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78章 選婿
在蕭士及看來，胡清流會死簡直是一定的，但是不可能他一死就完事了，沒那麼簡單，也沒那麼容易。
這一次，他要樹立的，是皇權相對士族的絕對權威。
但是想完全不看別人的臉色，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蕭士及肯定不行。一來他不僅有妻子，還有嫡長子。他不肯休妻，也不放棄孩子。二來他在陛下面前風頭太盛，崔家不想讓陛下察覺到他們的意圖。
崔盈盈雖然生氣，但是到底還是聽勸，嘟著嘴想了一會兒，道：「……後天鸞台選婿的時候再看吧。許家二公子會來嗎？」
崔盈盈見許家的婚事都無望，更是鐵了心要嫁蕭士及。
崔大郎的夫人忙趕過來安慰她，心疼地道：「二妹，天下好男人多得是。後天鸞台選婿，咱們一定幫你挑個好人家。」
崔盈盈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煩惱，可是胡家的姑娘卻沒有這樣幸運了。
這是胡清流羞辱皇室的代價，也是給整個士族敲響的警鐘。
崔夫人鬆了一口氣：「發了帖子了，我讓你大哥今天專門去許家登門拜訪，探探許紹的口風吧。」
崔盈盈生得十分漂亮，如花般的容顏和年紀，又是清河崔家唯一剩下的未嫁嫡女，就算是公主也沒有她身份高貴。
有向永昌帝「投誠」的，也有抱崔家大腿抱得更緊密的。
這個處置一出來，眾皆嘩然。
結果一不小心，就讓崔家在朝堂坐大了。
如果蕭士及沒有猜錯，毅親王這一次，一定會拿胡家開刀，不會只懲處胡清流一個人就行了。
以前寒門庶族經常被株連族株，但是從來沒有到過士族這個層次。
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是毅親王還沒有處在那個位置上，就已經很堅定地在想法解決這個問題。
崔盈盈恨聲道：「安子常如此羞辱於我，我跟他勢不兩立！——大嫂，我就嫁給蕭士及算了。就是他不是士族，我也忍了！」
杜恆霜同蕭士及一起回去的路上，還在跟他一直談論此事。
杜恆霜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見蕭士及一直不說話，心裏有些發虛，想起今天自己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對太子妃的放肆，還有毅親王的提醒，到底不踏實，伸出胳膊攀住蕭士及的脖子，在
永昌帝一邊下旨安撫士族門閥，一邊命令毅親王暫時閉門思過，罰俸一年，算是懲處。
杜恆霜還是很忐忑，她喃喃地道：「……可是我擔心給你惹的麻煩越多，你會漸漸煩了我。素素說，男人的情分是一定的。今天多了，明天就會少，沒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時候。」
「難怪安國公一直沒有正式向素素提親，原來是為了求陛下賜婚。這比什麼聘禮都來得貴重。」杜恆霜挽住蕭士及的胳膊，仰頭笑著看他的側臉。
最後挑中了一個叫衛星峰的正七品雲騎尉。
毅親王雷厲風行，第二天就讓大理寺迅速審結胡清流的罪證，將他斬首示眾。同時帶著兵士抄了胡家。胡家滿門一百多主子，男丁十歲以上全部處斬，十歲以下的男丁去勢入宮，女眷全部賣入教坊為妓，不許贖身。
她這些年兜兜轉轉，極力想四方周全，又周全不了。開始的時候，她想委曲求全，結果並未得到好下場。後來又想先聲奪人，做出強勢的舉動，但是也沒有收到好的效果。
崔夫人和崔大郎看明白了陛下的心思，想要壯大崔家勢力的心更加迫切，終於決定放棄門戶之見，接納一個寒門庶族的男子做他們崔家的女婿。
蕭士及側頭看著她明麗的大眼睛，還有著孩子般的純凈和歡喜，心裏一軟，溫言道：「你很羡慕？——可惜那時候我沒能力，不然也給你求一道賜婚的聖旨。」
許紹跟崔大郎見了一面之後，本來對崔家這門婚事很是贊同。可是第二天，毅親王對胡清流，還有胡家的處置，讓許紹心生警惕。
不僅長安城，整個大齊的士族都被毅親王對胡家的處置驚呆了。
只不過爬的地方越高，需要看的臉色就越少罷了。
杜恆霜忙搖頭：「當然不是。」說著，輕輕將頭偎在蕭士及的肩膀上，閉著眼睛笑道：「你我是父母之命，從小兒定下的親事。在我心裏，比陛下賜婚還要重要。」
冒犯皇室尊嚴，當然只有以死謝罪。
「這……」崔夫人有些躊躇：「你不要心急，待我與你大哥商議商議，再做定奪。」
崔盈盈很是
蕭士及只是「嗯」了一聲，沒有接著說下去。
