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遙知未眠月
第557章 表露
看見崔蓮蓮訕笑著過來，諸素素和杜恆霜忙頷首道：「太子妃殿下。」
首先，他們一定會想給杜恆霜一個下馬威，所以最可能的做法，是參她一個「犯上不臣」的罪名，除去她誥命夫人的封號。這個請求，永昌帝大概是不會拒絕的。因為永昌帝既要敲打太子，又要維護太子的權威，為了同時達到這兩個目的，她這個「馬前卒」，肯定就會被永昌帝拿來做筏子。
崔蓮蓮看了崔三郎一眼，也跟著笑了笑，道：「我進去了。」
崔蓮蓮站了起來，笑著道：「那我就不留你們了。」說著，讓到一旁。
而崔三郎一貫在外面也對杜恆霜沒有好臉色，不是視若無睹，就是對她惡言相向。前不久，杜恆霜同母異父的弟弟許言朝被崔五郎所累，掉到太液池的時候，杜恆霜還和崔三郎又衝突過一次。
杜恆霜笑了笑，扶著諸素素從榻上站起來，欠身道：「不敢不敢。今日的事，跟太子和太子妃都沒有關係，只是意外而已。兩位能不追究恆霜今日的僭越之處，恆霜已經是感激涕零了。」
杜恆霜看了蕭士及一眼，淡淡地道：「我就是這樣的人，一時性子上來，就不管不顧了。可是給你添麻煩了？」其實她是有倚仗，才敢公開跟南寧親王齊孝恭和太子叫板。
「素素，我想應該是沒事的。你把藥油給我，我回去讓知數每日給我上藥。」杜恆霜笑著說道。
崔三郎看著杜恆霜充滿怒意的小臉，亮晶晶的眼眸，還有她全身戒備的架勢，剛才因被諸素素懷疑他居心不良而產生的滿腹怒氣突然煙消雲散。
諸素素臨走的時候，對蕭士及千叮萬囑：「霜兒的腳崴了，你要記得每日給她揉藥油。」
諸素素倒是很想看看這藥油裏面都是什麼成分，但是也知道崔家是不可能給她配方的，只好收了藥油，道：「我就信太子妃一次。」
諸素素從榻上將崔三郎剛才放下的藥油收起來，托在手裡，拿到崔蓮蓮面前站定，笑著道：「太子妃殿下，這藥油……」
其次嘛，他們能給杜恆霜添堵的事情，也無非就是給蕭士及塞女人了。
骨頭愈合得不錯。
「……這藥油
她知道，杜恆霜和諸素素不放心的，無非是這藥油有沒有毒的問題。
諸素素用力拽了拽崔三郎的胳膊。
乜？
杜恆霜吃了一驚，待要掙扎，一來腳不舒服，二來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忒難看了，只好悶頭不做聲，一手握著手裡的藥瓶，一手抱著小白，被蕭士及一路抱出東宮。
崔三郎笑了笑，低聲道：「昨天才廢掉她，你今天就冊封為太子妃，不要急，她蹦躂不了多久的。」
諸素素點點頭，輕聲道：「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按說，她不主動害你，就已經是寬宏大量了。如今對你這樣殷勤，真是……」想了想，諸素素頷首道：「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崔三郎倒是搖搖頭，道：「以前能拉三石弓，現在只能拉一石弓。」
不過諸素素也沒那麼容易打動，她接過藥油，笑著道：「多謝了。我現在沒法查，回去一定好好看看。」
崔三郎本來正待轉身要離開，可是看諸素素這個樣子，肯定是不打算給杜恆霜用這個藥油了，忍不住走了進來，在諸素素麵前伸出手，面無表情地道：「拿來！」
諸素素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太子妃崔蓮蓮居然也顧慮到他們家和杜恆霜的關係，擔心她們不肯信她，不用她的藥油，竟然主動給諸素素查驗。
諸素素還道：「不用忙了，我的醫館有藥油。」
太子帶著安子常和蕭士及走了進來，對杜恆霜歉意道：「今兒傷了柱國侯夫人，是孤的不是，還望夫人不要在意。」
崔蓮蓮聽說崔三郎還是闖進來了，忙從旁邊的屋子出來，卻看見崔三郎已經出去了。
諸素素知道，有些古早的草藥，其實含有一些很少量的激素的成分，運用得當，完全可以媲美現代的很多外科手術接續的功能。
杜恆霜愣怔一瞬，越發覺得崔三郎怪裡怪氣地，但是又覺得這是東宮，眾目睽睽之下，他主動給她送藥油，不會真的是要害她吧？——他如果想害她，還要這樣多此一舉嗎？
新任太子妃崔蓮蓮看了崔三郎一眼，轉了話題：「原來那位雖說被廢了，可是太子也不說她現在是什麼位份，就這樣關在她原來的寢宮。」又道：「我現在雖然升了位份，是太子妃，可是住的還是以前的寢宮。」
