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花樣年代
第272章 車禍
羅翔在逃跑中很快冷靜，他盡量避開了光亮處，從黑黑的小巷子里穿過，不被人發覺的遠離人民大道才慢慢轉頭走回長順小區。
金麗摸出一包女士香煙，點燃一根后取笑羅翔，「你說得輕巧！我家又不是權柄赫赫的大鼎，也沒有開銀行，連上你們的關係投點錢過來容易么？」
羅翔這時和金麗在郵政大樓旁邊的「金郵賓館」，站在窗帘后能迷迷糊糊看到藍鳥車，羅翔指點小魚：「你到交警隊盡量拖延時間，律師正從江城趕來……小子，你不是棄子。」
羅翔把何潤霖的怨念和江城的牽挂扔在車后，坐在金麗的車上朝著延崗前進。車是金麗要周運昌搞來的一輛藍鳥，八成新，金麗嫌它方方正正很難看，塞給羅翔駕駛盤后坐在邊上說話，「江城和延崗實在遠了點，你不如在那邊也安個家。」
羅翔想了一想，彷彿是這理，笑道：「你很有研究。」
羅翔開看車，留意到金麗抿嘴而笑，也笑道：「是你的那句話，其興也勃矣，其亡也乎矣。沒適合的土壤，又沒有文化底蘊，靠機遇和金錢累積的不過是沙灘建高樓，說倒也就倒了。」
車后的殘局很是一地雞毛，殘餘的兩名醉漢彷彿嚇傻了，回頭看著路中央兩名一動不動的同伴也是一動不動。
「小魚，哥這次委屈你了。」燈罩說道，「你要好生考慮清楚，要不願意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清潔工尖叫著，大路的遠處跑來她的同事和幾名早起晨練的人。
羅翔笑著下車躲到車后噓噓，這時，遠處醉
羅翔放下電話嘆著氣，不急於給肇事的金麗聯繫，先打電話找到了燈罩，也是長話短說，「手裡有可靠又不怕事的嗎？」
金麗自感無趣，話題一轉到了延崗的局勢上。雖然有周運昌和羅翔保證湯崇貴的地位尚穩，可兩人畢竟不是省委書記，她實在不能不擔心。
金麗驚呼了一聲，她看到清潔工好不容易從地上又爬起來，手捂頭衝出了他們的圈子向前逃跑，但幾個人沒放棄行兇，獰叫和淫笑著跌跌撞撞追著打人，其中一個人從綠化帶里撿起一塊石頭砸中清潔女工的背，她踉蹌了一下，堅持著繼續逃跑。
羅翔悶悶答道：「等你，黃花菜都涼了。」
周運昌笑道：「咱們做好事不留名，我這邊出律師。」
藍鳥車輕柔的微微偏向，甩下停止你追我趕的人揚長而去。
「好高……」羅翔雙目圓睜，看到那人的身體在空中翻了兩圈，吧嗒落地，又在地上打了個滾，不動了。
羅翔聽到金麗的斷定似信非信，嫌她的口氣大了，金麗笑道：「你別疑惑，我說的有根據，咱們還是初級階段，這家族不是家族，了不起是某某家而已。」
羅翔急忙閉嘴，不敢開過頭的玩笑。金麗又笑起來，看到老遠的前面四五個喝醉的人走在馬路中央不讓路，
羅翔對商業里能說上幾句，稱是道：「共和國的商業基礎尤其薄弱，簡直沒給家族發育的土壤。」
金麗當仁不讓的謝過他的誇獎，說道：「我看政字上也就是某某派別，而商場上呢，更是可憐。」
羅翔對她的擔憂不太理解，不就是一個能賺錢的地方嗎，像她這般背影不錯又有背景的女人，到哪裡不能撈幾桶金。
「啊？」羅翔的尿意全無，邊拉褲子拉鏈邊追小車，「喂，別開玩笑嘛。」
金麗不知有感還是聊髮長篇大論的慾望，一氣呵成的說道：「咱們黨最重視讀史用史，少不了避免史上黨閥爭鬥禍及政權的情況出現，不要說一家獨大，就是有幾十個門閥家族都是寧願不要這樣的平衡。而且，家族的根底是什麼，一是人二是脈絡三是財權，沒人屁都沒有，沒從上到下的網路就沒影響力，更要有權勢和財力相勾結。這一切又從何而來？歸根到底是時間和運道。」
