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揚眉箭出鞘
第620章 不惜
當年方嫵娘改嫁給許紹做填房，才能靠著許紹的勢力，保住了前夫杜先誠的遺產。不然的話，杜先誠沒有兒子，他的遺產，按當時的慣例，應該是由杜氏宗族繼承的。只是以許紹當時的地位，他們在洛陽基本上是橫著走的程度，所以沒有人做官，也沒有強大外援的杜氏宗族不敢跟許紹爭，才讓方嫵娘能夠把杜先誠的遺產，完完整整交到兩個女兒手裡。
「所以，我只是想多打聽打聽有關柴娥英的消息。夏侯信那邊對柴娥英知道的簡直少得出奇，至於柴娥英的女兒李靜訓，就知道得更少了。這兩人很是奇怪，都死得很早。柴娥英，十三歲嫁人，十四歲生了李靜訓就去世了。而李靜訓，不到九歲就死在長安的皇宮裡。柴娥英的夫君在女兒李靜訓死後，據說傷心過度，也很快就去世了。認識她們的人，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改朝換代，這不多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流亡在外，實在很難打聽。說不定，我比夏侯信他們知道得還多一些。」杜恆霜苦笑。她的手下，還曾經掘了李靜訓的墓呢……
三個孩子打鬧一番，就被養娘帶去洗手換衣裳，然後回來坐在杜恆霜內室的榻上準備吃點心。
只有權勢，才能讓很多不符合慣例的事情變成可能。比如，讓方嫵娘在沒有兒子的情況下，保住了家產。杜恆霜也是希望能夠用夏侯家的權勢，讓她能夠把三個孩子留在身邊。
杜恆雪拎著食盒站在門口，像是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見他們娘兒幾個的話都說完了，才舉起食盒道：「我這裏還有點心哦，還要不要吃？」
「沒，沒什麼。我是在想，姐姐你在考慮跟夏侯家的親事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夏侯元啊……夏侯元要知道這個真相，肯定要哭了……」杜恆雪朝杜恆霜眨了眨眼睛。
平哥兒和安姐兒大聲謝了，帶著陽哥兒回杜恆霜的房裡去了。
方嫵娘？長安市井方家的女兒，怎地會跟
夏侯元一看杜恆霜這個樣子，心頓時涼了半截。
杜恆霜無語地搖搖頭，半晌道：「陽哥兒才一歲多，他還不記事的。昨天的事情，今天就忘了。」
杜恆霜卻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怎麼知道？——正是像娘親。」
「他怎麼不記事？！」安姐兒氣鼓鼓地道：「我藏在柜子里的點心，就被他惦記好幾天了，怎不見他忘了？！」
杜恆霜一怔，進而覺得臉上火辣辣地，忙道：「小王爺，你別這麼說。我其實……其實……」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杜恆雪的笑容凝在臉上：「不會吧？真的像娘親？！」
杜恆霜的內室比較大。
杜恆霜歉意地笑了笑，柔聲道：「好，你說。」
平哥兒忙扯了安姐兒的衣襟一下，對杜恆霜笑道：「娘親說誰好，就是誰。我們聽娘親的。」
「那你的手可都要打酸了。」杜恆霜掩袖笑道：「說我壞話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打得完嗎？還是不要理會那些不相干的人。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你是我姐姐，我卻無端端去懷疑你，是我不對。姐姐，以後誰要說你壞話，我拿大耳刮子打她！」杜恆雪氣鼓鼓地道。
陽哥兒更是要從杜恆霜身上掙下去。
她暗忖，如果夏侯元是跟許紹一樣就好了，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杜恆雪大吃一驚：「姐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杜恆霜在考慮這樁婚事的時候，跟方嫵娘當初的心思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和方嫵娘一樣，她要嫁的那個人，是不是她喜歡的人，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杜恆霜點點頭，「我能跟那側帽風流的夏侯信生的有幾分相似，總不是憑空來的吧？」
