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113章 落定
蕭義確實不知道，老老實實搖頭道：「大爺做事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小的不知呢。」
龍香葉覷了杜恆霜一眼，又道：「可憐我的嫣然，連親事都沒定，有了我這個改嫁的娘，她還能尋到什麼好親事？你們做哥嫂的也忍心？」
聽見龍香葉把蕭嫣然拿來說事，杜恆霜也有些不忍，就出了個主意：「大爺，妹妹今年十二，這兩年訂了親，十五齣嫁，還要三年時間。不如，讓娘三年後再改嫁吧？——等嫣然妹子出嫁之後，娘再改嫁給二叔，您看如何？」
蕭士及轉身把裝著婚書的匣子卻交到杜恆霜手裡：「這個匣子，你好好保管，一定不要遺失。」
杜恆霜還是第一次來到龍香葉住的院子。
杜恆霜看看蕭士及，再看看痛苦流涕的龍香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恆霜本不想去，但是聽說又要把那九連環匣子拿過去，倒是有了些興趣，暗忖不知道蕭士及在搗什麼鬼。
媒婆被臊了臉，訕訕地道：「老夫人好鋼口，都說老夫人是最嫻靜守禮懂規矩的，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呢……」
龍香葉聽不下去了，瞪著那個媒婆道：「這些人家的婆婆如此狠毒，你讓我嫁過去，是何用意？」
龍香葉站在她的大床邊上，離她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看樣子像是媒婆。還有一個男人，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對著龍香葉陪笑。
鑰匙給龍香葉，匣子給杜恆霜，還真是算無遺策。
看見杜恆霜帶著齊膝的幕離，蕭士及的眼神黯了黯，走過來扶著杜恆霜的胳膊道：「先跟我進去再說。」
杜恆霜揣摩蕭士及的心事，大概並不是真的要讓龍香葉改嫁，不過是嚇唬她，好讓她安分一些而已，便給蕭士及遞了個梯子
這馬屁拍的也太厲害了。
杜恆霜已經命下人收拾好東西，準備要回娘家去了。
他的笑容看得龍香葉心裏發虛，只好目光閃爍著看向別處。
蕭瑞生當然連個屁都不敢放，連聲應好，在婚書上畫押。
那媒婆其實也是蕭士及的手下，不過也是真正在官府有排號的正經媒婆，不是冒牌貨。
龍香葉稍微放下心。別人都不知道這回事，還是給她留了幾份臉面的。——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反正還有三年，在這三年裡，她只要對杜恆霜好點兒，這個婚書，不一定生效的……
蕭士及淡淡地笑了笑，看著龍香葉不說話。
蕭義跨進正屋的門檻，抬頭看著杜恆霜頭上戴著一個長長的幕離。淺灰色輕紗從頭頂的帽檐一直垂到膝蓋，將她整個人罩得嚴嚴實實的。她戴著幕離，當然是為了遮掩臉上的傷痕，也為了一會兒回娘家。
蕭義知道自己多嘴，忙道：「是這樣的，大爺在老夫人房裡，現下要請大少奶奶趕緊過去一趟，還說要讓大少奶奶把九連環匣子拿過去。」
杜恆霜笑了笑，沒有多說，只是問道：「蕭總管有事？」
龍香葉卻沒像以前一樣大發雷霆，反而一臉祥和地道：「收拾東西，咱們搬吧。這裏吵吵嚷嚷，鬧得我頭疼。」
