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妝髻尚宣和
第694章 斷絕
呂夫人笑了笑，搖搖頭，讓下人把賬簿放到牆邊的條桌上，道：「你還是不信啊。也罷，你跟著我們老爺的時候，一直是外室。在我們老爺過世之前，你連這家的門檻都沒有跨進來過。我們老爺為了讓你死心塌地跟著他，在你面前誇大其詞也是有的。」
呂夫人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道：「今天請大家過來，一來是恭喜我們家的新夫人秋娘。二來呢，也是因為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兒都大了，秋娘又年輕，應該避嫌，所以我打算讓大家做個見證。」頓了頓，又道：「我們今天就分家。我們這一房，和秋娘這一房，分家。」
呂夫人聽秋娘說完了，才聲音輕緩地道：「你不信我說的話？老爺當年一直在外征戰，家裡的事情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的。你若不信，問問我們的外院大總管，他可是一直跟著老爺的。」呂夫人就要命人把呂家的大總管叫來。
這樣一想，秋娘的勇氣又上來了。她微笑著抬頭，看著一個俊逸的中年男子穩步走到堂前。
秋娘忍不住往呂家族長那裡看了好幾眼。
「當然。我可要現在立字據為證，把呂家公中的產業，全部轉到秋娘和她兒子名下。——我只帶走我的嫁妝，跟我的孩子們可以立刻離開呂家大宅。」呂夫人淡淡地道，顯然早有準備。
本來正是滿臉含笑的秋娘聽見這段話，來不及收住臉上的笑容，整個人僵在那裡。
秋娘完全相信，為了不看見自己出現她面前，呂夫人肯定是願意「凈身出戶」的，很多這樣被擠出去的所謂「原配」們，不都喜歡玩這手嗎？好像不求任何財產，才能顯得她們很有骨氣一樣，就連呂夫人這樣看著很彪悍的原配也不例外，其實都是傻逼……
呂家族長的臉色也黑如鍋底。但是他們剛才太心急，在分家書上連手印都摁了，現在想反悔都不成了。
秋娘在心裏悶笑著，連連點頭：「那好。既然您
呂夫人這邊一邊簽著分家的協議，一邊命人去搬自己的嫁妝，還有通知兒媳婦們，自己陪嫁的下人，以及兩個兒媳陪嫁的下人，讓他們都搬出去。
「你說真的？」秋娘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在他們面前哭窮，想騙誰？！當他們是傻子嗎……
那邊熱火朝天的在搬東西，這邊堂上的筵席也是沸沸揚揚。
諸素素想：這樣有戰鬥力的呂夫人居然完全退讓了，這不科學……
呂家族長懷著這個火熱的信念，很快就在眾賓客的見證之下，主持了呂家這一房的分家儀式。
杜恆霜一聽就大怒，冷笑道：「你說這話，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們國公爺跟他妹子，準備了多少嫁妝再來說話！我們家大姑奶奶也要夾帶你們呂家的東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不瞞你們，把我們蕭家大姑奶奶的嫁妝單子拿出來看一看，你們呂家公中產業再加十倍，也比不上我們蕭家大姑奶奶的嫁妝！」
秋娘和呂家族長一下子瞪大眼睛，異口同聲地道：「我們要看嫁妝單子！」
這話一出，連見多識廣的呂家族長都愣了，他眼神閃爍不定，急速思考著。
呂家族長也沉下臉，道：「分家不是鬧著玩的，怎麼能說分就分？！——我不同意！」
當然這些話，也沒有必要在賓客面前說了。一來過了這麼些年，再拿出來說也沒意思了。二來呂中望過世了，現在不管什麼事，都是死無對證，只看秋娘怎麼說而已。
這件事，呂夫人早兩天就跟兩個兒媳婦說好了，她們也很懂事，早早地把東西都收拾好，等著分家的這一天。
