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妾發初覆額
第127章 出手
公主昏昏沉沉，吃了一小碗，病了好幾天，嘴裏都沒有什麼味道了，也吃不出這藥味道的好壞，全數吃了下去。
諸素素聽了，手裡故意一松，小菜罈子吧唧一聲摔在地上。
而來宣她進宮的人，明顯有夜晚在外行走的令牌，還有，來人宣旨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太監，諸素素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再加上兩旁幾個氣宇軒昂的帶刀侍衛，看得諸素素心花怒放，趕著叫了幾聲「大哥」，才抱著自己的珍藏上了大車。
她第一天坐館的時候，排隊看病的人一直排到隔壁里坊去了。
諸素素便讓人取了一個瓷調羹過來，再倒了一小碗陳芥菜鹵出來，讓宮女給公主服用。
從皇宮大門到千金公主住的內殿，諸素素算了一下，足足走了快兩個時辰。
屋裡的人都瞪著諸素素，足足看了她一柱香的功夫，她都歡蹦亂跳地站在那裡沒事。
銀針試毒就是個美麗的誤會好不好？銀子凡是碰到含硫的東西就會變黑而已……
看見諸素素這樣不顧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屋裡響起幾聲悶笑。
諸素素指著那碗陳芥菜鹵道：「你不喝，我自己喝。」說完，她硬著頭皮捏著鼻子喝了下去，喝完抹一抹嘴，暗道真是難喝……
「聽說你有法子治好公主的低熱？」永昌帝背著手，往前走了一步，仔細打量諸素素。
諸素素沒法子，待了十天之後，就堅決請辭而去。而且她的一罈子陳薺菜鹵已經被公主吃光了，諸素素號稱這葯做一壇要花好幾年的時間，她得回去配藥去。
這個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大。
屋裡還有幾個太醫，聞言伸長了脖子瞧。
諸素素就道：「陛下，民女只要兩個宮女做幫手就可以了。」
如今真的做了皇帝，他也是立志要做一個好皇帝，勤于政事，愛民如子。
歷代穿越女奮鬥的最高成就，也就是夢想在這九重鳳闕的高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吧……
但是難得杜恆霜出了個簍子，不抓緊這個機會就不是她關芸蓮了。
「有毒！」那宮女驚呼一聲，將勺子咣當一聲扔到地上。
樣貌還行，有一股英氣，身材高大，但是諸素素見了他，就下了一個結論，太子和毅郡王，一定都生得像他們的娘親，若是長得跟這位相似，就沒有那麼好看了。
這一點，她在家裡的貓、狗身上已經做過試驗了。
外面的宮女也端了一碗雞蛋羹過來，如同諸素素剛才所說，用一個
諸素素彎腰抱起自己的小菜罈子，看向面前的皇帝。
這宮女氣憤地道：「我怎麼少見多怪了？你看這銀勺子一碰到你的葯，就變成黑色，還說沒毒？」
諸素素翻了個白眼，沒知識沒常識可以裝傻子，最恨一知半解的人好為人師，專門誤導無知群眾。
那些侍衛見諸素素大大方方，既不端著也不躲著，倒是對她印象不錯，一路上騎著馬跟在大車旁邊，也跟她有說有笑，惹得大車前面坐在車夫旁邊的內侍翻白眼都翻得眼抽筋了。
倒是個難得的美人，皮膚雪白，一雙大眼睛靈動漆黑，裏面有著勃勃的生機。
萬貴妃沒有料到永昌帝居然當眾給她沒臉，雙頰頓時紅如彤雲，本想撒個嬌，可是看見永昌帝威嚴的雙眼裡不帶一絲柔情，馬上就膽怯起來。她跟了永昌帝這麼多年，對他的神情習慣非常熟悉，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忙收斂鋒芒，暗道自己最近為了女兒的傷勢，憂心太過，真是太失常了，低頭躬身應是，回頭眼淚汪汪地看了一眼羅帳後面的千金公主，扶著宮女一徑出去了。
