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34章 不吃虧
那幾個大漢呵呵一笑，誇他道：「這腦袋不完全是驢腦袋，還有幾分狗腦袋，聰明著呢……」
杜恆霜冷笑道：「那不正好成全他們？——反正到時候他也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若是穆夜來還對他不離不棄，那是他的福氣，我祝他們一輩子百年好合！」
那大漢忙命人將他按住，不許他磕頭，道：「穆侯世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的錢也不是白來的，您如果能還錢，我們自然高興。如果不能，您說怎麼辦？」
杜先誠心疼女兒，不想女兒為了所謂的「柔能克剛」，就將自己的脊樑都弄彎了去千辛萬苦地克那個「剛」。
他的女兒，值得懂她的人去珍惜她，愛護她。
人都說「兩傻相逢，必有一精」，那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這叫什麼？
也許就是這股野性，讓她的眸子看起來有幾分神似杜恆霜，才讓上一世的蕭士及不能忘懷吧……
就時機來說，他們只能搶在陛下對穆侯府下手前下手。因為一旦陛下出手，穆侯府肯定連渣都不剩了，這樣賠本的買賣，杜恆霜是肯定不會做的……
柱國侯府是個金尊玉貴的籠子，她再也不願意在這個籠子里待下去了。
穆侯大公子忙道：「馬場的契紙和印章，我可以回去幫你弄來，可是這借據換成我二弟的名字，可要怎麼做呢？」
那人按著杜恆霜的吩咐，道：「穆侯世子，您欠我們的一百萬兩銀子，到底要什麼還啊？我們東家沒耐心了。今兒您要是不還，我們就把這迭借據送到您府上，找穆侯爺收賬去！」
不管是從人心、時機，還是從後果和影響，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而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他們從小定親，彼此都沒有看過別處的風景。
杜恆霜先前送出去的十萬兩銀子，就又原原本本回到她手裡！——真的是一點虧都不吃啊！
那就和離吧，反正和離后再嫁，比第一次還嫁得好的女人大有人在，杜先誠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問題。
安西馬場的那些人只認印章，不認人。只要拿著安西馬車的契紙和印章，就是他們要效忠的主子，跟大齊別的產業不一樣，也不需要去官府上檔子。
他先看了看自己的借據，仔細查驗是真跡之後，他當著眾人的面撕成碎片，然後把碎片裝在袖袋裡，打算回去之後燒掉。
這對他們來說，到底是福還是禍，杜先誠也想不明白。
而以杜恆霜對穆侯的了解，這個吝嗇到極點的人是絕對不會為自己的兒子還這筆債的，況且這又不是他唯一的兒子。穆侯雖然沒有嫡子，但是庶子可是有一大堆的。
穆侯大公子一聽，頓時如喪考妣般地哀嚎起來：「不要啊！千萬不要啊！——壯士！壯士！我給您磕頭了！千萬不要去我家啊！」說著，他就跪了下來，給那大漢接連磕起頭來。
若是穆侯看見這些借據，說不定直接就把他趕出家門
穆侯大公子醒來之後就老實多了，不敢再放大話，只是一個勁兒地賠小心，問他們到底要什麼。
穆侯大公子跟著嘿嘿地笑，就聽那為首的大漢道：「大公子你這樣仗義，又言而有信，我們跟你搞好關係，日後你做了侯爺，也能關照我們一二。所以我們打算結這個善緣。」
杜恆霜忙站起來，戴上幕離，跟著杜先誠悄然離開海西王府。
那人笑了笑，道：「您稍等。」說著，趕車回去了。
杜先誠點點頭，輕聲道：「我聽來的消息，陛下對士及極為不滿，再加上宗室也有人想搶他的軍功。你這一走，他什麼都沒有了，你就不怕，穆夜來趁虛而入？」
「……穆侯世子您想想，就算到時候，這馬場的事兒鬧出來，穆侯絕對不會想到是跟您有關。我們把這借據往他那兒一送，這筆賬就算在二公子頭上。這樣一來，不僅二公子再也不能做世子，而且會被穆侯徹底厭棄，更有甚者，他生母石姨娘就不得不再一次掏私房給他還錢了。」那大漢哈哈大笑，聽得穆侯大公子也很是欣喜。
穆侯大公子越說膽兒越大，在黑暗中叉起腰站了起來。
「爹，我不想再等了，今兒趁大部分人都不在城裡，我想去把穆侯大公子抓過來，跟他攤牌，讓他把安西馬場的契紙給送過來。」杜恆霜坐到杜先誠的棋室，輕聲跟他說著自己的打算。
