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迷茫年代
第010章 未雨綢繆
笑眯眯的羅翔點燃煙，壓低了聲音：「阿姨呢？我媽在家可狠了，罰款為主皮肉教育為輔。」
「難得。」何詹忍不住誇獎道。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反而不是一貫優異的好學生，而是那回頭上岸些壞孩子。何詹還沒步入官場，心性之中向來以教師自居，因為鼓勵道：「路是自己走，天下是自己闖，好自為之啊。」
羅翔盡量笑得天真無邪，把胖大嬸電話亭賣報刊雜誌的前因後果細細說出，沒忘暗示他在做好人好事。
何詹哈哈大笑，連道：「這點，萬不可告訴你師母。」
打球的學生也趕來，和羅翔一起把麥苗兒送到校醫務室，又四下里尋找好不容易從花園裡找到談情說愛的護士。護士沒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精神，但起碼人還在醫務室五十米範圍內，值班的醫生更棒，據說帶兒子玩動物園去了。
太……強大了。
打牌下山的賈寶玉和許青從小賣部經過，看到羅翔在裏面忙乎大為吃驚，羅翔冷哼一聲：「麥苗兒招我做上門女婿，我幫老婆看店不行？」
何詹重拾筷子，親自給他夾了滿滿一筷子木耳肉片，心頭欣慰羅翔不是死讀書的獃子，卻不知有夢在手的人掌握了作弊的大殺器，這樣的調調，后時代的人誰不會說？
張淑蓉於是徹底放心，抬手請他喝茶。這時，房門開了，風塵僕僕的何詹拎著包和茶杯走進家門，見家有客人放緩了腳步。
羅翔打個冷戰，和心目中某人聯繫起來，再仰望那幅字不由充滿敬仰，但不論死活都要壓住心頭如火如荼的烈焰。
羅翔在五六個平方大小的客廳坐下，小小的客廳收拾得整齊，放了一台十九英寸電視櫃和一個堆滿書的書櫃，加上一張舊沙發擠得滿滿當當。沙發上還有兩床疊好的被子枕頭，羅翔想到何家有成年的女兒，便知道這是何詹晚上的睡床，他順手把報紙包好的香煙放在舊茶几下，挪挪屁股蹭著未來高級幹部的龍床
羅翔拿著繳獲的贓物回到小賣部，沒來得及高興便發現一包糖和整整一條煙不見了，他氣得大罵：「麻痹的，敢情九十年代初大學生就沒素質了！」
麥苗兒把他刨開，手腳麻利的收錢取貨，答道：「小富靠拼，大富靠智，要生活當然要吃苦耐勞。」
羅翔走近細看贈字的人名，無奈對草書認知太少，勉強認是兩個字，猜想第二字有「弓」的偏旁。
張淑蓉很驚訝，一個郵政局普通職員有什麼用處呢？
寶二爺和許大個相互看看，趁他忙裡忙外應付顧客，偷了兩包五牛煙就溜。幸好一位學生提醒，大怒的羅翔追出去。許青腳長溜之大吉，人胖跑不快的寶二爺被抓獲，哭兮兮的說道：「讀書人不算偷……」
汗水嘀嗒的羅翔連連點頭，「你一天到晚一個人忙碌，真不容易。」
何詹也和妻子眼望牆上的那一首《浪淘沙》，沉吟道：「表姐夫的話總是沒錯，既然這邊走不上去，改道當必須啊。」
杜英俊也不生氣，樂呵呵的湊上來，「俺的軍師呀，萬事齊備只欠東風，有交代囑咐的沒？」
羅翔意外不已，「居然會成語？」
「好啊。」酒足飯飽的羅翔打著飽嗝離開何家，何詹對張淑蓉嘆道：「為什麼要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呢？」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柳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走出的羅翔飯飽神虛，怪自己今兒個起早了，打算回寢室小補瞌睡。但在宿舍樓樓下，杜英俊從麥苗兒小賣部里衝出攔住去路，笑嘻嘻叫道：「軍師！」