永昌帝愕然，眉毛越挑越高，最後禁不住哈哈大笑，指著諸素素道：「『免死金牌』是什麼東西？你真能扯。」言罷想起自己無端就將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扔到牢房，要不是有人求情，她已經成了刀下亡魂了，也有些不舒服。
諸素素十分得意，雇了人發號子，按號碼的順序進來看診，過了一把專家門診的癮。
諸素素順勢順著小菜罈子掉下的方向跪了下來，對永昌帝磕頭如搗蒜：「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平身。」永昌帝微一抬手，諸素素頓了頓，才慢慢站起來，只覺得兩條腿打飄一樣。
諸素素要去給千金公主治傷，就要進皇宮的內朝。一路大車換小車，小車換輕輦，後來就只能從輦上下來，跟著內侍徒步行走。
諸素素製造的土製青霉素純度不高，濃度也不深，而且不能靜脈注射，只能如同喝中藥一樣直接喝下去，所以不用擔心過敏的問題，對於這裏的人來說，其實是恰到好處。因為這裏的人，還沒有後世濫用抗生素的現象。她的土製青霉素，比原配方的陳芥菜鹵強得不是一點半點，只要用一點點，效果就會出奇的好。
骨盆的骨折
重新用了柳枝給她綁起來，穿好衣衫，然後就要給她吃藥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皇帝長什麼樣兒。
諸素素從車裡撂開帘子，抬頭看去，在心裏深深地感慨了一聲。
太極宮有很多宮殿，以太極殿為分割線，以北包括兩儀殿在內的數十座宮殿，便是內朝，是皇帝、太子和后妃、公主，以及幼年皇子居住的地方。
永昌帝在外面聽見裏面鬧開了，便叫了一個內侍和一個太醫陪著，進到羅帳裏面。
一旁的內侍趕緊對諸素素道：「還不見過萬貴妃？」
那宮女看了一眼那碗綠瑩瑩還有些粘稠的東西，只覺得有些想吐，但是這位陛下專門宣來的郎中說管用，也不敢不給公主喝。
這皇宮大內，她有空進來玩玩就行了。真的要讓她住在這裏，她覺得還是太嚇人了。屋子那麼高，人聲那麼少，晚上落了匙，熄了燈，到處鬼影瞳瞳，她有些受不了。
永昌帝又等了一會兒，見公主沒有異樣，已經沉沉睡了過去，心情又好了幾分，對諸素素道：「你在這候著。這葯還要吃多久？」
現在一碗明晃晃的雞蛋羹擺在大家面前，而且是千金公主的大宮女在大家眼皮底下親自燉的，有毒那是有鬼了。
京兆尹牢房之行，更加堅定了諸素素要找個有權有勢的如意郎君的念頭。
諸素素舉著她的小菜罈子，含笑道：「這是我的獨門藥方。」
一勺子舀下去，那勺子變得漆黑。
諸素素去牢房走了一遭，就分外覺得外面的世界真美好，看著男人都是帥哥，太監都是小受，對誰說話都一臉笑，一路上倒是把氣氛渲染得很是火熱。一直到了皇宮大內跟前，大家才屏息凝氣。
諸素素，在他看來，就是他的子民。
諸素素一邊暗下決心，一邊對萬貴妃行禮，然後道：「陛下、娘娘，民女跟著一位異人學了點醫術，治愈公主的低熱應該是沒問題的。不過，民女在牢房被關了七八天，延誤了治療公主最好的時間，如果治療的效果不好，還請陛下先恕罪，給民女一個『免死金牌』吧……」
諸素素吃了一驚。這公主的傷勢，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些，也不知道這些太醫都是做什麼吃的……
