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妝髻尚宣和
第733章 榮歸
「無知蠢貨，功高震主你懂不懂？——不懂就不要亂吠！」齊月仙似乎忍不住了，跟著反唇相譏。
穆夜來心頭一動，笑著從車裡下來，往蕭士及面前款款走過去，擋在他面前，福身行禮道：「柱國公……」
這個王可不比那些虛銜的王公，而是要真正裂土封邑，有實權的王公，還是軍事上的強人……
當她聽見蕭士及回絕了永徽帝封王的提議，心裏很是複雜。
許紹站在人群中，看著蕭士及越發成熟圓滑，鋒芒盡斂，很是感慨，也越發警惕起來。
甚至連在場的文臣武將，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封王？！
如果……是她在他身邊，肯定會幫他運籌帷幄，拿下這個王位……
突厥人一直是大齊北部的心腹之患。
和平從來是打出來的，不是退讓跪求出來的。此是后話不提。
如今這一趟打得狠，再加上兩年前秦國夫人杜恆霜在秦州城外引野馬踩死數萬金狼鐵騎，並且射死突厥上一代的可汗，這兩次打擊，徹底瓦解了突厥人再次興兵南下的鬥志和可能。
蕭士及沉著臉，在葬虎嶺上上下下走了一夜，看著逐漸堆起來的兩座屍山，面色越來越冷峻。
突厥人那邊，比大齊人這邊要大兩三倍。
「一喜你葬虎嶺大捷，這第二喜嘛，當然是你又要做爹了……」
這一次的人，比上一次他從江陵大捷回來時候的人，更要多了十倍！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年這一場突厥圍城，可是兩年前就發生了，這一世，如何遲了兩年呢？
「好！」永徽帝被蕭士及說得熱血沸騰，伸手舉起一碗早就準備好的慶功酒，灑在他面前的土地上，道：「這第一碗酒，敬我大齊勇敢的將士們！我大齊，以你們為榮！——這九千九百大齊玄甲軍的名字，將永遠載入我大齊的青史，讓後世銘記！」
對於蕭士及，雖然沒有再堅持給他封王，但是把他的食邑又加厚一倍，俸祿也翻了一番。
如今正是八月
蕭士及跟永徽帝交接完虎符，便往杜恆霜這邊走過來。
穆夜來冷哼一聲，可是看在諸素素是神醫份上，她也不敢得罪她，只好將這口氣咽下去，往蕭士及那邊飛快地睃了一眼，轉身回到自家車上。
「是嗎？」邵氏笑了笑，對著前面的車夫道：「好了，回去吧。記得把賀禮送到柱國公府上。」
同上一次他從江陵大捷回來時候的冷清、尷尬和屈辱相比，這一次，實在是天差地別。
好在第二天一大早，那些早先被派到北方的大齊軍士陸續回防，和蕭士及匯合，接手了下面打掃戰場的後續工作，蕭士及才得以帶著那倖存的數十名將士，回到長安。
龍淑芝束著手站在蕭泰及身邊，雖然半垂著頭，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蕭士及在永徽帝面前單膝下跪，拱手道：「啟奏陛下，士及幸不辱命，全殲突厥金狼鐵騎于葬虎嶺！——突厥二十年內，無法再度南侵！」
那九千九百多個大齊將士，都含笑捐軀在葬虎嶺，和三四萬威震天下的突厥金狼鐵騎同歸於盡，一個大齊兵士，平均拼掉三個突厥金狼鐵騎！
平哥兒崇拜地看著蕭士及，一雙眼睛簡直看不到別人。
永徽帝眼角都有些濕潤，緩緩點頭道：「好，柱國公實乃國之棟樑！——如朕在你出征前所說，如果你能打退突厥人，朕讓你裂土封王！」
「當然。」齊月仙淡淡地道：「這些朝堂上的東西，你不懂的。大哥軍功卓越，大齊無人能及，他何必要封什麼王呢？一旦封王，他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定要除之而後快了。」
「是，我回來了。」蕭士及點頭，摸了摸平哥兒的頭。
杜恆霜這邊看著蕭士及：「你回來了。」
看見他們回來了，都迎上去。
「是！」剩下的兵士響亮地答道，開始在屍堆里翻檢
以往年間，突厥人就算不像今年這樣大舉南侵，但也時不時派小隊出來騷擾一下，劫掠一把，也屠個小鎮，搶個集市啥的，讓大齊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方能消心頭之恨。