羅翔拖他到牆角拐彎處，罵道：「我真的不認識你了。」
何詹吃了一驚，原以為這廝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羅翔老老實實說道：「我以前沒認真學習，現在才悔過，但這學期來不及金不換了。」
不多時到
羅翔打聽過了，何詹家在十一棟四單元六樓，住的是兩室一廳。他邊走邊感嘆，十年後老何家門口站有擋客的警衛，他此時能想到嗎？
「同學喜歡書法？」圍著圍裙出來見客的女主人客套道。
「吃，你就知道吃！」羅家門臭屁大大的說道，「咱們要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先！」
羅翔一面詛咒醫生全家被獅子囫圇吞棗，一面跑前跑后付費取葯拿繃帶，縫針的麥苗兒嘆道：「我不怪你，你先幫我看著小賣部去，丟了一塊糖賠我三塊。」
羅翔急忙答應，又跑回沒了窗玻璃的小賣部，見到地下的血暗自發狠：他果然是霉星，果然和我前世有仇今世有怨！
將近中年的張淑蓉笑著請他坐下，邊倒茶邊自豪的說道：「他是老何的親戚，人好有才華，是共青團書記還不忘學習，馬上要經濟學博士畢業。」
羅翔明知他是為偽造飯菜票一事如此高興，沉聲低喝：「你是誰？不認識。」
羅翔瞧到何詹臉色不錯，藍色衣服領口有白色的粉筆灰，自來熟的說道：「何老師才下課？」他笑呵呵的介紹自己，「您一定不記得我，前天在圖書館外扮林妹妹，含淚焚屍來著。」
羅翔愁苦的表示一定要維持兩門不及格的底線，否則按學校規定，一學期三門考試不及格以上者必須自動退學。
過了一會兒，頭部包裹成木乃伊的麥苗兒回來，看著羅翔手拿計算器算錢，滿頭大汗很可憐模樣，撲哧笑道：「小羅，生意不好做吧？」
一隻不知好歹的籃球滾到羅翔腳下，他一腳踢去，球風馳電掣飛走，正中小賣部的玻璃。羅翔聽見玻璃碎裂聲和女人的尖叫聲，木楞發獃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壞了！」
羅翔早準備了被胖大嬸點醒的例子，
羅翔慢騰騰走出寢室走下樓，刻意壓著的情感一旦揭開就永無止境的洶湧著，不管白樺還是仕途，都不足以引開激蕩的心緒。
羅翔看看手上的機械表，時針指到十一點四十，估計何詹家裡正在準備午飯。換了其他學生定不會這時上門，但他就打算趁吃飯前的當兒過去，一來家中十有八九人在，二來騙一餐飯吃更能加深何老師的印象。
其實，何詹在學校過得很是不得勁兒，他本不適合教書也不適合搞科研做學問，學苑裡大多數老師們看不起學生也有怪話，家中的確少有學生上門。
何詹為之大震，放下筷子說道：「詳細說說。」
羅翔看到她謹慎，恐怕自己是農學系學生，在考試前預先變著法子走關係。他胸有成竹的答道：「師母，我是食品系大三，羅翔。」
……
杜英俊小聲笑道：「我明白，你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席間，何詹不經意的問道：「知道《九十年代國家產業政策綱要》這事不？」
畫是新華書店買來的徐悲鴻駿馬圖，字幅卻是他人贈送何詹，抄得一首歐陽修的《浪淘沙》：
張淑蓉沒看出羅翔的異念，抱歉著表示何詹還沒下班，有事需等等。羅翔強抑激動，笑道：「師母，我是找您。」
一說一笑師生倆關係近了許多。何詹問道：「快期末考了，有把握不？」
羅翔在一旁看她有條不紊的忙和，呵呵說道：「我只聽過小勝憑智，大勝靠德。」
羅翔要了一張舊報紙包好香煙，和蜂擁打飯的學生們合流，再拐上銀杏樹小路，朝幾棟教師樓房走去。
何家開門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媽媽，她是何詹母親。聽說是學校學生求見老師，何媽媽熱情的請他進屋，又進廚房換出何詹的愛人張淑蓉。