這樣大的宅子，還是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就算是寅吃卯糧，光這所宅子也值他們呂家宗族所有祖田的價錢了……
呂家沉吟道：「你真的只要十畝祭田？不要別的？」
呂夫人點點頭：「隨你。」說完揮揮手，讓呂管事下去了。
呂夫人就把蕭嫣然的嫁妝單子給秋娘和呂家族長看，帶著歉意道：「二郎媳婦一向好性兒，但是她哥嫂可不是好說話的，我想你們也知道的。若是惹惱了秦國夫人和柱國公，咱們家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呂夫人說完這段話，有意停頓了一下，往大廳里的各位客人面前掃了一眼。
秋娘冷笑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我現在不查。等今日過後，我封了庫房的門，再挨個查。」
秋娘聽出了呂夫人的弦外之音，氣得心都痛了，她捂著胸口，帶著怒氣，壓低聲音道：「呂夫人，您這麼說，未免太不給老爺面子了。這個家是老爺的，老爺會不知道家裡的狀況？再說，我圖的是老爺這個人待我好，又不是別的東西？你若真的認為我是貪圖錢財的小人，我也不會在老爺過世之後，還要想著一心回來為他守節了。」
這樣說，秋娘卻是馬上就信了。因她知道，自己給呂夫人添了多少堵……
秋娘接過來看了看，又給呂家族長看。
但是人家也沒有帶走呂家公中的東西，只是搬走人家的嫁妝而已……
這個便宜，實在是太大了。不佔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見過各位大人、夫人。」那中年男子呂夫人拱了拱手，又對著眾賓客躬身行禮，很是恭敬。
輪到蕭嫣然搬東西的時候，那守門的受不了了，跑回來對呂家族長道：「呂二郎的媳婦有夾帶，她要搬的東西太多了，我們懷疑她將呂家公中的東西搬走了。」
呂夫人回身斂衽福了一福，淡笑著道：「兩位別生氣。既然是我提出來的分家，自然不會佔秋娘這一房的便宜。事實上，既然我們過世的老爺有信函留下，說要把他的爵位和軍職都留給秋娘生的兒子，我估摸著，這份家產，也是要
在那個時候，秋娘能夠抓到手的最好男人，只有呂中望而已……
呂夫人等大家吃過一輪，又聽到婆子回報，說東西都搬完了，就站起來笑道：「今天請大家過來，還有一件事，也是要請大家做個見證。」說著，她停下來看了鴉雀無聲的眾人一眼。
這是說她是看著呂中望有錢有勢，才一心跟著他的？
秋娘怔怔地站在那裡，有些無助地飛快地睃了呂家族長一眼，只看見呂家族長虎著臉坐在上首，不發一言，只好跟著低下頭，看呂夫人到底要玩什麼花樣兒。她想到自己各種手續都辦全了，是板上釘釘的呂家人，呂夫人再怎樣，也不好在她進門的第一天就把她趕出去。
呂夫人笑盈盈地盯著秋娘：「秋娘，你想好沒有？」
她本來以為，呂夫人要分家，肯定是故意為難她，不想給她分財產。可是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呂夫人說得清清楚楚。除了十畝祭田，呂夫人這一房什麼都不要！
秋娘不由得心動起來。
坐在上首的呂家族長眼裡閃過一絲精光，但是轉頭就向這大廳掃了一眼。
呂夫人專註地聽著，不斷點頭，還不是用帕子擦拭眼角，似乎被秋娘的話感動了。但她在心裏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屑。
呂管事就把呂家的狀況又說了一遍，末了，還指著那些賬簿道：「您要不信，就找人去查帳去。」
杜恆霜和諸素素在堂下坐著，看著這一幕，不由對視一眼。
就如呂夫人所說，他們只要了十畝祭田，別的所有的房產、鋪子和田莊，都給了秋娘和她兒子。
如果不分家，她有把握，
秋娘一看蕭嫣然的嫁妝單子，幾乎悔得腸子都青了！