穆夜來正色道：「我是去代大都督恭賀柱國公葬虎嶺大捷。咱們大都督一直很欣賞柱國公，姐姐您不是不曉得吧？」
杜恆霜和蕭士及交換一個眼神，忙岔開話題，笑道：「是呢，都說得有道理。我倒是沒想這麼多，就覺得做王爺的位置雖然高，可是責任也大，而且以後說不定更要經常出去辦差，我可是不想你們大哥經常出去。他這一趟受了這麼多傷，可要好好休養才是。再說了，大齊以後，大概不是宗室不能封王了，我們還是不要做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吧。」說著，又命人去安國公府請諸素素過來給蕭士及瞧傷。
穆夜來剛坐完月子，說動了大夫人邵氏，一起過來看熱鬧。
周圍的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不時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說一聲：「柱國公，多虧有你啊！」
蕭士及封王，對大齊並非好事啊……
「怎麼會？！我大哥是大齊戰神！誰敢動他？！」蕭泰及很是暴怒，差一點就要跳起來了。
蕭士及將頭盔取下來，抱在懷裡，四處走著看著，道：「找一找，看還有沒有活著的弟兄。還有那些突厥人，如果發現有活著的，再補一刀！」
蕭士及有些奇怪地看了蕭泰及一眼。在他的印象里，蕭泰及一直是個很能忍的人。從來沒有這樣在公開的場合跟人起過爭執。
蕭士及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將榮耀的光芒讓給了永徽帝。
好在蕭士及聰明，及時推辭了，不然的話，這一對君臣關係，還真是難說能不能善終。
身邊的婆子應了一聲，跟著回到崇康坊的伯爵府。
不過，他的運氣還不錯，雖然受了很多的傷，但是他活著回來了。和那九千九百埋骨葬虎嶺
杜恆霜帶著三個孩子，靜靜地看著蕭士及，對他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決定。
屋裡剛才一直在看熱鬧的人才圍過來，紛紛向蕭士及問好，又關心他的傷勢。
一想到死在葬虎嶺的同袍，他就揪心地難受，很難做到泰然處之地享受這樣的榮華富貴。
從此以後，突厥人再不敢稱他們的「金狼鐵騎」威震天下、以一當十。
他們找得極為仔細用心，將自己人和敵人的屍體一一分開。
他婉拒封王的提議，也不僅僅是擔心功高震主，而是，他是真的不忍心將功勞全套在自己身上。
大齊的王位有多難得，她可是知道的。
「還好，都是輕傷。打仗嘛，怎麼會不受傷呢？這一次，實在是險之又險。」蕭士及嘆一口氣，他是真的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打這一場仗。只要能把突厥的金狼鐵騎全數留在葬虎嶺，他就算是身受千刀萬剮，他也認了。
但是比上次多那麼多的人，也不妨礙他一眼看見穿著一身海棠紅長裙的杜恆霜。
回到柱國公府，蕭泰及、齊月仙、龍淑芝，還有蕭嫣然、呂二郎，以及杜恆雪、許言邦，都在府里候著他們。
許紹皺起眉頭，覺得自己的頭髮又要白一半了……
當蕭泰及知道陛下要給大哥封王，卻被大哥婉拒之後，不由埋怨道：「大哥，陛下都提出來了，你何必要拒絕呢？若是惹惱了陛下，豈不是得不償失？」
頡利可汗長嘆一聲：「有蕭士及在，我突厥人無法南侵！」然後帶著殘兵敗將離開了中原，回返大漠深處的突厥王庭。
那麼多的屍體，要燒得乾乾淨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蕭士及帶著這數十個人回到長安郊外的十里長亭的時候，簡直被洶湧的人潮嚇到了。
圍觀的群眾這一次歡呼起來。
諸素素和安子常是一起過來的，一進門就道：「蕭大哥，你是雙喜臨門啊。」
「什麼老成之舉？！這也叫老成之舉？」當著