平哥兒也跟著走進來，笑著行禮問好。
三個孩子歡呼著，親熱地叫著「小姨」。
在等點心的時候，杜恆霜想了
這一點，就連率先想到這個可能的杜恆霜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許紹當初為什麼會娶娘親呢？娘親是有求于許紹，而許紹對娘親有何求呢？他們的婚事，明明是許紹主動求娶的……
平哥兒仔細看著杜恆霜，確信她不是在說笑，才小心翼翼地道：「娘親想嫁誰就嫁誰，只要娘親開心就好。」
這個樣子，完全不像是真的答應嫁給他的樣子。
夏侯老夫人回到家裡，先把夏侯元叫了過去，對他道：「我已經跟秦國夫人提親了。」
杜恆霜心裏已經有了個隱隱的猜想，不過這其中有涉及到另外兩個人，而那兩個人，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並不是傳說中莫須有的人物。這一點，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杜恆霜笑眯眯地看著他們，等著他們說話。
夏侯元一下子笑得嘴都合不攏，立刻雙手虛握成拳，過來給夏侯老夫人捶背，一邊問道：「她答應了沒有？」
「霜兒！」看見杜恆霜亭亭而來，夏侯元眼前一亮，忙迎了上來，要拉杜恆霜的手。
杜恆霜：「……」好吧，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忙岔開話題道：「那你們有想過要什麼樣的繼父嗎？」
不過夏侯元應該不會介意吧。反正娶的是他心愛的人，他要有本事，就讓杜恆霜死心塌地喜歡他。如果沒本事，就撂開手，他要納妾並嫡，都由得他，杜恆霜想必也不會攔著。
夏侯元也深吸一口氣，雙手放在自己膝上，看著自己面前的地磚，一口氣道：「霜兒，曾祖母對我說，你答應嫁給我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曾祖母這麼說，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心裏其實沒有我……」這話里有多少苦澀，只有夏侯元自己知道。
一直在旁邊安靜吃點心的陽哥兒立刻叫起來：「哥哥！姐姐！點心
杜恆雪收了笑容，沉吟半晌，開始推論：「姐姐生的像娘，而娘像原嬋娟，同時姐姐更像側帽風流的夏侯信。——這麼說來，咱們家，跟這夏侯家，還是有幾分淵源的。」
平哥兒和安姐兒愣了一下，然後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杜恆霜的話。
杜恆霜笑著起身，點頭道：「快謝謝小姨。」
「陽哥兒，一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又在吃東西！」安姐兒歡快地跑進來，對杜恆霜和杜恆雪行禮問好：「娘親！小姨！」
杜恆雪恍然大悟，帶著瞭然的微笑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我誤會你了。我還以為，你真的對夏侯信……」
夏侯老夫人笑道：「沒有一口答應，不過，我看也八九不離十吧。」說著回頭看了夏侯元一眼：「我曾孫這樣的出身，這樣的人才，她要是還拿喬，就是個傻子。」
杜恆雪笑了笑，低下頭，不敢看杜恆霜的眼睛，嘟噥道：「姐姐你太傷別人的心了……」
陽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緊杜恆霜的頸項，眯眯笑著，將腦袋扎在她肩膀上，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安姐兒使勁兒點頭：「嗯，只要娘親開心，不要再跟爹爹吵架就好。」
夏侯元立即開口阻止她：「……你先別說話，先聽我說，好不好？」
陽哥兒輕輕點頭，更加抱緊了杜恆霜的脖頸。
「像爹爹一樣的？」安姐兒疑惑地問道。
這話逗樂了杜恆霜，她大笑著道：「那你以後就把我當你大哥吧……」
