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029章 異變
這一年的冬天，天氣一直溫暖如春。洛陽牡丹在臘月盛放，卻沒有一個人，再敢說這是「祥瑞」，也沒人敢報上朝廷，領取封賞。
大周昌業四年的四月，春暖花開的時候，大周再一次對高句麗用兵。
可是憑什麼就要她跟方嫵娘那個籮筐大的字不識幾個的人交好？她跟她又不熟……
杜恆霜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咯咯笑道：「娘生了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高興呢？及哥哥問得真奇怪。」然後反問蕭士及：「及哥哥的弟弟泰兒出生的時候，及哥哥也不高興嗎？」
看見蕭祥生冷冰冰的神情，龍香葉有時候忍不住會這樣想。
爹爹曾經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鬆開韁繩，她怎麼就忘了呢？
方嫵娘兩個月前生下自己的第二個孩子，還是個女兒，讓她失望得不得了。
身上紅色的披風迎風招展，如同一團紅雲墜地。
杜先誠面無表情地將徵兵令細看了看，摸著頜下剛剛留起來的小鬍子，沉吟道：「看來，皇上其實對高句麗的怨氣還是非常大。」
「及哥哥來了！」杜恆霜勒著韁繩，從馬背上看見蕭士及站在馬場邊上，微笑著看著自己。
接住杜恆霜的，是杜家的護院錢伯。
錢伯是個快五十的老頭，平日里看上去老態龍鍾，比他的實際年紀還要老。可是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他的功夫了，簡直是深藏不露。
「……娘生了小妹妹，一直躲在
杜恆霜聽得糊裡糊塗，但還是點點頭：「霜兒記住了。」
「那靜觀其變吧。」蕭祥生拿了主意，杜先誠當然贊成。
這一幕情景，深深地印在蕭士及腦海里。
十萬大軍被坑殺的消息正式傳到長安城，正是大周昌業四年臘月的時候。
這一次徵兵令頒發，蕭祥生急匆匆帶著蕭士及去杜家商議，也是瞞著龍香葉的。
但是杜恆霜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住下了。反正她有歐養娘，有奶媽，還有丫鬟、婆子，不愁沒有人照顧。
「照大哥這麼說，這一次，看起來比先帝那一次的規模還要大。」杜先誠緩緩地道：「如果勝了，一切好說。如果敗了，後果不堪設想。」
蕭祥生跟杜先誠交好，龍香葉沒有話說。她知道兩個人是戰場上培養出來的過命的交情，這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霜兒，你娘生了小妹妹，你有沒有不高興？」蕭士及牽著杜恆霜的手，慢悠悠地走在杜家通往後院的羊腸石子小道上。
十萬精壯的良家子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大周國力一下子受到巨大衝擊。
十萬大軍，再一次遭到高句麗人的坑殺。
主帥身死，大周大軍亂成一團。
蕭士及抿嘴一笑：「霜
蕭士及只好罷了，跟著下人去跑馬場見杜恆霜。
結果沒有生兒子，又生了個女兒。
眼看著蕭祥生跟自己越來越疏遠，龍香葉只好更緊地將兩個兒子握在手裡。
後來方嫵娘因要生第二胎，本來以為是兒子，專門把杜恆霜搬了出去，騰出地方來好給兒子住。
蕭祥生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著道：「你自己的兒子是寶，人家的女兒就是草。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不是看得上你兒子，就在這裏擔這種沒有必要的心！」說得龍香葉真的犯了心絞痛，差一點背過氣去。
這邊蕭祥生就跟杜先誠說起德禎帝的徵兵令。
「霜兒！」蕭士及看見這一幕，嚇得心膽俱裂，奮不顧身的往前沖，想要接住杜恆霜。
為此龍香葉暗地裡試探過蕭祥生幾次。
蕭士及就拉著杜恆霜的手，送她回後院。
蕭士及飛快地衝過來，滿臉嚇得慘白：「霜兒，霜兒，你沒事吧？」
許多年後，每當想起這一幕，他就不由自主會心軟……