永昌帝這才對諸素素道：「你用心給公主治傷。若是治得好，當然重重有賞。若是治不好，就沒有賞賜了，這樣可否？」
永昌帝警醒
長安城共有一百一十里坊，將皇城和宮城緊緊圍在中央。緊靠著皇城的，是南北向十三坊，象徵上古盛世的天下十三州，東西向十坊，則是跟大齊的天下十道吻合。
宮裡一般吃藥的時候才用銀勺子試毒，以前也發生過明明沒有毒，但是銀勺子變黑的情況，大家都以為那葯有問題，生生換了好多種方子，才敢給貴人們服用。
因為長安晚上會有宵禁，各個裡坊關門落匙，不得在外行走。
公主喝葯，用的是銀勺子。
杜恆霜前些日子為了諸素素的事在外面奔波，家裡的事情一時顧不上，外院的帳目沒有及時清點。到了月底的時候，外院的管事不能結帳，也就無法給內院撥銀子。
諸素素那一天就沒有去醫館，而是帶著幾盒禮物，去蕭家給龍香葉賀壽，當然主要目的是看杜恆霜，順便跟她說說心事。
但是萬貴妃不讓她走，軟硬兼施將她留下來，繼續給公主治骨傷。
諸素素準備停當，就等著宮裡來人宣她進宮。
下一步，就是要找個大樹靠靠了。
諸素素忍不住在心裏大叫：「這就是那個妖妃？……」
諸素素冷笑道：「你去端一碗雞蛋羹過來，用這銀勺子試試，看看會不會變黑！」
他自幼有大志，要成就不世功業。
三天過後，千金公主的低熱果然退了，骨盆傷口處不疼了，人也清醒許多。從身邊的宮女嘴裏聽說還是諸素素治好了她的低熱，千金公主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幾個太醫只留下一個人在這裏照料，以防萬一。
永昌帝便頷首道：「原來如此，可見盡信書不如無書。——諸郎中見多識廣，就請快給公主治病吧。」
一座高大肅穆、雄偉壯闊的宮殿，卧在深藍色夜空之下。宮殿的重檐那麼高，高到那輪月亮似乎只是掛在它屋檐的一角，被擋住一半的光芒，看著像是缺了一個角。
萬貴妃不知道永昌帝正在反省自己，反而上前一步，指著諸素素的腦袋罵道：「讓你給公主治傷，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敢討價還價？你當太極宮是菜園子，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好好給公主治傷，治好了重重有賞，若是治不好，你洗乾淨脖子等著砍頭吧！」
永昌帝看了萬貴妃一眼，背著手道：「愛妃，天色已晚，你回宮歇息吧。這裡有朕看著，還有諸郎中，以及眾位太醫，你在這裏不方便，下去吧。」
諸素素
「陛下問你話呢，你愣著做什麼？」萬貴妃見諸素素直愣愣地看著永昌帝瞧，心裏升起一股不自在，往永昌帝身邊偎了過來。
可恨地衣太厚，小菜罈子又太結實，居然啥事沒有。
永昌帝指了指羅帳裏面：「公主在裏面。」又問諸素素：「你懷裡抱著的是什麼東西？」
諸素素進到裏面，看見前幾天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如今趴在床上，動彈不得，臉上有些虛胖，腰間也腫了起來。
諸素素忙低下頭，暗道每個妖妃果然都有過人之處，光是比美貌，好像不足以讓閱盡人間春色的帝王情有獨鍾。——難道是可恨之人必有可取之處？一定要好好學一學，以後把自己未來的夫君迷死，只獨寵自己一人，別的萬紫千紅都是蠢……
那宮女忙將一個小巧的荷葉邊瓷碗捧過來。
諸素素估摸了一下，道：「回稟陛下，每四個時辰吃一次，先吃三天看看。」
諸素素從宮裡衣錦榮歸，她的諸氏醫館終於聲名大噪，一洗之前郎中被抓的晦氣。
諸素素忙道：「沒事，這位姐姐少見多怪而已。」