「……我覺得怪怪。」杜恆霜悄聲在諸素素耳邊道：「她可是崔家二房的嫡女，還是崔三郎的嫡親妹妹。我可是知道，我射斷她三哥的胳膊，他們崔家二房上下恨死我了。」
諸素素忙站起來。
崔蓮蓮點點頭：「正是這個理兒。不過太子……太子對她還是心存憐惜，我倒不好開這個口。」說完悠悠地嘆了一聲。
諸素素一愣，下意識握緊手裡的藥油瓶子，站到榻上坐著的杜恆霜前面，將她擋在身後，警惕地對崔三郎道：「你要做什麼？你可別胡來，這是在東宮，不是在你們崔家！」
崔蓮蓮點點頭：「本宮不敢保證一定有奇效，但是能保證這絕對不是毒藥。」
崔三郎的每個字她都聽見了，但是就是沒法子組成一句她聽得懂的話。
等大車走了一段路，離開皇城，拐上去崇康坊的小路的時候，蕭士及才輕聲道：「你今日實在是太衝動了。在那麼多人面前下南寧親王和太子的面子，也不怕他們真的一翻臉，你就吃大虧了？」
崔三郎的臉黑了一半，扭過頭不去理她，而是看向杜恆霜，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溫和：「……這藥油沒毒。你早些用，腳能好得快些。不然拖久了，會傷到筋骨。」說完轉身就走。
蕭士及走過來，從諸素素手裡接過杜恆霜，偏頭看了看她的右腳，微一凝神，就把杜恆霜打橫抱了起來。
崔蓮蓮訕訕地笑著道：「……反正是一樣的東西，才剛也是擔心你們不敢用。」說著，又正色道：「確實是好東西，如果你們真的不敢用，還是還給本宮，本宮可以給需要的人去用。」確實不想糟蹋了這好東西。
諸素素抿嘴笑，點頭道：「這胳膊果然恢復得不錯。行動自如，還有彈性，筋脈應該也續上了。」又問崔三郎：「請問崔侍郎，你還能拉得弓？射得箭嗎？
「你只是被射斷了胳膊，不會腦子也被射出毛病了吧？會不會說人話啊？！」諸素素毫不客氣地推了崔三郎一把。
太子摸了摸鼻子，笑著道：「哪裡哪裡，柱國侯夫人過謙了。」
崔三郎沒有再說哈，他挽起袖子，露出有些精壯的胳膊，扒開藥油瓶的蓋子，往自己胳膊肘的地方倒了一滴，然後放下瓶子，用手揉著他的胳膊肘。
諸素素拍手笑道：「那也不錯了。我連一石弓都拉不開。」
杜恆霜噗哧一聲笑了，推了諸素素一把：「說得真難聽。——不過，也有那麼些道理。」
東宮外面，太子體貼地給他們送了大車過來。
就是因為她知道她今天的做法，就算惹惱了太子和齊孝恭兩個人，傷害程度也是可以控制的，所以才敢公開跟太子和齊孝恭兩人叫板。反正只要上面的永昌帝不惱了她，她的情形就不會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杜恆霜和諸素素麵面相覷。
諸素素回過神來，看了看崔三郎專註看著杜恆霜的眼神，又看了看杜恆霜滿臉迷糊的神情，突然張大嘴。——不會吧？這崔三郎不會吃錯藥了吧？被虐還虐出火花了這是……
崔蓮蓮握著藥油進去，並沒有直接給杜恆霜，而是坐下來閑話幾句，才道：「本宮記得以前這裡有上好的藥油，對骨傷瘀傷最是有效。你們且等一等，本宮去看看，還有沒有剩下的。」
崔三郎沉聲道：「你既然不想用，就把那藥油還給我。那是我崔家傳了數百年的藥油，與其讓你糟蹋，還不如我收回去自己用！」
崔三郎手一伸，從諸素素手裡強行將那藥油奪了過來，然後就把諸素素推到一旁，站到了杜恆霜坐著的長榻前面。
諸素素明顯看見，崔三郎肘彎的地方，有一個已經愈合的圓形傷疤。不過傷疤雖然愈合，裏面的骨頭也已經長好，但是被斷掉的筋脈卻不容易接上。除非，他這個藥油，真的有幫助筋脈愈合的功用。
諸素素忙一手握住他的胳膊，一手在他肘彎傷疤的地方仔細按過去。
崔三郎收了笑容
這也不是不可能。
杜恆霜和蕭士及，還有安子常和諸素素就各自上了太子送的車，出到皇城外，才換上各自的車回府。
想到這裏，杜恆霜撇了撇嘴，只盼望這兩人行動快些，不要讓她等得太久……
杜恆霜的話沒有說完，崔三郎已經把胳膊伸到諸素素眼前。
蕭士及點點頭，放下車簾，讓錢伯趕車回府。
崔三郎斜了諸素素一眼，眉頭微皺，覺得這安國公夫人怎地這樣著三不著兩？
因為她知道尹德妃是一定會幫她的。尹德妃在後宮孤身一人，光靠永昌帝的寵愛，還不足以保全她自己和她娘家。而杜恆霜是她最信任的人，而且杜恆霜現在還是柱國侯夫人，有蕭士及這個幌子杵在那裡，尹德妃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幫她在永昌帝面前說好話。