穆侯大公子嘀咕著，悄悄摸到穆侯的書房。他一向都知道穆侯的安西馬場契紙在哪裡，就是找印章花了點時間。但是對於他來說，也不太難。畢竟他是穆侯府的世子，穆侯已經打算把穆侯府傳給他，所以很多比較機密的事情不瞞著他。當然，除了銀子以外。——穆侯這樣吝嗇的人，是把銀子看得比什麼都重的……
這話穆侯大公子倒是有些信。他不信什麼信義、也不信什麼感情，只信赤裸裸的利益和銀子。
「唉，你們這麼倔，都是跟誰學的呢？你老爹我可是一點都不倔，還有你娘，她雖然脾氣硬，但是為了孩子，她是一定會忍下去的。」杜先誠搖了搖頭，起身道：「咱們從後門出去。」
穆侯大公子就在這裏跟他們一手交契紙和印章，一手交借據。
杜恆霜本來是不想對他動粗的。
杜先誠問道：「你要不要去城外接士及？」
穆侯二公子從書房出來，手裡拿著一本書，皺眉道：「大哥，今兒早上大家都去城外迎接柱國侯去了，你去哪裡了？」
杜恆霜和杜先誠坐在屏風後面沒有說話，當然也沒有跟穆侯大公子打照面。
杜恆霜矇著面，又壓低了聲音，那些人並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都對她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杜恆霜抿著嘴沒有說話，可是臉上堅毅的神情表示她絕對不會妥協。
「怎麼啦？」杜先誠仔細看著她的臉色：
出了穆侯府，他不肯再跟那大漢回那個隱蔽的宅子，只道：「契紙和印章都在我這裏。你們要想要，拿我的借據，和我二弟的借據一起過來交換。」
穆夜來一顆苦澀的心頓時如同被蜜水浸過一樣，霎時間有枯木逢春之感。她喜滋滋地跟著太子馬上回長安城，去太子妃那裡報備。
那大漢就道：「你去把你們家安西馬場的契紙拿過來，連著你爹的印章一起拿過來，我們就把你這些欠條，都改成是你二弟的名字，怎樣？」
一聽這些人要一個不賺錢的馬場就可以將借據換成二弟的名字，頓時很感興趣。
太子妃聽說蕭士及在中了催情粉的狀態下，居然都沒有能亂性，心裏咯噔一聲，暗叫不好……她沒有穆夜來那麼天真，認為蕭士及不碰她，是「看重」她。在太子妃看來，這是蕭士及沒有把穆夜來當女人看待的緣故。
而打仗打得英明神武、所向披靡的蕭士及，也搞不定自己柔柔弱弱的妻子……
可是一聽他提他妹妹，一股火就上來了，沉聲吩咐道：「點上燈，派人下去揍他一頓，讓他老實了再說話。」
這個時機卻是恰到好處……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那大漢淡淡地道，收起借據：「你回去拿安西馬場的契紙和印章，我就把這些借據還給你。——還有換了你二弟名字的借據，也能給你瞧瞧。」
穆侯大公子這陣子都住在他的外室那裡，有樂不思蜀之感。
穆侯大公子故意嘆口氣，大聲道：「真是的，書房這種地方，怎麼能讓人隨便進去呢？」
杜先誠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用說，這小兩口肯定是鬧彆扭了……
杜先誠也沒有勉強她去，只是道：「也對，你也不能再順著他了。既然左勸右勸都不起作用，也就算了吧。咱們又不是沒了他就不能活。」他雖然不希望看見女兒女婿鬧成這個樣子，但是過日子就是圖個舒心，並不是要勉強自己的性子，去迎合對方。如果真的是個性不合，那再濃的愛意都會被消磨殆盡。
杜先誠感嘆著，只可惜算計穆侯府簡直精到骨子裡去的人兒，卻搞不定蕭士及那個直愣錚……
「這一陣子，穆侯大公子斷斷續續也還了五萬兩銀子。但是他落在我們手裡的借據，已經有一百萬兩這麼多。每天光利息都還死他。」杜恆霜翻看著賬本，淡淡地道：「今兒就要他回去把安西馬場的契紙蓋上印章，轉讓給我們。不然的話，我們就把這迭借據送給他爹穆侯看一看。」
穆侯大公子一聽這話，完全是一下子從地獄直接升上天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眼睛眨巴了半天，才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來到他們在長安城裡準備的一個隱蔽的宅子里，杜先誠命自己的手下去把穆侯大公子抓過來。
杜恆霜一大早就換上一身極普通的衣裙，戴
他們不怕他賴賬。這些借據有大公子的親筆籤押和手印，他想逃都逃不了。
