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妝髻尚宣和
第687章 意圖
兩人坐在暖閣里，看著陽哥兒跟諸素素的兒子一起玩耍，一邊說著呂家的事。
諸素素忍不住把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杜恆霜微笑著往後退了一步，站到那群竊竊私語的婦人身旁，豎著耳朵聽她們閑話。
杜恆霜抬手，止住她的話：「今日是我小姑子的大喜之日，你不用擔心。就算呂將軍還活著，他們都翻不起風浪，更何況如今的情形？大郎已經承襲爵位，他是在朝堂上立過軍功的人，並不是一般只知道承襲祖職的世家子弟，你且放寬心。」
「……是有些眼熟，但是不太記得了。」一個婦人若有所思地看向門口。那遍身縞素的女人的背影在黑夜裡格外醒目。
自從他明目張胆收拾過那些曾經跟著封儉傳播謠言的人之後，長安城裡的世家高門已經在重新審視蕭士及這個人。
呂夫人微微搖頭，上前一步，低聲道：「秦國夫人，今日之事……」
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生的孩子才有繼承權，這是諸素素覺得最讓她滿意的地方。這個時代有很多地方都不如她的前世，但唯有這一點，諸素素真心覺得，比她的前世還要合理先進。
「我也不後悔。」諸素素莞爾：「後天就是嫣然三朝回門了，你這個做大嫂的，可把見面禮準備好了嗎？」
杜恆霜對呂夫人的人品還是能信得過的。
呂夫人跟著走到她背後，笑著道：「秦國夫人，不進去看看嗎？」
杜恆霜失笑，道：「你倒是說得簡單。不過，也就是這麼回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嗯，你少喝點兒。」杜恆霜一邊說，一邊伸手整了整蕭士及肩上的衣袍。
如果這個遍身縞素的女人是秋娘，那這個小胖孩，應該就是當初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呂夫人的夫君呂中望的遺腹子！
諸素素記得，在她的前世，那時候有一部新婚姻法，規定非婚生子女
杜恆霜點點頭：「自然是要去的。你呢？」
但是，就算她知道，她一點證據都沒有，怎麼可能給呂中望翻案？
兩年前的仵作和衙差都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今日秋娘又能怎樣？
杜恆霜窒了窒，皺著眉頭道：「沒有吧？」那秋娘是呂家過世的老爺惹出來的事端，跟封家應該是搭不上邊的。
但是栽贓嫁禍的話，人死了兩年，在地底下埋了兩年，早就只剩骨頭了，還想怎麼著？再說，也沒有聽說呂家祖墳被掘的消息……
看上去有些眼熟？
在跟諸素素的討論中，杜恆霜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再跟呂家族長的出現聯繫在一起，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立刻就迎刃而解了！
呂夫人心裏一松，笑道：「今日幸虧有柱國公，不然好好的一樁喜事，就被他們攪和了。」又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待嫣然如同親生女兒一樣疼惜。」
蕭士及走入人群中，問她：「要不要去洞房瞧一瞧？」
「嫣然終於嫁了。」諸素素不勝感慨：「好在這小娘子倒是沉得住氣，無論富貴貧賤，她都能泰然處之，比你我都強呢。」
是啊，在大齊，別說外室子，就連婢生子、妾生子這些庶子，能分到的家產都是完全不能跟嫡子相提並論的。
「你們還記不記得呂老爺？就是今兒新郎官他爹？兩年前從江陵回來，在家洗澡，脫力而死的那個人？」一個婦人笑得神秘兮兮地，將帕子掩在面前，低聲說道。