除了太子和毅親王的矛盾公開化，而且安國公居然最後時刻站出來，公開向永昌帝求賜婚，將崔家三房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永昌帝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也不能不看士族門閥的臉色。
杜恆霜無語，想了半天，皺眉道：「那王爺和王妃今兒是有意拆太子的台？」
誰知道安子常在毅親王小世子的滿月禮上鬧了這樣一出，真是讓眾人看得跌宕起伏、心潮澎湃。
況且就連毅親王都曾經想納崔蓮蓮為側妃，結果還被崔家回絕了。
胡清流是士族門閥裏面的高官。
衛星峰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當年是蕭士及的手下，但不是親衛，只是上下級的關係。後來蕭士及被罷去神武將軍一職，他們這群人就在新任神武將軍手下任職。
但是胡家滿門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蕭士及的心裏暖烘烘的，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親，伸手抱住她在懷裡，低眉不語。
當然，毅親王這一次不會步子跨得這麼大，不會株連到姻親關係。
毅親王府小世子的這個滿月禮，註定要在長安城紅火一陣子。
崔盈盈的丫鬟不敢勸她，都躲得遠遠的。
再說下去，他擔心杜恆霜會受不了那樣血腥的場面。
蕭士及的話，讓杜恆霜有股醍醐灌頂的頓悟。
一時無數的摺子飛向永昌帝的案頭，彈劾毅親王殘暴嗜殺，株連士族門閥，動搖國本，要求永昌帝嚴懲毅親王。
蕭士及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其實大家子在屋裡怎麼折騰都行，只要管住外門和內門的門禁，就走不了大褶兒。毅親王府是這樣，東宮是這樣，皇宮裡面是這樣，世家大族都是這樣。那出事兒的人家，都是籬笆沒扎嚴，讓野狗鑽進鑽出才會出事。比如王爺府里這事，我跟你說，根本不會這麼嚴重。打從王爺要挑帶孩子進去的奶娘開始，我就知道這些人都是進得來，出不去的。」蕭士及說得很含蓄。
可是安子常今日當著全長安城顯貴的面，打了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實在是把他們打懵了。
崔家大宅里，此時都知道了這項噩耗
而太子反倒一直猶豫不決，既想借士族的勢上位，但是又擔心士族的勢力越來越大，反而對自己不利。
很多人都知道崔家三房屬意安子常為乘龍快婿，而安子常之前一直態度曖昧，雖然沒有答應，但是也沒有一口回絕，就讓崔家人有了錯覺，以為板上釘釘了。
而士族的權勢，在大齊之前的幾百年裡，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不過杜恆霜還是聽出點端倪，驚訝地道：「怎會如此？人家是做奶娘……」
可是不知為何，她的婚事一直不諧。那個坎兒就是過不去。
蕭士及淡淡地道：「王府的奶娘，只有簽了賣身契才能去。你說會不會很嚴重？」
蕭士及微微一怔，將思緒從毅親王對胡家的處置猜測中收回來，低頭看著杜恆霜極力壓抑的焦急面龐，伸手撫了撫她的額發，輕聲道：「別想多了。你今天做的很好。」說著，在她耳邊道：「有些事情，我出面確實不妥，但是你出面就無妨。做得好，我給你撐腰。做得不好，我更要給撐腰。——你不要怕。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只有歡喜。」說到最後，蕭士及的聲音變得無限感慨：「我這麼多年的辛苦，不過就是為了你們能夠活得暢快。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過活。」
崔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他答應休妻棄子。」
「……二妹，那蕭士及，是有妻子的。你要嫁給他，難道還要屈居人下，做妾？」崔夫人委婉地勸道：「長安城的青年才俊不少。就說京兆尹許紹的二公子，也比蕭士及要強，而且他沒有娶妻。我聽說，許紹本來想給他求娶太原王氏的嫡女王芳華。但是因你三哥求娶王芳華，王家當然回絕了許家，跟我們崔家定了親。——我看，還不如找這個人，也比蕭士及強。許家雖然不是頂尖兒的士族，但是難得他們族人個個爭氣，有才有能力的人很多。」崔夫人的目光看得比較遠，也不像崔盈盈自視甚高。
在許多人看來，能娶五姓女為妻，特別是五姓當中最尊貴的清河崔家，根本是個男人就不會拒絕。
這不，鸞台選婿的帖子都發出去了，就等後天安子常露面，再造一個如同當年永昌帝「雀屏中選」的佳話。然
士族裡面有人犯事兒被斬有過，但是整個家族因此被株連滅族，還從來沒有過。