蕭士及將婚書只準備了一份，等大家都簽了押，蕭士及就問杜恆霜要了九連環的匣子，將婚書裝了進去，然後鎖上鎖頭，卻將鑰匙交給龍香葉保管：「娘，這是裝有您婚書的鑰匙，您自己保管，別人都開不了這個匣子。您三年後要改嫁的事情，也只有我們這幾個人知道，別人都不會知道，這您放心。」
聽見外院大管事蕭
杜恆霜暗暗腹誹蕭義，從知畫手裡接過九連環匣子，帶著知畫和歐養娘，還有幾個健壯的婆子，跟著蕭義一起來到龍香葉住的上房。
杜恆霜也知道，有些人家有弟娶寡嫂的習俗，但是龍香葉嫁給蕭瑞生？——她還是覺得太詭異了。
蕭義只好對裡屋大聲回報：「大爺，大少奶奶來了。」
此間事了，蕭士及叫了龍香葉的丫鬟過來伺候，又吩咐她們：「老夫人身子不好，要去後花園的萱榮堂靜養。你們給老夫人收拾東西，三天之內搬到萱榮堂去。」
「你……！」龍香葉氣得不知如何還嘴，轉頭看向蕭士及道：「你去把泰哥兒叫過來，這種事，不能你一人說了算。」
龍香葉是給蕭瑞生做二房，算不上明媒正娶的正室，又是二婚，無須三媒六聘等過大禮的程序。
蕭士及就對龍香葉頷首道：「娘，那就這樣說定了。您改嫁給二叔做二房，我這就親自寫婚書，您和二叔畫押，大媒是現成的，可以馬上在婚書籤押。」
杜恆霜苦笑，捧著匣子，就像捧著一個燙手山芋。
手指印一按，龍香葉就老實許多。
不料蕭士及卻鄭重點頭道：「也好，婚書上就填三年後的日子，二叔，您看怎樣？」
龍香葉見杜恆霜不作聲，馬上撲過來，在她面前嗚嗚咽咽道：「媳婦啊，娘錯了，娘向你道歉。娘昨天不該打你一巴掌。你昨天吐我身上，不是有意的，娘一時豬油蒙了心，才扇了你一耳光。娘錯了，娘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及哥兒就聽你的話，我求你幫我勸勸他，不要讓我改嫁好不好？我一輩子都為了他們這三個孩子，現在讓我走，比剜了我的心還難受！我求求你
龍香葉從來就看不上蕭瑞生。如今聽說就算是嫁給蕭瑞生，連正室都做不了，還只能做二房，也就是有些名份的妾室，氣得哭了起來，從碧紗櫥里下來，香雲紗的羅裙和半臂飄飄蕩蕩，風韻猶存。
那媒婆叫起撞天屈：「喲，老夫人，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您也是做婆婆的，當然知道婆婆讓媳婦立規矩是天經地義的，您不是最守規矩的嗎？怎麼還挑剔起長輩來了？」
杜恆霜有些生疑，不肯一個人跟他走。
「及哥兒，你聽聽他都說得什麼話？你就算想娘嫁給他，人家都不願意要呢。——娘去給他做二房，你臉上可有面子？」龍香葉對著蕭士及說話，恨不得啐蕭瑞生一口。
杜恆霜還是小時候見過蕭瑞生一次，早就不記得他的模樣了，徵詢地看向蕭士及。
杜恆霜放了心，跟著蕭士及進到梢間，穿過暖閣，掀開雕花地罩的帘子，來到龍香葉的內室。
那九連環匣子機關重重，一旦外面用特殊的鎖頭鎖上，裏面的機關就起動了。就算有人拿到鑰匙把匣子打開，裏面的九曲連環也能讓人昏了頭。裝在裏面的東西，得要一層層把匣子拆了才能拿出來，所以叫九連環匣子。這匣子是前朝有名的工匠打造，不知蕭士及從什麼地方弄來的，送給了杜恆霜。杜恆霜閑暇無事的時候，喜歡把這匣子拿來拆卸重裝，玩得很來勁兒。
龍香葉被噎了一下，拿團扇在面前擋了半張臉，虛張聲勢地道：「這婆婆都把媳婦打死了，還說沒什麼，您這做媒人的，就這樣坑蒙拐騙？」
