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征蓬出漢塞
第440章 勢利
連一向覺得自己委屈，對諸素素的「變心」不理解的吳世成也受不了了，他大吼一聲：「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嫌貧愛富，我……我……我……」說了幾個「我」字，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你不是寧願餓死都不為奴嗎？你捫著心肝想想，真的是你氣節高尚，還是因為你沒有別的路好走？你以為做奴婢容易嗎？——你說我看上安國公位高權重，我跟你說，那是肯定的！他如果不是位高權重，我為什麼要忍他家裡妻妾成群？跟著他，就算他和你一樣有別的女人，但是他給我別人給不了的東西。——他給我原配正室的名份，給我高人一等的地位！」諸素素往前走了一步，氣勢大漲。
「素素？」吳世成試探著問了一句。
諸素素被吳世成「坦誠」的話語險些憋出一口老血，剛剛平靜的心裏又掀起驚濤駭浪，她忍得眉峰直抖，才緩緩地道：「既如此，你又來找我做什麼？跟巧兒在一起那麼多好處，就該好好過，不要想七想八的，這山望著那山高可不好。」
諸素素就把吳世成來了之後，兩人的對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那笑聲聽來實在怪異，不像是回心轉意的樣子……
在杜恆霜看來，先前諸素素糾結「嫁不嫁」的問題，就是典型的「無病呻吟」。——安子常下了聘，陛下賜了婚，還擔心安子常會「逃婚」，因此自己想先逃，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來到正房，諸素素的大丫鬟薄荷過來行禮道：「夫人，我們大小姐在裡間屋裡看嫁衣呢。」
「如果你不承認這些，那咱們換種說法，如果我是個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會的乞丐，你會不會收留我，並且娶我為正妻？」諸素素回到自己的坐榻上，淡淡地問道。
杜恆霜點點頭，有心情檢查嫁衣了，諸素素的「無病呻吟」應該是好了。
「吳世成，你說我嫌貧愛富，你不一樣？你明明跟劉愛巧成了親，卻
「說我勢利眼？！」諸素素一拍桌子：「我本來就是勢利眼，你現在才知道嗎？沒本事的男人才嫌女人勢利眼！你怎麼不說你一個大男人靠女人養不知羞恥？！哼，果然是丈八燈台，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己吧！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現在還欠我一屁股賬，是我一直沒去要帳，讓你又不知道骨頭有幾兩重了吧？」
一個心裏只有「我」的男人，絕對不是她的良配。
吳世成嘟噥著反駁：「……你在我心裏，起碼比你在安國公心裏要重要……」
「我這段日子一直在琢磨，還是跟你以前的日子是最有趣的，素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說著，吳世成又給諸素素半跪下來，有些緊張地道：「素素，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出去討飯！——誰勸我都不回頭！就讓我餓死在外面好了！你會一輩子過意不去的……」
吳世成唰地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拿袖子抹了抹噴在自己臉上的茶水，忿忿地指著諸素素道：「你也別說得這樣好聽。我算是看出來了，對你無論怎麼好都沒有用。你就是看上安國公位高權重，看不起我一無所有！你就是嫌貧愛富的勢利眼！你……你……不知廉恥！」
諸素素滿不在乎地道：「過兩天我嫁了人，他應該是不敢了。安國公那人別的不好，嚇唬人卻是最在行的。」說著有感慨地道：「我知道，我嫁給安子常，是高攀了。高嫁那麼容易么？我總要承受點高嫁的代價。他的那些女人，就是我要承受的代價。」說完又故意盯著杜恆霜道：「我覺得這個代價，比你有個龍老太太那樣的婆母還輕點兒……」
「重要？是看上我能掙銀子的份上吧？我呸！」諸素素照頭往吳世成臉上啐
杜恆霜跟著諸素素笑了一回，扯著她在桌前坐下，仔細打量她的面容，見她眉宇間愁悶盡去，知道她是真的想開了，才放心地長舒一口氣：「唉，真是嚇死我了，好在你都想過來了。」
「你呢？你能給我什麼？」諸素素叉起腰，在吳世成面前站定。
諸素素別過頭，噗嗤一聲笑了：「好了，受不了你。——管用管用，行了吧？快把你那粘乎勁兒收起來。」
唉，遇到平凡普通的「忠犬」男人，然後一起奮鬥、白頭偕老神馬的，真的不適合她。
「你把吳世成那種人都給我弄來了，這貼猛葯下的，我還能不好嗎？」諸素素自嘲地道，又嗔著杜恆霜：「以後不要去找吳世成這人。你去找他，他還以為他自個兒多重要呢，今兒可是噁心死我了。」
諸素素想起吳世成剛才那番誅心的話，心裏就如同針扎一樣難受。頭一次，她並沒有嫌貧愛富，結果就遇到這麼一個爺，早知道，她就應該「嫌貧愛富」到底！不能半路換節操，現在吃不到羊肉還惹得一身臊！
諸素素先無語半晌。她沒想到還真是吳世成主動來的，並不是杜恆霜有意把他騙來的。然後才想起杜恆霜說的話，嗷地一聲撲過去，笑罵道：「看不撕了你的嘴！你越發伶牙俐齒了，都敢拐著彎兒罵人了……」
以前他還住在諸素素家的時候，每當諸素素說這些話，吳世成只要呵呵笑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個糊塗人，跟他生氣，不值得。
