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盡角弓鳴
第314章 差距
劉秀才一聽就跳了起來，飛快地往廚房奔過去。他衝進廚房，在廚房的架子和案板上，果然看見家裡那小半瓶鹽，已經被吳世成用得乾乾淨淨，一時心疼地身子晃了晃，差點沒暈過去。
劉秀才笑得神神秘秘：「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做官的人，都不是靠俸祿吃飯的。只要你有了個官位，那銀子，就跟長了腳一樣，自己跑到你口袋裡來了。想當初，我若是中了舉，咱們家也不是今日這個樣子了。」說著，十分感慨地搖搖頭。
吳世成張了張嘴，想說素素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想到諸素素竟然把自己趕出去，跟那個不可一世的安國公跑了，又覺得格外委屈，搖搖頭道：「算了。明兒我把我的俸祿都給巧兒，你們也買些好點的吃食。什麼都能省，可是在吃的上面能省多少？」
吳世成吃得滿嘴是油，含含糊糊地道：「沒多少。就全身抹了一遍。按理說，荷葉雞要抹一點點椒鹽更香，但是你們家廚房沒有找到花椒，所以就只抹了點鹽。」
劉秀才點點頭，對劉愛巧囑咐道：「諸素素一個女人家，又是做郎中的，其實她掙不了多少銀子。諸家能過得這麼好，一定大部分都是吳世成做官得來的。」
那婆子回身，有些惶恐地道：「老爺，這籠子里的雞，都不見了。」
劉秀才皺著眉頭走過來瞧了瞧，搖頭道：「肯定是被吳世成剛才拿去做菜了。」說著，走回正房，虎著臉對吳世成道：「這兩隻雞，是我們家特意留下來準備下蛋的小母雞，還是新雞，你怎麼能就給做了吃了？」
「你們先吃。這是我做的白切雞，廚房還有荷葉雞，很快就好了。」吳世成興沖沖地道，又沖回廚房，將那隻用荷葉包的雞取出來。
劉愛巧捂住嘴，沖吳世成笑道：「吳哥哥彆氣。在我眼裡，他們都越不過你去。」
兩人眼睜睜看著吳世成離開正房，往廚房那邊去。
劉秀才愣了一
吳世成想著想著，不由翹著嘴角笑起來。
吳世成聽了十分刺耳，冷笑著道：「他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一個理字！——等我明天去給毅親王拜年，順便跟我們王爺說說這個安國公。他就是個騙子！瘋子！」
劉秀才瞪著吳世成：「你用了多少鹽巴？」
吃了兩三年的胭脂米，讓他再轉回去吃當年吃過的黍米，他覺得很不適應。
吳世成來到劉家的廚房，看著幾乎空空如也的案板架子很是驚訝。他記得諸家的廚房，無論什麼時候，各種食材、佐料，都是應有盡有。
劉秀才忙對劉愛巧使了個眼色。
劉秀才瞪了他好半天，才把一肚子罵人的話咽了回去，忍著心痛道：「好，雞就算了，可是那鹽巴是怎麼回事？你做只雞而已，至於要把所有的鹽巴都用完嗎？」頓了頓又道：「那鹽巴有多貴，你知不知道？——比胭脂米還貴啊！」
大齊一兩銀子可換一千文錢，也就是說買一斗胭脂米的錢，可以買接近兩百斗黍米。
不過，吳世成也知道，諸素素一向想攀高枝。
劉秀才卻看著這兩盤雞驚疑不定，問吳世成：「深更半夜地，你從哪裡弄來的雞？」
劉愛巧撇了撇嘴，低聲道：「諸郎中當然比我們家要有錢。聽說她看一個病人，就收一兩銀子呢。一般的窮人，她睬都不睬。街坊鄰居生了病，誰找她看過？」
然後低頭吃了一口荷葉雞腿。一吃之下，真是滿口余香，味道好極了，可是……這鹹味兒是從哪裡來的？
吳世成不肯
吳世成打個寒戰，惶恐地道：「不會把？怎會如此貴？素素家裡的廚房裡，鹽巴都是一瓶一瓶的，敞著用。我們都經常嫌棄廚娘做的菜太咸……」
劉秀才氣得直哆嗦，吩咐灶上的婆子道：「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樣子是老鴨湯。
吳世成撕下荷葉雞的雞腿，一隻放到劉秀才碗里，一隻放到自己碗里，大口張開，橫咬一口，才道：「就在廚房外面的雞窩裡面啊。你們有這樣嫩的小仔雞，為什麼不做了吃呢？你看那邊菜里的雞塊，又硬又老，根本沒法下嘴。」
吳世成十分尷尬，慢慢站起來，喃喃地道：「……素素家裡雞窩的雞，都是養來吃的……不是下蛋的……」
「敗家子兒……真是敗家子兒……」劉秀才喃喃地念著，又踱到廚房外面，看見那灶上的婆子站在雞窩前面發獃，就問道：「怎麼啦？」
吳世成就道：「這鴨子的肉撕成條兒，放到胭脂米粥里，特別地香。」說著喝了一口，順便吃了一口鴨肉。嚼了半天，真是淡出鳥來，味同嚼蠟，慢慢地咽了，放下碗，笑道：「這湯忘了放鹽吧？太淡了。——我去廚房看看，給你們做點兒小菜吧。」
諸素素當然一定要吃鹽，她銀子掙得不少，當然不在話下。
一盤子白生生的嫩雞塊兒，陪著誘人的醬料，沾著吃一口，格外鮮甜。
吳世成立馬暈暈乎乎，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夾菜都夾不穩。
他有祖訓，不能賣身為奴，不然賣身抵債，還諸素素的救命之恩也就罷了。
吳世成也低下頭，猛地扒了幾口黍米飯，咬著牙咽下去，噎得眼淚汪汪，忙又去夾了幾
諸家平日里連下人吃的都是上好的粳米。
吃了幾口飯，實在吃不下，就去舀了一碗湯。