羅翔三步並兩步跑過去，一眼瞧見麥苗兒手捂頭蹲在地上，手指縫裡
何詹立刻想起，笑著解釋給愛人聽，不忘誇獎他焚詩還關心環境衛生，比林姐姐強。張淑蓉也笑了，按照羅翔的短期規劃，把他當成有禮貌的優秀青年。
何詹讓他逗得一驚一咋，暗想這學子把「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成語用得妙，也諧趣一句，「兩門半不及格都沒關係，多半門下學期就見不到你了。」
羅翔不動聲色地換了稱呼，笑道：「張阿姨，我知道您不會收禮，這煙請給您的同事。呵呵，您不收下我不放心啊，要是拿不到報紙雜誌，我給學校丟臉啊。」
羅翔見他明說了便不搪塞，正色道：「送你八字方針：嚴肅緊張、小批量多渠道。」說罷揚長而去。
羅翔急忙轉身，恭恭敬敬叫了聲張師母，含含糊糊說道：「我爸喜歡這個，我雖然一竅不通，也覺得這字好。」
羅翔笑道：「不管是年初的稅費改革還是這份綱要，都是要促進產業政策與現代化進步的配套，體現的是鼓勵競爭。可見，國家是心中有數，要旗幟鮮明地把改革開放政策進行下去，完善下去。」
張淑蓉不停頷首，看羅翔的眼神親切許多，「不是太難，我上班時替你問問。」她又問道：「你是哪個系的學生？」
杜英俊默念一遍最新指示，兩手手指一一彎曲，嘟嚷道：「八字方針？文化人沒數！明明十個字！」他低頭微笑，「沒說見好就收的廢話，以前怎麼沒瞧出這廝心思活絡又知趣呢？」
羅翔不客氣的答應了，張淑蓉去到廚房再炒新鮮菜。羅翔拿起角落的水瓶作勢要給自己的茶杯倒水，先自自然然的給何詹上了水。
羅翔搖搖頭，「不出意料，有兩科要掛。」
羅翔清楚得很，放出要追逐的白樺大話，乃至一心一意上了這朵鮮花，都是聊以自慰緩解他在夢裡的失敗。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羅翔站起來叫了一聲何老師，想到牆上的字幅，為他的親
他自然想不到，我卻預先知道！這便是不可複製的優勢！羅翔心窩裡被常雅軍打擊的一顆心又火熱跳動起來。
何詹的表情微露欣慰，覺得他的一舉一動讓人輕鬆，沒外人的生疏，便不提香煙的事兒，摸出兜里小半包紅梅遞一支去，心有餘悸的說道：「我女兒是林則徐第二，好在中午沒空回家。」
羅翔點點頭，咽下嘴裏的飯菜，才說：「這是進一步改革開放的指示文件，是量變到質變的標誌」。
本來，羅翔準備買禮物到何詹家裡借口請何詹老婆幫胖大嬸的忙，拜訪一次拉近關係。但他被常雅軍的名字攪了心情，沒有丁點兒奮鬥的意志。
張淑蓉趁何詹洗手洗臉時正式邀請羅翔吃飯，又指著茶几上香煙包嚇唬道：「送禮送錯人了，你何老師不管畢業分配。」
羅翔乾乾一笑，「送人用。」經過麥苗兒流血的打岔，他重新燃起非凡的鬥志。
張淑蓉指著羅翔，一時半會兒光是笑著說不出話，來陪客的何詹不知究竟，待愛人說明事由看著羅翔也笑道，「小羅有一張巧嘴，留下巧嘴在家裡吃飯，我知道食堂星期天的飯菜很差。」
張淑蓉安排婆婆午睡，到客廳陪丈夫說話，看著牆上的字畫輕聲說道：「你定下決心沒有？科技副縣長的事兒？」
杜英俊洋洋得意：「別門縫裡敲人！你只管放心，這事就四個兄弟參加，知道你存在的只我一個。」
何詹正了正神，問道：「怎麼想到後悔了？」
時間過得很快，家教回來的張建華和劉宏吵架，聲音驚醒了羅翔。他踢開坐在床邊的羅李勇，叫道：「吵什麼呢？還不吃飯去？」
麥苗兒沒和他嘮叨，只收下丟失東西的賠款便要他走人，絲毫不提頭破血流的醫藥費。羅翔過意不去，請她吃飯又被以小賣部走不開拒絕了，就掏錢買了一條紅塔山。麥苗兒皺眉說道：「學生娃娃抽那麼貴的煙做什麼，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