在杜先誠的暗自感慨中，他們一路坐車回到海西王府。
杜恆霜就把昨晚跟蕭士及吵架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末了道：「他說穆夜來是小姑娘不懂事，是被太子和太子妃利用了，而我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不去睡別的女人就很對得起我了？難道我就該因此跪在地上舔他的腳，感謝他為我守貞？！」杜恆霜恨恨地捶了捶桌子。——完全沒有把她當人看！
「爹，網已經撒開，是到收網的時候了。我想得很清楚，不管他對我有沒有感情，我都沒法跟他過下去了。這樣日復一日地刺我的心，我受不了。」杜恆霜終於下定決心，現在，就是她要考慮如何帶著三個孩子離開蕭士及、離開柱國侯府的時候了。
而穆夜來的親哥哥被除族，從此以後，本來可以做她助力的哥哥，就成了她的拖累。
為了挽回自己的兒子，穆侯二公子的生母石姨娘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因為她這輩子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她的這個兒子。若是她的這個兒子被除族，她這輩子就沒有什麼指望了。
太子妃目送著穆夜來離開她的寢宮，自己也叫了宮女過來給她梳洗打扮。
「這個嘛，去把穆侯世子抓過來沒問題，不過你要跟爹說說，到底跟士及吵什麼了？」
那大漢笑著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這些借據在你這裏，發揮不出作用。還是留在我們這裏。你等著瞧吧，你二弟永遠不能跟你爭世子位了。」
然後往他身上潑了一盆冷水，又將他潑得醒了過來。
總之，感情好是一回事，能不能一起過日子，是另一回事。
回到馬車上，杜恆霜看著這張得來不易的安西馬場契紙和印章，感慨地道：「好了，這件事了結了。您看，我們什麼時候派人去向穆侯二公子要賬去？」
那大漢無語地瞪著他，捏動著兩隻拳頭，骨節劈啪作響，道：「怎麼辦？涼拌！——你小子饒欠了錢不還，還問債主怎麼辦？我看你是不是生了個驢腦子！」說著便對自己人道：「他就這樣了，也別跟他胡謅，兄弟們帶上借據，我們去找穆侯收錢去！」
其實柔永遠不能克剛。都是女人一廂情願地將自己彎曲成各種形狀，去迎合男人的喜好而已。
難道是「兩精相逢，必有一傻」么？
杜恆霜可是要看看，穆夜來對自己落魄了的親哥哥，有沒有對她的情哥哥那樣上心呢……
想到這裏，他又深恨穆夜來。他為她跑了一趟江陵，才試出蕭士及的心意，還給她弄了十萬兩銀子，結果這賤人居然一直在爹耳邊下蛆，想要把他擼下來，讓她的親兄弟，穆侯府的二公子去做世子！
他睜開眼睛，
所以為了擺脫這筆巨債，他肯定會把他的二公子，也就是穆夜來的親哥哥除族！
「他昨兒回來了。」杜恆霜冷冷地道，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不過看見穆夜來一副思春的樣子，太子妃並不打算揭穿這個事實。她還要靠穆夜來給杜恆霜添堵呢，怎麼能這麼快就讓穆夜來從美夢裡醒來呢？就微微笑道：「本宮新做了一件如意牡丹絳雲紗寬幅曳地裙，還有青蓮色蜀錦半臂，都是上好的料子，配你穿正合適。——來人，把本宮的新衣拿出來，賜給穆女官。」
那大漢閉著眼睛點點頭，回頭道：「你說真的？」
「說吧，你們想怎麼做？」穆侯大公子瞬間覺得自己又高大了，從地上站了起來，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
穆侯大公子使勁眨著眼睛，表示自己很真誠。
穆侯大公子回到穆侯府，發現府里大部分人都不在家，原來都跟著穆侯去長安城外迎接柱國侯大軍凱旋去了。
穆夜來本來一晚上都肝腸寸斷，此時聽了太子的話，卻又回過勁兒來。——原來蕭大哥，真的是看重她的……
杜先誠驕傲地看著杜恆霜，在心裏暗暗誇她。——這筆買賣做得好啊，不僅一個大子兒不花，就將穆侯的安西馬場弄到手，而且讓穆侯府照樣欠她一百萬兩銀子！
今兒一大早，他還沒有起床，就被幾個矇著面的大漢打暈了背到一個黑暗的地窖里。
蕭士及，大概從來就沒有明白他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兩人達成協議，那大漢就親自送穆侯大公子回穆侯府。