劉秀才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就道：「也說不準啊。你要知道，安國公可是連前朝的皇帝都敢絞死的人，他一旦蠻性上來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劉愛巧吃了兩口就愛上了，沖吳世成甜甜地道：「吳哥哥，想不到你還有一手好廚藝。這雞做得真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雞。」
仔細想想，也是他不好。那時候，素素說要嫁給他，他就該高高興興答應下來，特別是跟巧兒說清楚。最好兩個人一起嫁給他就行了，就不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劉愛巧聽見爹爹和情郎在說安國公，她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昨天晚上看見的安國公那美得如妖孽般的面容，吃吃笑道：「安國公真是生的好呢……我昨兒竟然一下子見到了兩個這樣好看的男子。我算是明白，他們倆為何要叫『帝國雙璧』了。果然名不虛傳呢。」
諸素素、吳世成和尤倩娘三個人，當然吃的就是更好的胭脂米。
吳世成有些訕訕地，道：「怎會如此？我在素素家裡只吃胭脂米，好像沒有人說過這麼貴啊……」
劉愛巧瞪著眼睛道：「不是都說諸素素看病人，最少要一兩銀子？」
他能做的很多事，那個安國公都是不會給素素做的。
這些米比一般的黍米貴得多，當然，吳世成並不知道。他在老家的時候，從來沒有去過集市。從老家到長安，他就算去過東西市，也沒有關注過市面上的價錢。後來他被諸素素救回來，待在諸家的時候，向來都是老實本份，平日里從毅親王府回來，都是在諸家院子幫著下人搭把手，做些粗活。諸素素萬事不用他操心的。
吳世成嘆了
劉秀才聽到這裏，恨不得拿棍子敲吳世成兩下，恨恨地道：「你個傻子！你一人做官，諸家全家都吃你的，喝你的，就你還給他們說好話！念念不忘『素素』、『素素』，我跟你說，你可別讓那安國公聽見，諸郎中已經跟安國公定親了，你再這樣說話，小心安國公性子上來，拿繩子絞死你都是可能的。」
吳世成深深地嗅了一口那香味，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雞味兒。」說著，另裝了一個大碗，端著來到正房。
這個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差距。
劉愛巧看了劉秀才一眼，默默地低下頭，拿筷子攪著碗里淡黃色的飯粒兒。
吳世成以前在鄉間的時候，有黍米飯吃就很不錯了，就算過年也不一定能吃一次。不過後來跟著諸素素，他就再沒有吃過那些鄉間粗食了。
想那安國公雖然好，可是安國公會給素素做飯做菜嗎？會在素素出去看診的時候，陪著她，給她背藥箱嗎？會在諸家沒有柴禾的時候，給她劈柴禾嗎？甚至會把他所有的俸祿，都交到諸素素手裡嗎？——當然是不會的。
諸素素總誇他的菜做得好，比諸家的廚娘做得還要好。不過現在看來，劉家這個灶上的婆子，實在不能跟諸家的廚娘比。
諸素素雖然喜歡吃，但是不會做。這個時候，就要靠吳世成大顯身手了。
劉愛巧想起在諸家的時候，諸素素說過吳世成的俸祿並不多，而且大半是糧食和布帛，就疑惑著道：「爹，可是吳哥哥的俸祿，好像也不多吧？」至少是支撐不了一家三口頓頓胭脂米，餐餐放鹽巴吧？
一碗黃澄澄的荷葉雞，散發著荷葉的
劉秀才嗤了一聲，拿了小竹籤剔牙，耷拉著眼皮道：「聽他們胡謅。郎中坐館能得多少銀錢，他們以為我不知道？——真正要掙錢啊，還是要做官。」
諸素素的身份雖然不高，有些貴重的衣裳料子和首飾買不到，可是在吃的東西上面，她卻很有能耐。
吳世成探頭過去瞧了瞧，看見裏面有兩隻嫩嫩的小母雞，一時興起，過去將兩隻母雞抓了過來，利落地在廚房殺了雞，拔了毛，然後將廚房裡面找到的僅有的一點鹽巴倒出來，抹在一隻雞身上，再用荷葉抱著，放到灶膛裏面的熱灰裏面捂著。另外一隻雞就斬成幾塊，用熱水過了，略微燙熟，便拿起來裝盤，再用醬油調上幾碟醬料，用食盤端著，來到正房。
劉秀才和劉愛巧都不知說什麼好。大齊初立，鹽巴甚至比胭脂米還貴，尋常人家做菜，基本上都不怎麼放鹽的。也就是像蕭祥生和杜先誠他們這樣的大鹽商，還有京兆尹許家，以及那些士族門閥家裡，才捨得放鹽。
撥開荷葉，一陣清香傳出來。
吳世成聽了心裏感動，忙道：「這些不值什麼的。你要喜歡吃，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
說完他就愣了，因為這是諸素素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跟素素共侍一夫，巧兒肯定是肯的。素素凡事都要做主，肯定是大的。巧兒溫柔和順，肯定是小的……
也許，安國公確實是素素的一個好歸宿？
劉家父女既沒有銀子，也沒有地位，家裡的鹽巴也就是過年的時候才放一點點，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吳世成吃出來了。
吳世成不無悵然地想著，在廚房裡轉了一圈，沒有看見什麼東西，卻在走出廚房的時候，看見一個雞窩搭在離廚房不遠的地方。
劉愛巧就低聲對劉秀才道：「爹，看來，諸家比我們想的還要有錢。」
「吳哥哥，你對我真好。」劉愛巧含情脈脈地對吳世成拋了個媚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