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混沌年代
第128章 頭回生二回熟（上）
張淑蓉微微一怔，恍惚間發覺自己是太著急，她苦笑道：「難怪霖霖都嗤笑我……」
羅翔悶悶不樂朝外走去找公用電話亭，一輛黑漆漆的皇冠轎車突然停在身邊，車窗搖下后蔣謙露出小半張臉，得意洋洋的說道：「喲，市裡來的支教同志，要不要幫忙？」
吃完飯，張淑蓉不許羅翔收拾碗筷，何詹叫上他到了書房，拿出幾張紙給他看，「這是農業局上送的報告，他們認為麥老師的秀滇豬不夠好，沒必要大張旗鼓推廣。」
張淑蓉低語道：「小呂倒也踏實可靠。」
羅翔還沒說話，蔣謙彈出的一個煙頭差點打到身上，羅翔罵罵咧咧躲閃時蔣公子開車暢通無阻進了韓宅。
羅翔聽出蘇強的暗示，一準是什麼人，十有八九翟琨懋小小使了花招，只要過不好這關轉正就有麻煩。
葛國富沒聽到羅翔說話，以為書記門生不滿意他的建議，急忙說道：「要不然換個工作，到局裡來打雜？」
阿海自我檢討：「是我對聞音關心不夠……她才去教書就被蚊子咬得發高燒。」
赫敏和羅翔坐上到縣裡的班車，準備到澄潭鄉匯合阿海再去大瑤鎮。路上，赫敏聽到羅翔讚揚她是當老師的好苗子不以為榮，反而不快的哼道：「難怪隊伍不好帶，你就沒關心隊員！」
何詹放下筷子，「嗯，這確實是我當時考慮不周……既然你選擇團市委要一步一個腳印，吃點虧算什麼？」羅翔畢竟是他最得意的學生，忍不住安慰道：「忍忍吧，翟……不見得能一直得意。」
手心被塗了髒東西的蔣謙氣得臉色發青，張淑蓉忍了笑罵他胡說，指著他手裡的
「是我，葛局長，我是羅翔。」羅翔忍住笑說道。
何詹無視羅翔的詭計，平平淡淡的答道：「別接他的抱怨蛋……好好的省委不去，我都被農書記埋怨了。他是自找的，活該！」
張淑蓉好笑他的孩子樣，又是心疼又是打抱不平，「老何，你也不幫幫小羅！」
車到站兩人見到阿海便停止談話，羅翔暗中觀察赫敏，她又變成爽朗的小女孩，當真看不出已經二十七歲，更看不出心中藏著偌大的委屈。
葛國富長吁口氣，但態度並無大變化，萬一書記大人就在小羅的旁邊呢？
「我都呆不了一年。」羅翔很是腹誹，「可沒十幾天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羅翔給蘇強家打電話，通報了十幾天的支教情況，又暗示有隊員打了退堂鼓。蘇科長沒一點意外，「每次都有這樣的人……小羅，你要熬三個月……以前倒沒有試用期就領隊的。」
「我X！」羅翔呸的飛去一口濃痰，門房鼓著金魚眼衝過來抓他，羅翔急忙一溜煙跑了。
羅翔在這段時間比較走霉運，拎了煙酒和水果卻沒何潤霖，被堵在縣委「韓宅」外不準進去，守門的傢伙甚至拒絕他借用門房電話的請求。
吃過苦的張淑蓉很贊同羅翔，對眼下年輕人享樂在先吃苦不要的思想批評了一陣，再提醒道：「你是有組織的人，多請示彙報錯不了。」
羅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到何詹家打探，他不信縣委書記還問不出教育局長的住址。
羅翔笑道：「我得批評師母你了，老師難道要長留棲武，他能配上師姐？」
羅翔默默聽著，他傾向第二種意見，也就是他實習時的翻版。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放聞音回去也得再過一段時間。
赫敏恨他說得無情，叫道：「聞音是在讀書的碩士生，嬌氣一點情有可原！」
羅翔立刻要赫敏幫他回去請了兩天假，他自掏腰包買了一條煙一瓶酒幾斤水果找葛國富去。
這時，門外哐當巨響，接著是蔣謙一聲「嗎的逼」的大罵，張淑蓉立刻皺起眉頭，「什麼素質！」
蔣謙見他和書記夫人說笑無忌，不安的告辭。張淑蓉也不挽留，沒送到門口就轉回來，「小羅，你故意的是不？不想你潤霖姐嫁人了？」
但葛局長家很是不好找，倒不是他住的隱秘，而是教育局從看門老頭到工作人員皆不願意告訴。羅翔立刻聞出氣味：老葛在局裡威望不高啊。
赫敏小聲建議：「你不如找葛局長。」
「你，你多大？」羅翔小心翼翼問姑娘的秘密。
羅翔基本拿定主意，連連感謝了葛局長，放下電話后對張淑蓉嘆道：「不就是支教嗎，難道比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還難？」
羅翔不免唏噓，聽得出她的境遇不止如此，比如談到丈夫流露出的鄙夷……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不到一分鐘，葛國富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畢恭畢敬輕聲細語。