蕭士及深吸一口氣，再次拱手道：「陛下，這一次葬虎嶺大捷，不是士及一個人的功勞，而是我大齊玄甲軍所有人的功勞！——士及不願封王，願將此功，與這一次參与葬虎嶺大捷的所有兵士共享！」
有些大齊軍士臨死為了多拖幾個突厥人下水，死死抱住突厥人，拉脫他們的時候，以至於手都斷了……
這一場葬虎嶺大捷的戰役，早就傳到長安。
蕭士及指了指他身後那一百來個渾身盔甲破爛，到處是傷的兵士，道：「陛下請看，臣這一次，帶去一萬玄甲軍，只活著回來數十人，我們有九千九百多個兄弟，埋骨葬虎嶺，和突厥人的金狼鐵騎同歸於盡！——突厥人的金狼鐵騎，曾經是縱橫天下的雄兵，戰力強悍，向來以一當十。可是這一次，我們每一個死去的弟兄，都砍死了三個或者四個金狼鐵騎！從此以後，不是金狼鐵騎縱橫天下，而是我大齊強兵縱橫天下！」
「把他們的耳朵割下來，帶回長安。其餘的，都燒了。」蕭士及先命令那些兵士將突厥人的屍體都處理掉。
諸素素走過來，繞著穆夜來轉了兩圈，嗤笑一聲，道：「封二夫人，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再說了，沒有金剛鑽，就不要攬瓷器活。你這個樣子，你不怕封大都督回來不高興？」這是當眾給他戴綠帽的節奏吧？
穆夜來想不明白，甩甩頭，暫時將此事按下。
杜恆霜也在想著那一次的江陵大捷，默默地出神。
永徽帝站在皇輦之上，背著手，面含微笑，靜靜地看著他。
蕭士及還沒有說話，齊月仙卻已經反駁道：「二爺，話不是這麼說。大哥婉拒封王，才是老成之舉。」
蕭士及卻直直地繞過她，目不斜視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理也不理她，當沒看見一樣，將穆夜來晾在當地，鬧了個大紅臉。
永徽帝的話一出，在場的官
蕭士及站了起來，道：「陛下，您以為我是故作姿態地推辭嗎？——不，我是真心覺得自己不配封王。您知道嗎？」蕭士及往四周的人群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看著蕭士及。
他不知道，自此以後，這「葬虎嶺」，就被當地人叫做「葬胡嶺」，以紀念這一次慘烈無比但是大獲全勝的戰役。
「將軍，這裏的弟兄怎麼辦？」蕭士及的親衛渾身是血，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混著血色泥土，看上去很是可怕。
「什麼雙喜？」
這一仗之後，只要蕭士及還活著，突厥人就不敢踏入大齊疆域一步。
此子大器已成，日後，他們許氏家族到底能不能逃過來日的那一劫呢？
只有我大齊男兒，才是以少勝多的勇兵悍將！
雖然頭上戴著長長的幕離，遮住了臉，蕭士及也看得出來，那就是他心裏一直挂念的霜兒……
蕭士及心裏暖融融的，和杜恆霜，以及三個孩子一起回了家。
蕭士及想了想，一把將平哥兒和陽哥兒都抱了起來，然後跟抱著安姐兒的杜恆霜一起往柱國公府的大車走過去。
邵氏笑眯眯地看著她爬上來，道：「你去找柱國公說什麼去了？」
永徽帝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然後給這些戰死的將士都記下軍功，頒下賞賜。
蕭士及對著她招了招手，微微一笑，便從馬上下來，往永徽帝那邊大步走了過去。
永徽帝還是微笑著，淡淡地道：「士及，你不要推辭了。朕說出口的話，怎麼會收回呢？——朕要封你王，哪個敢說個『不』字？！你也別想多了，朕信你不疑，不要婆婆媽媽，小肚雞腸地跟個娘兒們一樣！」
簡單說，背後插刀子的事，蕭泰及做得出來。但是人前跟人吵架，還是跟自己尚的縣主吵架，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周圍的人群聽見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一下子歡呼起來。
蕭士及這邊清點兵將，發現他帶出來的一萬玄甲軍，存活下來的不到一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