裝束沒有什麼出奇，頭上的穿戴也都合乎她的身份，樣貌雖然不差，但是跟美女兩個字還是差的遠，不說諸素素見過的方嫵娘、杜恆霜這樣的大美女，就連自己，這個婦人也遠遠趕不上。
只不過這陳芥菜鹵到底是土法釀造，雖然被諸素素加了些類似催化劑的東西，加快成藥時間，但是條件在那擺著，她制不出真正後世的那種高純度的青霉素。本來現代藥學的發展，就不是一個獨立的體系，而是隨著工業革命建立起來的整體工業體系才生產出來的。
諸素素一邊腹誹，一邊挽起袖子開始幹活。
屋裡或站或坐，已經有幾個人在等著她。
永昌帝臉上神色一松，叫了兩個宮女過來，陪著諸素素去羅帳裏面。
諸素素小心翼翼地打開自己的小菜罈子，將裏面綠瑩瑩的陳芥菜鹵倒了一小碗出來，對那位宮女道：「拿去，給公主喝下。」
諸素素忙對著中間那個穿皇袍的中年男子跪了下來。——正是永昌帝等在那裡。
諸素素雖然恨千金公主，但是不治好她，也顯不出自己的手段，就盡了十分的心思。
趕緊不顧一切抬頭打量一下萬貴妃。
萬貴妃才罷了，命人送她出宮。
羅帳深深，將公主的寢殿內
公主內殿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地衣。
可能千金公主的傷勢真的惡化了，她到家的當天晚上，宮裡就來了內侍，帶著幾個帶刀的侍衛，和一輛大車，宣她進宮。
他不能給子民安定的生活，反而無端遷怒，實不是明君所為，乃是昏君的先兆。
「陛下，諸素素姑娘帶到。」那內侍尖著嗓子道。
她看著自己的醫館，很是有成就感。她這也算是篳路藍縷，肩挑手扛的創業吧？
諸素素本想公主退了燒，她就能回去了。
先指使兩個宮女將公主身上層層疊疊的衣裳脫下來，然後仔細在她的腰間和臀部摩索一番，才開始給她用藥。
可是說她生得一般吧，但是她身上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柔弱之感，而且第一眼覺得沒什麼，第二眼就發現有些意思，到了第三眼，乖乖，好像已經移不開眼睛了。
底下雖是嵌花的硬磚，加了幾層厚厚的地衣之後，一點都感覺不到堅硬。
諸素素倒是不怕來人有假。
而她自從在宮裡出手治好千金公主的低熱之後，就連太子都對另眼相看，近來已經到她的醫館微服私訪好幾次了。
「公主喝藥用什麼碗？」諸素素放下自己的小菜罈子，回頭問宮女。
而皇宮，就是在正北的太極宮，時人稱「北內」。
諸素素忙躬身行禮：「不敢不敢。」目送永昌帝帶著內侍離去。
這天正好是龍香葉的壽辰，蕭家請了一幫親朋好友，給龍香葉賀壽。
外面的人聽見裏面驚呼「有毒」，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永昌帝也給了一些賞賜，不過幾匹宮鍛，還有一萬緡錢，讓諸素素撇了撇嘴，覺得皇帝老兒甚是小氣，還沒有他兒子大方……
當然，事情的好壞都是辨證發展的。
永昌帝點點頭：「那就有勞諸郎中了。」
諸素素抱著一小壇陳芥菜鹵，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最後進入千金公主正殿的時候，她再也顧不得形象，放下自己的菜罈子，半坐到地上喘氣。
諸素素的眼角便看見一個清秀的宮裝婦人，從皇帝身後緩緩走了過來，跟皇帝並肩而立。
諸素素十分矛盾，不知道該不該把太子拿下，一時拿不定主意。正好蕭家的老夫人龍香葉生辰到了，蕭家宴請賓客，給老夫人賀壽，也給諸素素送了一張貼子。
蕭家的二少奶奶關氏管家，並不習慣拿私房貼補。本來內院的開銷並不大，就算一兩個月不從外院支銀子，也是過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