「就是就是，他可不是一般的洗澡『脫力』而死，而是啊……在他那外室秋娘那裡……」
屋裡傳出一陣笑聲，呂二郎笑著將屋裡的人都趕出來，帶著大家出來，給呂夫人和杜恆霜行禮，又請她們去坐席，說是要給她們敬酒，一陣說笑，
新媳婦敬茶改口叫「娘」，也要洞房之後的第二天。
諸素素卻是想了想，突然變臉道：「哎呦，她帶著呂老爺的遺腹子過來，不是要分家產吧？！」
蕭士及笑道：「我去那邊跟呂大郎喝幾杯酒，等這裏沒事了，咱們就回去吧。」
再後來，就是呂中望回到長安，突然意外死去之後，秋娘過來哭訴，希望能讓她肚子里的孩子認祖歸宗。
「這您放心。我不是那種一雙眼睛天天盯著兒子媳婦房中事的婆母。您要不信，也不會跟我們家做這門親事了。」呂夫人向來信奉「家和萬事興」，跟她的大兒媳婦相處得很是和睦。
不過在科舉還沒有盛行的時候，出身決定了一切。很少有庶齣子能有冒頭的機會，除非他們也從軍，立下軍功，才能真正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如蕭士及一樣的寒門庶族出身的男子。
她手裡抱著的牌位，應該就是呂中望的牌位吧？
她當然不能告訴諸素素，呂老爺的死，跟呂夫人有什麼關係。雖然這件事，也不可能成為什麼把柄。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把柄，除非他們敢栽贓嫁禍！
杜恆霜想了想自己成親后的這些年，禁不住笑了，道：「確實是這個理兒。但是，我不後悔。」
杜恆霜點點頭：「這是天生的，比不得。她有這樣的性子，這輩子就是再艱難，她也能活出頭。不過，現在有她大哥護著她，她所有的苦可算是過去了。」
婢生子、妾生子如果不能上族譜，也是一文錢都分不到，只能看嫡出兄弟的眼色，給他們分點兒手指縫裡漏出來的東西，能夠不餓死就行了，或者一輩子依附嫡出兄弟過活。
杜恆霜緩緩點頭：「外室子……是不能分。但是，話也不可說絕了。」
「你剛才說了，一個外室子不可能分家產，更不可能繼承爵位，那就沒有什麼可
「呂老爺？呂中望將軍？——當然記得啊……當初鬧得沸沸揚揚，這長安城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啊！」
她可是知道，呂家也是很豪富的，雖然不如蕭家家底，但是比很多世家大族都有實力多了。
「素素啊素素，你怎麼忘了？秋娘的孩子，就算能夠證實是呂老爺的遺腹子，那也是外室子！——你什麼時候聽過外室子能分家產的？！」杜恆霜很是不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諸素素怎麼又犯糊塗了？
「那不就得了？既然秋娘的孩子不足為懼，你還擔心什麼呢？」諸素素不解，她看見杜恆霜還是柳眉輕鎖，愁緒仍在。
她就親眼見過好幾次。一次是她的一個遠親，男人突然去世，家裡還在辦喪事，就有那男人的小三帶著孩子上門，要求分男人的家產。她的遠親剛剛遭受丈夫去世的打擊，緊接著就發現了丈夫對她不忠，而且還在外面生了私生子。
「你笑什麼？！」諸素素瞪大眼睛：「難道我說錯了？」
諸素素將大大的臍橙用小銀刀破開了，命人給兩個孩子送過去吃，一邊對杜恆霜道：「我到現在才想明白，原來是日子是人過出來的，不是用腦子想出來的。比如說成親這種事，我以前設想過許多種情形，自負什麼情況都考慮到了，但是到了現在，才發現以前想的那些情形，沒一個靠譜。」
杜恆霜知道，呂中望雖然是「被死亡」，但是他不是被毒死，也不是被打死，或者用利器殺死。他的死，可以說是自自然然水到渠成的結果。
一聽見秋娘這個名字，杜恆霜猛地醒悟。
「我想起來了！」一個婦人捂住嘴：「她還真膽大！還真敢回來！」
杜恆霜見這邊已經沒什麼事了，就跟蕭士及一起回柱國公府去了。她知道，就算那秋娘要鬧事，也要等到蕭嫣然三天回門之後。
