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394章 糟糠
丹娘在一旁，已經捂著臉，無聲地哭泣起來。
「沒事。」杜恆霜笑著站起來：「先去吃飯。吃完把孩子安置了，咱們再說話。」
杜恆霜也跟崔家不對付，但到底是女人，比蕭士及還是多一些同情心。她的嘴角勾了勾，道：「還是先等一等吧。看看丹娘要怎麼做。——如果她想把事情鬧大，我們當然一力支持她。若是她不肯，我們也不能勉強她。」
蕭士及聽了訕得很，坐到她身邊將她攬在懷裡，低頭抵著她光潔細膩的額頭，笑著道：「怎麼啦？又在發『閨怨』了？」——悔教夫婿覓封侯，正是王昌齡所作《閨怨》里的一句詩。
蕭士及點點頭：「是的。而且他人不錯，很有本事，聽說品行也很正直。能被五姓七望裏面最有名望的清河崔家選中，也是他的福氣。」
她從來不是軟弱的人，但是被心心念念的良人這樣處心積慮地拋棄，她還是很有些受不了。
她知道，這位男子，必是大名鼎鼎的柱國侯了。
杜恆霜揮揮手，讓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出去候著，自己坐在羅漢床上，將知畫的信拿出來細看。
蕭士及先笑道：「我如今已經賦閑在家，手下已經沒有職司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丹娘見兩人並不擺架子，聽得很是用心，心裏更加感激，一邊琢磨，一邊字斟句酌地道：「剛才說過，小婦人夫家姓衛，名星峰。他以前在朔北從軍，是侯爺手下，後來跟著來長安任職。」
這樣的美男子，也只有他身邊的夫人能配得上了。
當她在鄉下接到衛星峰的休書的時候，還以為他有什麼難言的苦衷，死也不信他就這樣不要他們母子了，拼了家業不要，田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原來是衛星峰的原配找來了。
杜恆霜他們已經吃過晚飯，本是在院子里消食的時候。
杜恆霜看了蕭士及一眼：「……我倒是想起來一個衛星峰。侯爺，您看？」
杜恆霜也在側頭沉思。她的記性比蕭士及好多了。丹娘一說「衛星峰」這個名字，她立刻就想起來崔家三房給他們的嫡次女崔盈盈鸞台選婿，選出來的如意郎君衛星峰！
杜恆霜和蕭士及聽得十分專心，滿心想著要幫丹娘一把，也好還她為知畫接生的人情。
丹娘想起來自己的夫君曾經在柱國侯手下任職，問他豈不是更方便，免得話傳來傳去走了樣，忙站起來道：「侯爺這樣說，真讓丹娘無地自容了。」
知數點點頭，留心著東次間裏面的動靜。
杜恆霜語窒，慢慢靠在他懷裡，悠悠地嘆了口氣。
杜恆霜微微一笑，對著面前站著的母子三人指了自己跟前的錦杌道：「親戚間好久不走動，都生疏了。我年輕，也不知道怎麼稱呼。」算是幫知畫遞貼子時候說的「遠房親戚」打個圓場，然後對知數吩咐道：「去準備一桌客飯，讓他們先去吃晚飯吧。」
丹娘也跟著坐下，出了一會神，才放下手裡的茶杯，對杜恆霜和蕭士及問道：「侯爺、夫人，我的來意，想那位夫人已經在信里跟兩位說過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蕭士及從隔壁過來，問道：「人呢？」
她跟著知畫他們一行人來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丹娘在心裏暗暗感嘆著，深深福了下去。
杜恆霜頓了
蕭士及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裡，輕輕揉了揉，笑著道：「如果失去你，自然是不值的。但是如果有你在我身邊，就是值得的。」
杜恆霜點點頭，柔聲對有些拘謹的丹娘道：「衛娘子……」
「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倒是有些意思。」蕭士及雖然同情丹娘，但是想到崔家可能又要丟一次人，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丹娘滿臉希望地看向蕭士及，道：「侯爺，以前您的手下，可有一個姓衛的正七品雲騎尉沒有？」
杜恆霜應了，讓知數把丹娘帶進來。
她現在是最脆弱的時候，未必願意讓人在旁邊看著她崩潰哭泣。
丹娘極是感激。做娘的人，都是把孩子的需要放在第一位。這位侯夫人能這樣說，肯定也是有孩子的人，便屈膝跟著知數退了出去。
啊？丹娘愣了愣，心情如在風尖浪口穿行，一會兒高，一會兒低，既希望是自己弄錯了，又覺得不會這麼巧……
蕭士及對杜恆霜使了個眼色，淡淡點頭道：「是有個衛星峰，曾經是正七品的雲騎尉。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從來沒有娶妻生子，也沒有家眷。」
果然知數在旁邊道：「衛娘子，這位是我們侯爺。——夫人，奴婢退下了。」
來到門口，杜恆霜悄悄吩咐知數看著裏面屋的動靜，可別讓丹娘做傻事。
