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年年春草綠
第805章 證據
平哥兒想了想，也笑了，道：「當然不會。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許大人深謀遠慮，自然事事妥當。那色波遠道而來，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只是可惜了，年紀輕輕就葬身在異國他鄉。只是以後她家裡人找來呢？」
這女子在面紗后撇了撇嘴，垂眸掩飾住自己不屑的神色，放下手裡的茶杯，淡然道：「可是我娘和我都是故國之女……」
許紹收起笑容，臉上波平浪靜。
平哥兒以為是這個原因，許紹才下毒手的。
那色波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權衡許紹話里的真假。
那色波很是慌亂。她咬了咬下唇，頭一次有些後悔主動請纓來做這件事。——許紹這個老狐狸，果然不負「老狐狸」之名……
「嗯，知道了。領她來見我吧。」許紹去了外書房。
「去找一個姓那色波的女子。」許紹對自己的隨從補充道。
許紹不在家。
許紹又問平哥兒：「你一個人在外不容易，有空多去我家坐坐。言邦是你小姨夫，言朝是你小舅舅，還有你外祖母，平日都念叨你呢。——都是一家人，別客氣。」
她回到新豐客棧，一想到許紹的話就氣得要發狂。
這女子不會還想得到宗室女的待遇吧？
許紹點點頭：「你既然想得這樣明白，也不用我多說了。——來人。」他將自己的隨從叫來：「去東市的新豐客棧，找……」他看了看平哥兒。
平哥兒坐了一會兒，跟方嫵娘說了幾句話，便悶悶地回家了。
「那人是誰？」許紹又追問道，他緊緊盯著那色波，想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
大齊是滅了大周奪的天下，而且突厥人的王庭那裡，還有兩個一直致力於推翻大齊的前朝大周公主呢。
許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留著她在長安城興風作浪。
許紹想了想，道：「領她來外書房見我。——現在誰在陪著她？」
平哥兒直言不諱地道：「聽說那色波突然死了，我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心
「多謝許大人關照，我一定會去的。」
這個女子叫他大司馬，當然是提醒他前朝大周也待他不薄……
許紹揮揮手，讓下人把書房的門關上，只留那個女子坐下來。
那色波被許紹問得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極力回想她來的時候，那人囑咐她的話。
避而不談？
許紹笑道：「年輕人總是心慈手軟。我年紀大了，只想護著我這一大家子人。我問你，平哥兒，若是有人藉此來危害你們蕭家人，你會放過她嗎？」
許紹坐直了身子，森然問道：「證據？什麼證據？」
過了許久，那色波才想好說辭，端然道：「許大人，您否認也沒用。您就是大周的大司馬，世人皆知。」
居然敢看不起她？！——等她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柱國公蕭士及，告訴他，他的殺父仇人，就是許紹的原配妻子，看他還能如何得瑟？！
「回老爺的話，是大夫人。」就是如今主持許家後院中饋的大兒媳謝氏。
「那色波，我不知道你娘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娘和你是誰。不過我提醒你一句，就算你娘真的是前朝大周的宗室女，既已和親出嫁，她就跟大周再無關聯。說什麼故國之女，你不覺得太過諷刺嗎？還是你父國已經滅亡了？所以你稱自己是『故國之女』？」許紹一般很少說話，但是只要需要說話的時候，他從不沉默。
看那色波這人的樣子，應該就是出來跑腿的小嘍啰，絕對不是什麼大人物。
許紹也笑了。看來那色波並不知道是誰。也對，這幾乎成了那色波她主子最後一張底牌了，怎麼可能隨便跟人說呢？
那女子抬眸，怔怔地點點頭。
平哥兒頭疼，命人將這小丫鬟扶起來，道：「你先在這裏歇著，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說著，轉身又上馬，先往新豐客棧去了。在那裡轉了一圈，毫無頭緒，他只好又去了許家。
第二天，平哥兒從衙門裡回家的時候，看見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抱著一個包袱，滿臉驚恐地在柱國公院牆底下抱膝坐著。
「安伯父，我想回范陽一趟。能不能托您幫我照看我家一下？」安子常點點頭，試探著問道：「你回家，是一個人，還是要帶別人回去？」
許紹忍不住又笑了，搖頭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當然是前朝的大司馬，太上皇還曾經是前朝的齊國公呢。也是世人皆知。那又怎樣呢？世易時移，已經換了主子了。你和你的主子的大夢還沒有醒過來嗎？」
「要威脅我，拿出點兒實在些的證據。——用個破鐲子，就打算逼我就範，是我許紹在你主子眼裡這麼不堪一擊呢，還是你主子自己白日夢做多了，以為人人都要按她做的白日夢走下去？！」許紹的話句句語帶玄機，似乎已經看穿了那色波的企圖。
「你——！」那色波被許紹的話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不再是剛才那樣不動如山的樣子了。
「總之，只要你願意幫助我們，我們以後一定不會虧待你。那些證據都會給你送回來，你這輩子都不用再擔心了。」那色波微笑著說完最後一句話，滿意地看見許紹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許紹面不改色，微笑著道：「這話我聽不懂。那鐲子是刻了字，還是畫了畫？如何能證明就是我妻子的鐲子？——我能不能也拿一個鐲子出來，說是你娘親的鐲子？」
許紹笑了笑，道：「原來是這事。我倒是什麼事兒呢。你知道的，她是從西域來的，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舊疾發作突然死了也是有的。你難道還要為一個前朝餘孽的女
