
陳翰青作為陳家的少主，在主峰之上，自有居所，他將周遊與顧顏迎入了其中，顧顏還想著，要去拜見陳家的家主，陳翰青笑道：「我父親多年閉關，從不出來，其它的長老多半有事，並不在此，也不必拜見了。」
兩人在先前，已經做好了取寶的計劃，這時便依計行事，周遊手中的玉碗內，一條條銀色的光線發出來，不停的向著冰葉之花上落去，似乎將這朵花，與周圍的冰雪完全的隔了開來，這時顧顏已經欺身而入，她單手持劍，一劍劃去，便將身前的冰壁，割開了一個極大的口子。
但歸墟主人只是在冊子中偶爾一提，並沒有說得十分詳細，顧顏也不太清楚，不過她也知道，冊子上所載的每一種靈草，在如今都是稀世難尋之物，只要遇到了，就絕對不能放過。周遊是要找它的葉子，那麼根莖，顧顏也老實不客氣的打算放入自己腰包了。
本來在蒼梧之中，只有兩位元嬰初期的女修，便是林子楣與雲裳谷的青鳥真人。但這些年，包括顧顏、盛華蘭、蘇曼箭等人，都紛紛結嬰成功，讓蒼梧的女元嬰也成為一股不可小視的勢力，只是這位月瀧仙子，遠在極北，于中原名聲不彰而已，但顯然，她對這個名頭，很是在意。
顧顏自然不會與小女孩兒一般見識，便轉而說道：「論及修為，自然是子楣真人最強，早在我剛剛結嬰，離開南海的時候，她就已經晉身於元嬰中期，百年不見，想必修為更加精進了。」
他們一路過了天塹，便向著雪峰行去，那位月瀧仙子，這時已不知去往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