杜恆霜聽
如果他們膽敢在三天回門之前又上門來搗亂，蕭士及也不是吃素的。
她見過那個秋娘好幾次。
第一次，是在蕭士及帶兵出征江陵，攻打反叛的江陵大將蕭銑的時候。他們在長安城外的十里長亭誓師南下，杜恆霜偷偷帶著兩個孩子去送他，結果沒有送到蕭士及，反而看了呂中望和他外室秋娘的一出好戲。
杜恆霜想了一想，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面說，秋娘都不會有任何翻案的機會，便平靜下來，往前走了幾步。
但是從軍也是一條險之又險的路。一將功成萬骨枯可不是說著玩的，而那些大戶人家的庶子自小也是過著富貴生活，能去戰場上吃苦，謀一條出路的庶子就更少了。
她眯起一雙好看的剪水雙瞳，看向門外的院子里，想著剛才看見的那遍身縞素女子的面容，還真的跟她記憶中那個秋娘重疊起來。
蕭士及笑著拍拍她的手，跟著呂大郎去花廳吃酒去了。
回來之後第二天，杜恆霜想起來好久沒有去安國公府跟諸素素說過話了，就帶上一些廚房剛做的小點心，帶著最小的陽哥兒，去安國公府串門去了。
杜恆霜去洞房，蕭士及是大男人，當然不會過去。
「不好！秋娘的兒子應該是上了呂家族譜了！」杜恆霜霍地一下子站起來：「我要給呂夫人提醒一聲。」
「誰？是誰？」周圍人的興趣都上來了，紛紛過來交頭接耳。
這秋娘，不會也想來這一招吧！
「那你說，到底還有什麼能讓那秋娘有倚仗的？」諸素素瞪大眼睛看著杜恆霜：「我能想到的，她的目的，一是為了錢財，二是為了爵位，除此以外，她還想做什麼？——她不可能是為了進呂家的門，然後給呂老爺守寡吧？如果她這麼做了，我倒是服她，以後再不說她壞話了！」諸素素拍著桌子發誓。
見杜恆霜帶著小兒子過來坐坐，她也正好偷個懶，陪杜恆霜
此時已經快到臘月了，諸素素沒有去諸氏醫館坐診，而是在家裡準備過年的事項。
想到這裏，杜恆霜心裏一動。剛才那個小胖孩，看上去好像也就兩歲多的樣子。
有些有出息的庶子，會借分家之際，脫離家族，自去謀一條生路。
難道……她也知道了呂中望到底是怎麼死的？！
杜恆霜回頭，看見是呂夫人來了，笑道：「做婆母的不會現在就來喝媳婦茶吧？」
杜恆霜笑道：「做人媳婦，當然有要守的本份。她若是做錯事，您該罰的要罰，不要姑息。只要不有意挑她的錯兒，就是她的福氣了。」
杜恆霜來到呂二郎和蕭嫣然的洞房，看見這裏里裡外外都是呂家的親戚女眷，就在外面略站了站，往裡面打量了幾眼。
這個時候，秋娘帶著孩子到呂家做什麼？
「那是自然，還用你說？」杜恆霜吃了一口水晶玉露團。諸素素提起三朝回門，杜恆霜倒是想起了秋娘的事，就跟諸素素道：「忘了跟你說拜堂的時候發生的事兒。」說著，就把秋娘遍身縞素、帶著兒子、抱著牌位而來，企圖搗亂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道：「幸虧我們國公爺這一次見機得快，不然我們嫣然又要吃一次虧了。」
諸素素一窒。她一心想著前世的那些事情，倒是把這一點給忘了。
後來法院硬是把一半家產判給了那小三的孩子，因為她能拿得出生鑒定證明。
杜恆霜搖搖頭：「我知道應該是不足為懼。可是，我一想到連呂家的族長都跟秋娘是一路的，就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這麼簡單吧？」
諸素素知道封家封儉的那件事，忙道：「那封家沒有去藉機出氣吧？」
還有一次，是她的同事。男人在外面有了小三，生了兒子，那同事不想離婚，後來跟男人協定，把外面的私生子抱回來自己養。結果男人一死，那孩子的生母馬上上門，一邊要孩子，一邊要財產，官司打了好幾年，一直到她……都還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