那色波憤憤地睡著了，第二天，她再也沒有醒過來。
平哥兒垂眸，手裡緊緊抓著太師椅的扶手，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明白了。」
「……那個金鑲玉的鐲子，你從哪裡得來的？我不記得我妻子有過這個鐲子。」許紹面對那色波，居然斷然否認那鐲子是他妻子的。
平哥兒看了她一眼，認出來是那色波身邊帶著的小丫鬟，皺著眉頭道：「又怎麼啦？你家小姐呢？」
那色波笑了笑：「那人是誰，天知、地知、你知，我們知。」
許紹手裡把玩著一塊青金石的鎮紙，面無表情地聽那色波滔滔不絕，給他畫出一塊又一塊大餅。
「既然你不知道，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請回吧，跟你主子說，下回派個能幹點兒的人過來。你這種貨色，殺了你都髒了我的手。——送客！」許紹揚聲對著門外叫道。
那小丫鬟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不知道，不知道。仵作早上來了，說是舊疾複發，已經把她的屍體拖走了。我……我是偷偷跑出來的。」說著，拽著平哥兒的衣角嚎啕大哭。
那色波忡然變色，壓低聲音道：「你說什麼？什麼……什麼主子……」
看見平哥兒從馬上下來，那小丫鬟從牆根底下衝出來，道：「蕭大人救命啊！」
她進許紹外書房喝的那口茶，就註定了她的結局。
那女子看著許紹嫣然一笑，斂身行禮道：「真是不容易啊，終於見到您了。」
許紹哈哈一笑，打斷了那女子的話：「那色波？你是姓那色波吧？」
許紹對這個女子的身份還是充滿懷疑，但是他並沒有在平哥兒面前表現出來，淡笑著道：「既然是當年和親宗室女的後裔，那跟我們確實也有些親戚關係。只是這關係有些遠了。不知道她來長安，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在塞外過不下去了？她娘親還活著嗎？」
「你別後悔！」那色波恨恨地道，起身離去。
隨從應了，匆匆離開
那色波惱怒，伸手輕輕拍了桌子一下：「許大人，您這樣未免不夠光明正大吧？——那明明就是您原配嫡妻用來傳送信息的鐲子，您居然敢一口咬定不認識？！」
那色波一直號稱是前朝和親宗室女的後裔，又說跟許紹是親戚，若是被別人曉得了，在永徽帝面前上點眼藥，許紹的兩個兒子就會又被人推到風尖浪口了。
她身材高挑豐滿，發色深褐色，眼珠的顏色也和中原的人不一樣，看上去，確實是西域那邊女子的模樣，但也混雜有中原的血統。
「別叫我大司馬。我如今是大齊的京兆尹，你可以叫我許大人。」許紹搖搖頭，糾正那女子的叫法。
許紹回到家，便知道那個名叫「那色波」的女子已經在中堂候著了。
「……證據，我們當然有。這鐲子，只是看看你認不認得。——你既然不認得，那我們就沒有法子了。我……娘本來還認為你是忠義之士。投降大齊只是迫不得已。你妻子是前朝郡主，你兩個兒子都有前朝皇室血脈，而你，又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你這樣的人，不用大好處，當然不能打動你的。」那色波深吸兩口氣，鎮定下來，開始試圖說服許紹。
那小丫鬟哭著道：「我家小姐昨天從京兆尹府回到客棧，今天早上就死了！——我害怕有人也要殺我，就偷偷跑出來了。」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平哥兒。其實，她們這一行人當中，那色波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後之人，是這個小丫鬟。她當然年紀不算小，只是看起來比較嬌小而已。
「當然是你妻子當初追殺那人的證據。」那色波往後靠坐在交椅上，氣定神閑地欣賞著許紹難得露出來的動容之色：「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能把一半證據給你。」
許紹走了之後，平哥兒起身去了安國公府一趟，找安子常說話。
平哥兒搖搖頭：「這些事情我倒是不知，只是聽說她跟您有淵源，順手幫個忙而已。其實
許紹這麼說，幾乎是承認了這事是他做的，理由是他不想有人借他原配妻子的身份搞風搞雨。
「那色波，她說，她姓那色波。」平哥兒說了那女子的姓氏，一聽明顯就是西域那邊小國的姓氏。
許紹淡淡地道：「她是咎由自取。她家裡人要來，我照樣處置。」
「你來到底有什麼目的？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許紹意味深長地道。
這話表面上看，是承認了那女子的身份。
他也沒有苛責許紹，只是嘆息著道：「其實前朝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陛下也不是一個小心眼兒的人，對於這些前朝和親的宗室女，不會太過忌諱吧？」他還是心比較軟，不欺到他頭上，他都不會下狠手。
那女子坐下，伸手挽起面紗，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對許紹道：「大司馬……」
第二天，許紹又來了柱國公府一趟，問他：「聽說昨日你去我家裡找我，有事嗎？」
「哈哈哈哈，原來真的要帶人回去啊。」安子常雖然嘴裏在笑，眼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他恨不得抓住平哥兒的脖子搖晃，大聲斥問他：「我女兒有什麼不好？你丫的寧願找個雜種，也不願娶我女兒？！」
沒等多久，下人就領著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來到外書房。
在前朝大周時期，許紹的官職曾經是洛陽的大司馬。
外書房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幾個隨從進來，垂手對那色波道：「請。」
平哥兒一愣：「死了？從京兆尹府許家回來之後死的？怎麼死的？仵作呢？有沒有驗屍？」
許紹笑了笑，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坐吧。」又讓她喝茶。
平哥兒愕然：「您怎麼知道？」
平哥兒點點頭，起身送許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