羅翔嘆口氣：「天
羅翔愕然，赫敏冷笑道：「我支教前就是老師！」
何家的院門開著，門口停放一輛皇冠車，羅翔瞧瞧左右無人，進院里找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山石，小心翼翼踢進車下，他還嫌不夠整人，又把幾塊石頭和一大坨泥巴塞進排氣管……
班車到澄潭鄉見到阿海之前，赫敏小聲講完她的故事。她的家人都是煤礦廠工人，師專畢業后也進了廠里，沒多久和廠辦秘書結了婚在工會舒舒服服上班，工資不少獎金很足。可就在今年煤礦廠進行國企改制，和另外兩家企業組建建工集團，廠里職工下崗不少。赫敏兩口子擔憂飯碗，跑動時跑出禍事……她被一位領導看上了！
羅翔大喜，翟琨懋靠的是常務副省長包國慶，他模模糊糊記得在延崗上班不久就是包國慶下台，然後是尚公子的老爸從此風光，一直到二十一世紀之初，看來歷史沒大的改變。
羅翔很生氣，何詹回來三個人吃晚飯時向老師訴苦，「我沒得罪他什麼，犯得著欺負俺這樣的苦命孩子？」
赫敏被挖苦得尷尬，把氣撒在羅翔身上，狠狠擰了他一把。羅翔肉疼，但起碼能與她說話了，「好好的子弟校不獃著，幹嘛來支教？」
羅翔大奇，秀滇豬到他嗝屁時都是優良品種，難道棲武縣有大能人，選育出更為優異的豬種？
支教小分隊重聚后，幾個人心有靈犀的不提聞音不安心的事兒，大家喜洋洋的到縣城散心。赫敏拍出葛國富給的八百元，供眾人好吃好喝一通還去影劇院看了一場電影，又找了一家卡拉OK廳嚎叫，最後乾脆在
坐在客廳里和張淑蓉閑聊的蔣謙見到羅翔無甚表情，還假惺惺過來握手，羅翔趁機在他手上擦拭，對張淑蓉說道：「師母，蔣先生真是我見猶憐，你看他小拇指還留長長指甲，要是穿上戲服就是梅蘭芳第二。」
羅翔對她孜孜以求找女婿的態度不由莞爾，拿起何宅的電話打給葛國富，但辦公室和家裡都找不到人，他只好給他傳呼，留下書記家的號碼。
羅翔一頭大汗……
張淑蓉笑罵道：「我貪圖你一瓶酒一條煙？」話是這樣說，她卻沒便宜羅翔，收下送葛國富的煙酒和水果，走到廚房準備晚飯。
羅翔心裏狂笑，一本正經的求葛國富的住址。來棲武不久的張淑蓉也不知道，但她馬上打電話給何詹秘書小呂，對方毫不含糊報出門牌號和家庭電話以及傳呼機號，讓羅翔瞪大眼睛直呼厲害。
怕聞汽油味捂鼻子的赫敏白他一眼，「二十七。」
羅翔嬉皮笑臉，「師母，這可不是給你的……」
赫敏皺起眉頭，彷彿有無窮的心事。羅翔乾笑道：「對不起，當我沒問。」
赫敏沒把他的話當真讚美，頭扭一邊不搭理羅翔，伸出窗去呼吸新鮮空氣。幸好開車的司機幫了羅翔一把，叫道：「我說那位女同志，那麼大的車廂放不下一個頭，愣是要伸出去找死？」
赫敏抹抹眼淚，「我不幹，被整到工資都不夠發的子弟校教書。我倒是喜歡當老師，但這份工作恐怕不長，正好團市委號召支教，我就報名了……」
羅翔再次驚訝，「一點兒看不出來，我以為你比我小。」
羅翔沒過多客套，直接說起他的麻煩事
羅翔暗想難怪長相不咋的，嘴上急忙道歉：「我失職了。」
張淑蓉愛莫能助的朝羅翔笑笑。羅翔叫起來：「老師，我一個普通學校普普通通的本科生，是能一下子跳進省委的嗎？到時死都不知怎麼死。」
羅翔也不點破張淑蓉心態不對，她做農學院那位無權無勢不受重用的何老師夫人久矣，忘記現在的何詹是做官的何詹，來日方長的縣委書記。
羅翔不便參与別人的隱秘事，乾笑道：「頭回生二回熟嘛。」
他接過文件才掃了一眼，立刻驚愕的臉色大變，不顧儀錶地大叫起來：「這怎麼能行！絕對不行！這是犯罪！」
羅翔眼睛一亮，外行人怎麼懂行家裡手的門路？
原來，赫敏不僅是師專畢業，還是煤礦廠子弟校語文老師。
一語提醒夢中人，羅翔發現他大意了，一面又拿起電話一面朝張淑蓉笑道：「師母，俺決定把送局長的禮扣下孝敬您了。」
聞音整晚沒說想回江城，但第二天赫敏明確告訴羅翔，碩士研究生受不了濃郁的鄉土氣息了，加上根本不能勝任教書育人的職業，就算大伙兒勸說也只是一時半會兒，萬萬熬不了多長時間。
赫敏搖搖頭，「也沒什麼，沒孟姜女哭長城的慘烈，是我命不好。」
赫敏苦笑一聲：「真是奇怪，這些醜事怎麼和你說了，咱們又不熟。」
他在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公用電話打到何家，縣大老爺不在家裡。羅翔再次拎了東西走到韓宅門口，書記夫人發了話門房自然不敢阻攔，羅翔朝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腳下吐一口痰，大搖大擺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