兩人正在互相打趣，就聽見外面傳來平哥兒和安姐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杜恆霜好笑地拍了陽哥兒胖胖的兜著尿布的小屁股一把，笑道：「以後別在姐姐房裡亂翻東西，知道沒有？」
夏侯元從夏侯老夫人房裡出來，就興沖衝去了杜恆霜的家裡。
杜恆雪笑道：「喲，我這裏的地方太小了，你們先跟你們娘親回去，我回頭給你們再送一盒點心過去，怎
「霜兒，你真的答應嫁給我？」夏侯元對這個消息一時還不能接受，幸福來得太快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我以前只是覺得好奇，以為我們跟他們最多是遠房親戚。不過自從見了原嬋娟的畫像，我發現她跟娘親實在是太像了。——娘親簡直活脫脫就是跟她一個模子出來的。至於說我像側帽風流的夏侯信，其實如果你看了畫像，就會發現，還是比不過娘親跟原嬋娟相似的程度。我認為，這就是夏侯老夫人對娘親更親近的真正原因。」
「老夫人，小王爺真是高興壞了。」夏侯老夫人的婆子悄悄說道。
夏侯老夫人嘆口氣，想著若是夏侯元知道杜恆霜對他全無情意，那時飢荒才難打呢……
杜恆霜深思地點點頭，笑道：「我也覺得有部分原因。不過，她提出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我差一點就答應了，一點都沒有想到嫁給夏侯元，是要跟他做夫妻的。」
聽說夏侯元來訪，杜恆霜想了想，還是命人將他請到中堂，她換了身見客的衣裳去見他。
杜恆雪完全沒有想到這些事情，對她來說，成親還是要嫁給自己心儀的人，只是覺得姐姐的考慮很好笑：「姐姐，你若真是個男人也就好了，我們一家也不會這麼辛苦。你現在的成就，一定不比蕭大哥小。」
夏侯元一個勁兒地傻笑：「曾祖母，我哪有您誇得這麼好！」
杜恆霜搖搖頭：「我也只是猜想而已。我還不能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我已經託人去秦州向霍國公柴嗣昌求助，問他知道多少有關原嬋娟的嫡女柴娥英的消息。而且柴娥英是柴家人，我想問問他們有沒有柴娥英的畫像。」
平哥兒和安姐兒一齊對陽哥兒皺眉：「陽哥兒，我們每天都跟你說爹爹，你怎麼老是記不住？」
杜恆霜莞爾，溫言道：「沒事，我不在乎。」她行事做人，只求無愧於心，別人是不是明白她，她已經不在乎了。
「不行啊，姐姐，夏侯老夫
「像誰呢？——不會像娘親吧？」杜恆雪見杜恆霜久久不說話，笑著打趣道。
杜恆霜剛把幾個孩子哄睡了，自己在旁邊看著安西馬場的賬本。
蕭士及身邊的鶯鶯燕燕太多了，她早就自愧不如，也無法同她們一樣去挖苦心思討他歡心。她能做的，只是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打算而已，哪怕這個打算要賠上她的一生，她也在所不惜！
陽哥兒在旁邊拍手：「爹爹！爹爹！——爹爹是誰？」在他的記憶里，其實沒有「爹爹」的概念。
杜恆霜將陽哥兒放下來，讓他們三個人吃點心。
其實就跟她娘親方嫵娘當年改嫁給許紹的時候一樣，杜恆霜在考慮跟夏侯家的婚事的時候，更多的是在考慮夏侯家能給他們母子的庇護。
杜恆霜笑了笑，把陽哥兒抱起來，在他胖胖的面頰上親了親，道：「陽哥兒以後就知道了。」
杜恆雪在心裏一算年紀，頓時呆住了。她愣愣地看著杜恆霜，怔了半晌，才問道：「……難道，姐姐你認為，娘親才是原嬋娟的嫡女柴娥英？！」找柴家要柴娥英的畫像，明擺著是懷疑那個「柴娥英」的真實身份了。
許是許紹跟方嫵娘成親的情形跟她現在同夏侯元的情形實在太像了，杜恆霜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杜恆霜很是赧然，訕訕地道：「這一點是我考慮不周。」
說起原嬋娟的樣貌，杜恆霜也有些一絲怔忡。
杜恆霜笑著避開，和他一起回到中堂坐下。
「咦，元兒居然會謙虛了？嘖嘖，真是了不得……」夏侯老夫人故意打趣他，祖孫倆開開心心吃了一頓午食，才放夏侯元離開。
杜恆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就要開口說話。
「雪兒你說什麼？」杜恆霜起身給陽哥兒收拾被他弄得到處都是點心渣子的桌子，正聽見杜恆雪在對面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