再看二弟的借據，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道：「你們什麼時候準備好的？」那借據上的錢數，跟他欠的一模一樣，只是將名字和手印換成了他二弟的。
穆侯大公子走後，杜恆霜和杜先誠又坐了一坐，才從茶樓離開。
太子妃不僅給穆夜來送了一套衣裙，還給她送了一副藍寶頭面，戴在穆夜來的髮髻上，更有一種野性的異國風情。——說實話，穆夜來跟杜恆霜其實樣貌生得一點都不像，但是穆夜來身上，有股跟杜恆霜一樣勃勃生機的野性……
那大漢就忍住笑，蹲下來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既能幫你解決這筆債務，還能幫你將你家裡那個對你的世子位置虎視眈眈的二公子搞下去，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杜先誠被蕭士及這句話也噎得咳嗽起來，嘆息著將一粒棋子放到棋盤上，道：「好吧，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大概你說什麼，
穆侯大公子一聽這話有鬆動，忙問道：「如果不能還錢，又不想你們把這件事告訴我爹，那我該怎麼辦？」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把書放下，然後帶著契紙和印章出來，正好看見二弟也往爹的書房去了，便故意叫來一個下人，問道：「二弟去爹的書房做什麼？」
二弟是他死敵，能一石二鳥，既除去二弟，又除去他的債務，他何樂而不為呢？
只有男人不把女人當成是女人的情況下，才不會心生綺念。從這個角度說，蕭士及對穆夜來，實在是泛泛地可以。
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
長安城外的十里長亭，旌旗招展，鎧甲儼然。
那下人搖頭，表示不知。
穆侯大公子更加慌張。如果讓他爹知道他欠了這麼多銀子，打他一頓是輕，他身上的世子位置，肯定就不保了！
穆侯大公子撇了撇嘴，道：「我去哪裡，要你管！」說著，揚長而去。
這樣一來，穆夜來為她姨娘從蕭士及那裡弄來的五萬兩銀子私房，也會以給兒子還債的形式重新回到杜恆霜手裡。
穆侯大公子大喜，伸出手來道：「一言為定！」跟那人三擊掌發誓。
沒過多久，杜恆霜和杜先誠就一起坐了一輛普普通通的青布綢車過來，來到穆大公子指定的茶樓坐下。
這個人就是清河崔家的崔三郎。他坐在馬車裡面，目光幽深地看向遠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那道被金釵划傷的划痕……
聽了她的吩咐，那幾個大漢拎著燈籠，挽了袖子下去，將穆侯大公子按在地上一頓胖揍，不過很仔細地不打臉，只撿他身上最薄弱的地方重擊，將他打得暈了過去才停手。
穆侯大公子對自家的安西馬場不是很了解，只是老聽他爹哭窮，說安西馬場不怎麼賺錢，所以並不知道馬場的真實情況。
一片歡呼聲中，除了蕭士及以外，還有一個人注意到杜恆霜沒有到場。
這也是杜先誠決定從安西馬場下手的原因。——因為轉手很容易，而且暫時不會被穆侯發現。
穆侯大公子高興得不得了。多年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再也不用擔心二弟會搶他的世子位置了！
順利地從穆侯的書房裡偷出安西馬場的契紙和印章，他又隨便在書房裡逛了逛，拿了幾本書看，看著門外沒人了，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杜恆霜撇了撇嘴，道：「自有人去接他，我可不去湊那個虛熱鬧。我寧願回去跟平哥兒、安姐兒，還有陽哥兒吃飯去。」
等穆侯發現安西馬場轉手的時候，恐怕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那時候，他們早就人去樓空了……
穆侯大公子一下子又撲上去，抓住大漢的胳膊道：「壯士啊壯士！求你們不要啊！」又保證道：「只要你們不把這件事捅到我爹那裡，你們讓我做什麼都行！」他拍著胸脯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