「也不能說有意。就是事先做了萬全的準備。若是太子沒有出手，他們自然什麼都不會做。今兒的滿月禮會歡歡喜喜，賓主盡歡而散。——但是太子出了手，所以他們的反擊就格外強烈。」蕭士及細細給杜恆霜分析，教她看清這些人中間的彎彎繞。
自視甚高的人往往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也許蕭士及說得對，她不應該去學別人如何做人。她要做的，是她自己，是杜恆霜，不是別人。
所以崔家的鸞台選婿，特意找了一些寒門庶族出身的低級軍官進來，借「選婿」之名，考察他們的本事。
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處置，讓更多的士族感受到皇權的步步緊逼，紛紛開始打起小算盤。
崔盈盈在自己的綉樓里聽說安子常今日在毅親王府小世子的滿月禮上，公開向陛下求娶賜婚旨意，要迎娶低賤的郎中為原配正室，氣得把自己面前的綉綳架子一腳踹翻在地，怒道：「安子常有什麼了不起？——誰不知道昭穆九姓都是胡蠻，還在我們崔家面前仗腰子！他也只配跟諸素素那低賤的女人結親，然後再生一窩更低賤的小崽子！」
他們不僅把持了數個朝代的大權，而且還可以控制皇帝的廢立，甚至有幾個士族中人還直接篡位做了幾天短命皇帝。
凡是冒犯皇權者，一定要全族連坐。
永昌帝把處置胡清流的權力給了毅親王，未嘗沒有讓他出氣的意思。
上一次，他們本來是議定要讓崔盈盈嫁給蕭士及，當然，前提是蕭士及入蘭陵蕭氏的族譜，成為頂尖士族中的一員。不然他們也不會把自己家的嫡女嫁給一個寒門庶族出身的小子為妻。
永昌帝齊伯世取周而代之，建立大齊之後，對士族也只能禮遇拉攏。
對士族滅門，還從來沒有過。
他們早就放出風，說安子常一定會來鸞台選婿。
「王爺會怎樣處置胡清流呢？」杜恆霜能想到的最厲害的懲罰，大概就是砍頭了。
三月初三崔家鸞台選婿的時候，許家二公子許言邦根本去都沒去。
比如曾經想拉蕭士及入族譜的蘭陵蕭氏，就
他們蕭家當然也不例外。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蕭士及嘆道：「陛下的意思很明顯，胡清流給毅親王處置，但是不能將太子和太子妃拖下水。」
崔盈盈著急地跺腳：「大嫂！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商議！——您跟大哥說，我真的不在乎蕭士及是不是士族，只要他能夠跟安子常作對，只要能把安子常整死，我就嫁給他！寒門庶族又如何？只要他有本事，對我們崔家有利，我真的不在乎！」
如何從士族中奪回皇權，不僅是永昌帝心心念念的問題，也是毅親王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想起今天在毅親王府的事兒，杜恆霜心有餘悸地道：「真是好險，差一點小世子就被換走了。」又拍著胸口道：「幸虧咱們家沒有這樣挑奶娘。而且我生平哥兒和安姐兒的時候，是素素一直在旁邊照顧。孩子生出來之後，一直到滿月，都是我親自帶著的。可沒有這種換孩子的事兒發生。」
崔夫人對崔盈盈說著衛星峰的情形：「……寒門庶族出身，良家子，家裡有些小錢，沒有爹娘，但是有妻子，還有兩個孩子……」
要是真的來滅九族，所有的士族可以被一網打盡。
蕭士及愕然，仔細想了想諸素素的話，又覺得好笑，抱著杜恆霜的身子搖了搖，道：「素素總是好一陣，歹一陣。以後就讓安國公去頭疼吧。——至於你呢，你放心，無論你是好是壞，我都歡喜。你不需要學別人怎麼做。我看重的是你這個人，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那個霜兒，不是別人。」
因為士族本身極有權勢，又彼此聯姻，姻親關係錯綜複雜，近親通婚的非常多。
崔夫人為難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如何跟她分說。
「胡清流背後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杜恆霜很是好奇。
杜恆霜點點頭：「我覺得也是這樣。畢竟王爺、王妃大概也不知道太子能夠做得這麼絕。但是有備無患，多做準備總是好的。」又問蕭士及：「那胡清流呢？你看王爺要如何處置他？」
崔盈盈眼望著崔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咬著牙拿出一把剪刀，將自己準備的嫁衣剪得稀爛，一頭撲在床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