杜恆霜微微屈膝還禮，又見龍香葉倚在雕花拔步床的床沿柱子旁站著，不若往日氣定神閑地貴婦人作派，倒是一臉惶恐不安，
蕭瑞生的模樣生得跟蕭祥生有七分相似，只是個頭矮的多，身形也單薄得多。這些年來，以前蕭家分家的時候，蕭祥生分給他的那份家產被他折騰得差不多了。家裡小妾庶子一大堆，過得不甚寬裕。嘻嘻笑著的時候，總是眼神亂飛，模樣再周正，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猥瑣。
杜恆霜沒有開口，蕭士及已經淡淡地道：「娘，剛才說好了，現在怎麼又反悔了？霜兒她什麼都不知道，您求她也白求。」
蕭義應了，急匆匆跑去蕭士及和杜恆霜住的院子。
說起名字，她就記起來了。而且她也記起來，蕭士及一向不待見這個二叔，今日怎麼請到老夫人的內室來了？倒是有些蹊蹺。
知畫會意點頭，讓杜恆霜放心進去。如果有不妥，她們會在外面照應的。
進到正屋，蕭義不許知畫和歐養娘跟著，只讓杜恆霜一人跟他進去。
這是要龍香葉把蕭家的正院上房讓出來了。
媒婆在旁邊笑著道：「老夫人若是守禮之人，怎會不知沒有了老爺，這家裡，都是長子說了算的？——大爺既是嫡，又是長，你們家，當然要聽他的了。叫你們家二爺來有什麼用啊？」
「大少奶奶您這是要去哪裡？」蕭義很是奇怪，趕著問了一句。幕離是大齊的大戶人家女子出門的時候戴的遮擋面容和身形的帽子。
龍香葉磨磨蹭蹭不肯畫，還是那媒婆拽著她的手，在婚書上按了個手指印。
杜恆霜心軟，對著在旁邊伺候的知畫和歐養娘使了個眼色。
龍香葉急得不行。這大兒子不孝順，做娘的還是真是悲催。為什麼別的女人做婆母，隨便怎麼折騰媳婦，兒子都不會理會，自己不過是輕輕打了杜恆霜一巴掌，兒子就要把自己趕出門。——她
兩人寫好婚書，再去官府上檔子，就生效了。
「大爺為什麼要這匣子，你可知道？」杜恆霜一邊讓知畫去取匣子，一邊問蕭義。
蕭瑞生這才知道，這個戴著長長幕離的女子，就是蕭士及的新婚妻子，忙搶上一步，對杜恆霜打躬作揖，十分殷勤，倒是要百般討好一樣。
蕭士及這才發話：「娘，如果您不願意挑二叔，就在剛才那三家挑一家吧。——早些挑好，我也好給您辦嫁妝。」說著，又對外面的蕭義發話：「去把大少奶奶請過來，就說有要事，讓她過來一趟，順便把我當年送給她的九連環匣子拿過來。」
那媒婆在旁邊聽了，忙道：「老夫人，這您就不知道了，弟娶寡嫂，都是做二房的，很少有做正室。——若是老夫人想做正室，我先前說的三家就不錯，李家、張家，還有梅家，都是正室，其中梅琴師從未娶妻，您一去就是原配正室！」
過了一會兒，屋裡響起腳步聲，蕭士及掀開帘子，從梢間露了臉。
蕭士及笑著回頭對杜恆霜溫言道：「我昨兒晚上出去，跑了一夜，終於幫娘物色了好幾門婚事，娘自己挑了『轉房婚』，就是改嫁給二叔做二房。」
蕭士及扶著她的胳膊，從蕭瑞生身邊走過，來到龍香葉不遠的地方站定，給杜恆霜介紹道：「這是二叔，我爹的親弟弟，你還記不記得？」
大兒子看來是廢了，還是小兒子可靠，那個孩子從小粘自己。
杜恆霜聽得心頭大奇，狐疑地透過淺灰色的輕紗幕離看向蕭士及，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龍香葉的大丫鬟荷蕊有些不服氣，看向眼眶微紅的龍香葉：「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