兩人說著悄悄話，有宮女已經咳嗽一聲，走了過來。
諸素素知道崔三郎跟杜恆霜有宿怨。杜恆霜射斷他兩條胳膊，斷了他們崔家想要染指大齊軍的念想，崔家二房上下對杜恆霜很不待見。
「站住！你再過來，我可不客氣了！」杜恆霜一點都沒把崔三郎放在眼裡。這男人兩次都是她手下敗將，就算她現在崴了腳，徒手也能把這男人打趴下！
崔三郎側身站在門口，往裡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杜恆霜輪廓精緻的側臉，高直的鼻樑，斜飛的柳眉，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隔著這麼遠，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清河崔家傳承千年，有這些東西雖然不奇怪，但是也架不住好東西被人糟蹋。有些東西，是用一點，少一點的。
那宮女沒有說話，彎唇偏了偏頭，躬身離去。
崔蓮蓮鬆了一口氣，又閑話幾句，就聽見外面有宮女回報道：「太子妃殿下，太子吩咐，說外面的筵飲已經散了，安國公和柱國侯來接他們的夫人回府。」
崔三郎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諸素素竟然沒有推動他……
杜恆霜也覺得沒有大問題，再說既然崔家有講和的意思，她也無所謂再咄咄逼人了。
而太子和南寧齊
她從來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只有杜恆霜和諸素素有些尷尬地一站一坐，臉上的表情都是怪怪的。
那宮女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藥瓶，遞到諸素素手裡，道：「安國公夫人是杏林國手，這藥油您先看看，能不能給柱國侯夫人用。」
崔蓮蓮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進去了。
諸素素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諸素素點點頭：「那就多謝太子妃殿下了。」
崔蓮蓮只想撫額，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可是她剛才還裝模作樣說這是宮裡的藥油，三哥這不是當面戳穿她的謊言么？
「安國公夫人給的，是安國公夫人的心意，本宮給的，是本宮的心意。還請兩位不要推辭。」崔蓮蓮笑著起身，往麟德殿另一邊的屋子去了。
真是太丟人了！
崔三郎瞪了諸素素一眼：「你這是做什麼？」將胳膊奪過來，不讓諸素素繼續拽下去。
諸素素身為醫生的好奇心發作了。她不知不覺走過去，問道：「能讓我瞧一瞧你的傷患處嗎？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愈合了？」說著走過來，伸出手，想要按一按崔三郎的肘彎傷處。
崔三郎凝神沉吟半晌，道：「這倒是不妥。你和她的寢宮，本是不同的建制。她是太子妃的建制，你住的是良娣的建制。如今你是太子妃，理當由你住太子妃的寢宮。」
諸素素記得崔三郎被杜恆霜射斷胳膊之後，明顯就有些虛弱，她記得杜恆霜每次對付崔三郎，都挺容易。杜恆霜一逮著崔三郎，崔三郎就動彈不得，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怎麼到了自己這裏，居然連推都推不動了！
往事歷歷在目，想要諸素素相信崔三郎對杜恆霜沒有惡意，簡直比讓她相信安子常是真心愛她還要難……
二來，對於永昌帝來說，無論是他堂弟，還是他兒子，都不能冒犯他的權威。杜恆霜說的事情，明明就是指出太子和齊孝恭之間走得太近了，近到已經在聯手糊弄永昌帝的地步。
杜恆霜看見諸素素這幅樣子，就知道她又一心只想著醫術了，就放軟聲音，幫諸素素求道：「崔侍郎，素素是個郎中，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