杜家寬闊的跑馬場里，一匹雪白的波斯小馬在馬場上顛顛的跑動。小馬上側坐著一個穿著大紅色騎馬裝的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馬匹的顛簸，回蕩在湛藍的天幕之下。
蕭士及這樣問話，讓杜先誠有些訕訕的，打著哈哈道：「你杜嬸還在月子里，等她出了月子再看吧。」
錢伯笑著摸摸她的頭：「錢伯知道。大小姐以後別再淘氣了。」說著，對蕭士及點點頭，自己佝僂著腰，回自己護院的位置上去了。
蕭士及揮揮手：「霜兒真厲害，騎馬騎得很不錯。」
「你說，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蕭祥生背著手，在屋裡走來走去，臉上的神情很難看。
知道方嫵娘第二胎又生了女兒，龍香葉真是睡夢裡都要笑出來。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看著自己的二兒子，十分擔心杜家又要把她的二兒子算計走。
杜先誠倒是很高興，立刻取名叫杜恆雪，請了四個奶媽輪流照應，才讓方嫵娘勉強露出笑顏。
大周左翊衛大將軍張中輝任主帥，帶著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北邊的高句麗開拔。
錢伯笑著將杜恆霜放到地上，對她搖頭道：「大小姐，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我老錢頭也不會一直跟著大小姐。若是再有這樣的事，老錢頭可救不了大小姐了。」
蕭士及也認識他，忙向他道謝：「多謝錢伯！多謝錢伯！」
可惜事與願違，到了年底的時候，開始有消息傳來，說左翊衛大將軍張中輝帶領的中軍帳遭到高句麗大將朴光的偷襲。張中輝寧死不降，自刎在中軍帳。
可是杜恆霜撲得太快了，蕭士及又隔得太遠，根本就夠不著。
杜恆霜也是心有餘悸。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一看見蕭士及，居然就直接將小馬的韁繩都扔了。
兩個人說著話，來到杜恆霜住的屋子。
「及哥哥！」杜恆霜大叫著，居然鬆開韁繩，直接從馬背上往蕭士及那邊撲過去。
方嫵娘因第二胎又生了女兒，心情不太好，就坐了雙月子。算起來，也快出月子了。
其實就徵兵令本身來說，跟他們已經不搭界了。因為他們不再是普通的商戶，而是官身，已經不在一般的平民良家子的範疇。徵兵令暫時征不到他們。
這一年臘月，蕭士及七歲半，杜恆霜才四歲半。
蕭祥生重重點頭：「我就是擔心這個。」
杜恆霜雙眸純凈，不染塵埃，定定地看著他。
不過既然要對高句麗用兵，他們這些大商戶，出血是免不了的。只要能夠破財免災，他們也就認了。
蕭士及笑了笑。他已經六歲多了，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了。
杜家的人就是會算計，連她的大兒子都被算計過去了。
因為這件事，蕭祥生又去外院的
沒有男人不要緊，對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兒子，不是男人。只要把兒子抓好了，男人就讓他去死吧……
大周昌業三年十月徵兵，大周昌業四年三月，就聚集了十萬大軍，五十萬民夫。
杜恆霜原本住在杜先誠和方嫵娘的院子。
杜恆雪的滿月禮，龍香葉說二兒子蕭泰及病了，不好帶到杜家去做客，就連大兒子蕭士及也被她拘在家裡，也說有些不舒服。就只有蕭祥生一個人帶著禮物去杜家給杜家二小姐杜恆雪的滿月禮添彩。
「大小姐小心！」斜刺里衝出來一個灰色的人影，終於在杜恆霜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蕭士及被杜恆霜問得語塞，仔細看了她一眼。
這一次征高句麗，舉國上下都報以了更大的期望和信心。
蕭士及很想去見杜恆霜，可是想起杜嬸兩個月前才生了孩子，忙道：「我好久沒有見過杜嬸了，是不是應該去見一見杜嬸，問聲好？」
歐養娘看見杜恆霜更蕭士及一起回來，十分高興，給他們準備了小食，現烤出來的香噴噴的胡麻餅，杜恆霜和蕭士及最愛吃的東西。
杜恆霜一陣懊惱，連連點頭，末了輕聲細語地道：「錢伯，這件事別讓我爹知道，好不好？」軟語相求，糯糯的童音，能感化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