所以吳世成這一次也呵呵笑。
諸素素倒是詫異地盯了他一眼，手裡捧著茶杯轉了轉，想起來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暗忖要不然趁這個機會問一問？等她嫁了，就算有機會，她也沒有心情去問這種事了，就心平氣和地問道：「吳世成，不說別的，你跟我說說，當初為什麼跟劉愛巧好了？你是真的很喜歡她？」
杜恆霜笑彎了腰，巴著諸素素的肩膀道：「甭管是對付誰的，管用就行。——素素，你說可是管不管用呢？」說著，越發用一對水樣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諸素素，長長的睫毛如同鴉翅般連番忽閃，明艷不可方物。
吳世成聽諸素素的聲音，再看看她的臉色，知道她確實沒有生氣，心裏松泛下來，憨憨地道：「素素，我不瞞你，對你說實話。——我跟巧兒好，是因為你給我的壓力太大，我很怕你。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要強了。在你面前，我不是一個男人。只有在巧兒面前，我才覺得我是一家之主，跟她在一起，舒服得很。」
「來人！給我把他趕出去！」諸素素大喝一聲，叫進來幾個婆子，將吳世成叉了出去。
吳世成見自己左勸又勸，甚至把「出去討飯」這個殺手鐧都扔出來了，諸素素還是不為所動，不免有些惱羞成怒，口不擇言之下，把他心裏深處自己都不敢面對的話說了出來。
吳世成本來就很怕諸素素，剛才氣急攻心，一下子說了那些他自己都不敢面對的話，又被諸素素一頓搶白，頓時滿臉漲成豬肝紫，嘟著嘴鼓著氣瞪著諸素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杜恆霜嘻嘻地笑，左撲右閃地躲過諸素素的「無影手」，忙打岔道：「哎，那吳小哥兒是怎麼給你治病的，好好跟我說說！」
諸素素停下笑聲，長舒一口氣，心情平靜下來，反而對吳世成有
「素素？」杜恆霜在裡間屋的門框上敲了敲。
杜恆霜忙道：「這你就弄錯了，我可沒有去找他。」
諸素素撇了撇嘴，回頭嘀咕道：「別把你對付蕭大哥的一套用在我身上……」
杜恆霜聽說吳世成被諸素素趕走了，才又去百草堂見她。
這話實在太一針見血。
諸素素回頭，看見杜恆霜進來了，似笑非笑地道：「柱國侯夫人，你能耐了啊？——簡直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這柱國侯府，上上下下都被你玩得團團轉呢……」
吳世成獃獃地看著諸素素哈哈大笑，想跟著她笑，又下意識覺得不妥。
要怪，就怪自己不分青紅皂白，也想學別人養「忠犬」。
吳世成愣了愣，立即道：「怎麼會呢？素素你就算是乞丐，也有一手好醫術，一定不會一無所有的……」末了又保證：「素素，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會離開你，你回來吧，咱們一起過日子，不好嗎？」
看：「忠犬」沒有養到：「白眼狼」倒是養了一條。
雖然他身材高大，可是此時在諸素素麵前，卻佝僂著腰，越來越矮小。
吳世成發現諸素素又在說那些他聽不懂的話。
杜恆霜聽了直咋舌，連連搖頭道：「這人真沒救了，我看你還是想著讓他還錢吧。不然以後還有得鬧。」
吳世成不由自主又退一步。
杜恆霜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攏了攏雙臂上的披帛，走進來道：「素素，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說完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諸素素。
吳世成被諸素素平和的聲音迷惑了，以為諸素素是真的有些動心，就忙笑著點頭道：「是，那時候確實挺好。可是自從你走後，我跟巧兒成了親，她不能養家，都要靠我一個人，我的壓力更大。想來想去，還是素素你最好。——所以
她還是老老實實走技術流同時兼顧宅斗的路子吧……
諸素素「噗」的一聲將滿口的茶水噴了出來，看也不看吳世成一眼，大笑著道：「唉瑪呀，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你去討飯吧，去啊！你就算餓死在我家門口，我也懶得動一動眼皮子。這種威脅的話，現在說，你不覺得太遲了嗎？我明兒就要嫁給安國公了，若是你想活命，就不要打他女人的主意。他可不是善茬兒……」諸素素好意提醒吳世成。
諸素素不信：「那他怎麼這麼巧，突然今天這個時候就來柱國侯府了？你別說你能掐會算哦！」
諸素素挑高眉毛，長長的「哦——」了一聲。
杜恆霜笑道：「也是湊巧。他這幾日每天都來我們家門口颯摸，以前我都是不許他進來的。今兒不正好你『犯病』了嘛，我就想著給你找個藥引子來試一試。沒成想還真的治好了……」說完拿扇子掩著嘴笑。
諸素素見吳世成連這種昧良心的話都說出來了，臉色一沉，冷聲道：「你說我勢利眼？你一個男人說女人勢利眼？！——你怎麼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的臉有多長啊！」
說她「犯病」，可不是拐著彎兒罵她么？
「你知不知道我和安國公是陛下賜婚的！你讓我頂著違抗聖旨的殺頭之禍來成全你，你是痴心妄想腦抽了吧！——滾！別再讓我看見你！」到了這一步，諸素素當真是惱了吳世成。本來他們也沒有多深的感情基礎，現在鬧成這樣，真正難看之極。
諸素素霎時間完全將自己和吳世成之間的事情想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