「秦國夫人說笑了，他們怎麼會看見嫁妝單子就後悔呢？人家又不是圖錢，人家是圖的呂中望將軍這個死人哦……活活活……」諸素素笑得十分幸災樂禍。
呂家族長咳嗽一聲，看向秋娘。
是，秋娘說得似乎是振振有詞，說她跟著呂中望，不是圖他的權勢地位。其實真正的情況是，呂中望，是秋娘那個時候能夠接觸到的最有權勢、家世最好的男人。比呂中望更年輕、更有權勢的男人不是沒有，但是這種男人，不是秋娘能用那種手段高攀得上的。
秋娘吃了一驚，沒想到呂夫人居然就這樣讓她過關了。
呂夫人羞得滿臉通紅，對杜恆霜道：「秦國夫人，讓您見笑了。」
秋娘明白過來，臉上笑意猶存，慢條斯理地道：「姐姐您說笑了。老爺在世的時候，跟我提起過呂家的豪富。」說著，看了一眼呂夫人送上來的賬簿，並不接過來，只是道：「家裡的狀況是好是壞，我心裏有本帳的，斷不會到拆東牆補西牆的地步。您這樣說，實在是太傷老爺的臉面了。」
她只聽見呂夫人在堂上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跟呂中望和離！——就算他已經死了兩年了，我也不要再做他的妻子！一想到他對我們母子做的事情，我就噁心！縱然我死了，我也不要跟他葬在一個祖墳！」
呂家族長是個精細人，為了不讓呂夫人這一房的人把屬於呂家公中的東西帶走，專門派人在門口守著，凡是搬東西出去，都要仔細查看。
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自己進了呂家門，呂家的事，就不能由她一個人說了算了……
既然簽了字，畫了押，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呂夫人他們把院子都搬空了。
「我不同意！」秋娘立刻尖叫起來。
「既然這樣，揀日不如撞日。要分家，今日就分了吧。」呂
不管怎麼說，這個門檻她是進了，想要她出去，可沒那麼容易。
只要他們有了這些長安的產業，他們族長這一房，就不用在呂家祖籍那個窮地方待著了，他們完全可以來到長安，重振呂家的輝煌！
眾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都覺得事情好像不會善罷甘休了。
呂家族長想了想，就這冊子上的幾處宅院、鋪子，還有城外的田莊，只要落在自己手裡，呂夫人他們欠再多的債，大概都還得清的。在他內心深處，還是認為呂夫人說的債務，不過是婦道人家不懂經營造成的結果，遠沒有她說的那麼嚴重。
秋娘不知道呂夫人又要整什麼妖蛾子，頓時心都要蹦出腔子了。
她怎麼會答應了分家呢？！
這邊說著話，蕭嫣然的陪嫁婆子已經拿著嫁妝單子過來了，對呂夫人道：「夫人，少夫人在二門上候著呢。」
開玩笑，現在分家，她能夠分到什麼？！她又不是傻子！
「還需要族長做什麼主呢？我剛才說了，除了那十畝祭田，我們這一房，什麼都不要。我帶走的，只有我的嫁妝，我兒子們帶走的，是他們的產業和他們媳婦的嫁妝。除此以外，呂家公中的產業，都在這本冊子上，你可以讓族長大人派人點數，看看我們會不會帶走一絲一毫不屬於我們的東西。」呂夫人說得十分磊落，把呂家產業的冊子也拿了出來。
杜恆霜在旁邊笑道：「喲，這是後悔了吧？怎麼不說話了？」
「我當然是不想放手的。」呂夫人換了愁容：「不過，我更不想看見你們母子的臉天天出現在我面前。所以我寧願放棄呂家的產業，只求以後日子過得清靜，不要再跟你烏眼雞一樣地鬥來鬥去。」呂夫人像是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呂夫人先對賓客介紹：「這是我們外院的大總管呂管事。」又道：「把咱們家裡的情形說一說吧，秋娘不心我說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