想到這麼多年來兩人相依為命，那些忘不了的花前月下，兩心相依，她把他當成她的天，她的地。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
丹娘別過頭，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卻是瞪著大大的眼睛，張著小嘴，看著
「還有你。」杜恆霜一隻青蔥一樣的手指頭抵在蕭士及胸口：「為了這個爵位，差一點把命都送了。你仔細想想，可是值不值得。」
蕭士及皺起眉頭：「正七品雲騎尉？姓衛？」半晌看了她一眼，道：「我以前手下倒是有個叫衛星峰的正七品雲騎尉。但是……」有些不確定地看了杜恆霜一眼。
丹娘滿臉通紅，低頭喃喃地道：「……給您添麻煩了。」
能娶五姓女為妻，是多少大齊男人的夢想啊……
「什麼？！」杜恆霜聽見這話，霍地站了起來。她真沒想到，衛星峰有這樣大的膽子！居然處心積慮，拋棄原配糟糠，也要攀龍附鳳！
杜恆霜道：「她只說你來長安尋夫，別的沒有多說。」大概是怕信函落在別人手裡，所以沒有詳說。
但是……
杜恆霜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讓知數帶他們下去先吃飯，然後洗漱一番，把孩子安置好了，再來說話。」說著，放下知畫的信，嘆息道：「男人都一個樣兒。為了功名利祿，妻兒老小都可以放在一邊。還說是閨中少婦不知愁，悔教夫婿覓封侯。——說得好像都是女子的錯。可是有哪個男人，是真正被妻子趕去『覓封侯』的？還不都是他們自己想為官做宰。這好處都讓他們得了，貪圖名利的壞名聲卻還要栽到女子頭上。」說著撇了撇嘴。
蕭士及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沒多久，知數的聲音在門帘外面響起來：「夫人，衛娘子已經吃完了，想過來跟夫人說話。」
丹娘點點頭：「正是。小婦人從家鄉出來，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就是到長安來尋他們的爹爹。」
丹娘低著頭
丹娘捧著茶杯在手，緊張的心情終於舒緩下來。
杜恆霜和蕭士及悄悄走出去，將這間屋子留給丹娘一個人冷靜一下。
丹娘心急，想問清楚自己夫君的事兒，本來不想吃飯，可是身旁兩個孩子的肚子里，卻傳來清清楚楚咕咕嚕嚕的聲音。——正是餓了。
蕭士及道：「知畫的信上說她的夫君原是在我的麾下任職，恐怕你還是得問我。」
孩子最經不得餓。
蕭士及和杜恆霜來到隔壁屋子商議。
杜恆霜「嗯」了一聲，讓知數進來，悄悄問道：「孩子們呢？他們住的地方，你可都安置好了？」
再坐車入長安，輾轉來到柱國侯府，進到後院正房，已經是黃昏時分。
獨自一人在家鄉養兒育女，還做著賤業穩婆，只望能多存些銀子，讓衛星峰可以用來打點，不要被人看不起。
丹娘聽了這句話，氣得幾乎要暈過去。她萬萬沒有想到衛星峰居然早就有預謀，在長安居然一早就跟人說他並無家室……
她不好意思地沖杜恆霜笑了笑，道：「鄉野之人，沒有見過世面，讓夫人、侯爺見笑了。」
衛星峰？這個名字聽來有些熟悉……
「夫人請叫我丹娘。」丹娘忙道，深深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丹娘頓時臉色大變。
丹娘忙道「不敢」，又欠身道：「奴家夫家姓衛，娘家姓左，小名牡丹，村裡人都叫奴家丹娘。——夫人就叫小婦人丹娘吧。」
丹娘心裏七上八下的時候，杜恆霜跟著道：「正是呢。這位衛星峰衛大人，已經被清河崔
丹娘一怒之下，從自己的袖袋裡拿出了衛星峰的休書，冷笑道：「若是這位衛大人從來沒有成過親，可為何要給我送一份休書？！」
蕭士及忙跟著站起來，扶著杜恆霜的腰肢，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小心嚇著孩子。」
這個侯爺和夫人嘴裏沒有家小的「衛星峰」，果然就是她的夫君衛星峰！
杜恆霜見兩個孩子已經安置好了，便點點頭：「讓她進來吧。」又看看蕭士及，道：「侯爺在這裏不礙事吧？」
「侯爺、夫人，他真的沒有家眷？！」丹娘忍不住追問道。
蕭士及嘆口氣：「聽你的。」又道：「那沒我什麼事了，我去看看平哥兒和安姐兒，再去娘和太祖母那裡請安。你就不要過去了。」
她想起自己的爹爹杜先誠。雖然他不是要去建功立業，封侯拜將，但是他將一家大小拋下，獨自去往海外卻是不爭的事實。
臨到頭來，這個信誓旦旦要給她最富貴日子的良人，居然早就存了拋妻棄子的心！
他們中午本來就沒有吃飽。跟著娘顛簸奔跑一下午，此時來到這個溫軟美麗的地方，又聽人說起吃飯，頓時都忍不住了。
杜恆霜伸手拉了蕭士及坐下：「好了，聽丹娘說，你就別出聲了。」
蕭士及見丹娘太緊張，便站起來，道：「不如我出去一趟，你有話跟我夫人說是一樣的。」
知數也悄聲道：「夫人放心。奴婢讓人燒了水，一會子就去讓兩個婆子給他們沐浴。客房也收拾好了，他們就是在客院吃的飯，吃完就在那裡收拾。——只衛娘子心急得很，夫人不如跟她說說話，也好安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