金麗嗤笑道：「說書呢？官宦子弟有這樣大的能耐，一個政權用人行事這樣輕率，國將不國，江山早丟了！」
羅翔笑道：「你給京城太子黨們丟臉了，我們平民百姓都以為你們不食人間煙火，眨眨眼幾十億不在話下，揮揮手拿下抬起幾位市委書記不成問題。」
街道上突兀的傳來男人猙獰和猖狂的叫聲，金麗聽得發怒看得臉蛋扭曲，她顫抖著發動了車子，重重的把油門踩到底。車后的羅
羅翔剛剛打開房門手機響了，可打電話來的不是金麗，而是遠在江城的周運昌。周運昌沒和羅翔廢話，直接說道：「是你找人頂罪還是我送一個下來？」
金麗既同意又有異議，「咱們的私營經濟放開沒幾年，的確少有昔日徽商晉商的大勢力，可商業與政畢竟有異，受到的約束少了許多，興旺發達反而來得更快一些。你看看，股市起來以後，這樣系那樣系還少了，不過，和家族的關係不大，充其量是爾虞我詐的商團。」
她冷笑道：「國內沒什麼家族。」
到延崗的時候天還黑，開車的人換成了金麗，她沿著人民大道慢慢開車，連打了兩個哈欠。
金麗和羅翔沿途交心熟絡了許多，扔給眉眼去笑道；「莫不成住你家？我倒是不在乎。」
96年底的延崗在冬天冷風裡屹立不動，幾條主要大街都亮著路燈，延崗雖然在全省經濟指標排到了第二，市政建設還是遠遠比不上江城，路燈大體沿用橘黃色的燈泡，照得街道黃顫顫不太大氣。
金麗說得笑眯眯無甚用意似的，其實是拖羅翔下水找二奶。羅翔沒搭腔，也沒拿她和華大偉的露水姻緣反詰，而是認認真真看著車前的道路，穩穩的把握方向盤。
羅翔附和著金小姐，暗想她竟然不是繡花枕頭……其實，金麗的相貌普通，還真不是繡花枕頭。也就是羅翔的表現贏得金麗的看重，才把心頭某些感官和他聊天，這
羅翔掛了電話，回頭對坐在床上發獃的金麗笑道：「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俠女，給我一個簽名吧。」
小魚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臉上的皮膚皺皺巴巴，他吐出一個煙圈無所謂的笑道：「哥，不就是肇事頂罪？你也說了惹事的老闆來頭大……放心啦，我拿錢與人消災，萬萬不會露馬腳。」
不管是夢裡夢外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羅翔對此沒發言權，只好只帶耳朵用心聆聽。
羅翔打個冷戰，趁他們沒發現自己，縮在路燈的陰影下扭頭轉身，深一腳淺一腳飛跑而去。
金麗便知羅翔要噓噓，停下車嘟嘟囔囔：「男人方便真是方便，你快點哦，我也憋不住啦。」
羅翔想到後面會發生的一些事，從股市大鱷到煤礦富豪到商業大亨，紛紛擾擾十年間遇劫的有多少？再看看外面，由同樣政體演變后的蘇俄，那些個寡頭比之害慘，這也說明金麗的眼光極准。
金麗吐出一口煙，看著它變成一抹輕霧從車窗縫隙鑽到夜色中，「你少聽山野村夫的瞎話，咱們坐穩江山才多少年，之後又是多少次深入皮肉靈魂的運動，有多少時間輪得到什麼家族開花散葉？」
此時，天色灰濛濛的有些光亮，藍鳥車趴在路邊很不起眼，燈罩繞車轉了一圈，看看破損嚴重的車頭嘖嘖兩聲。他和兄弟拉開車門上了車又看到上
逃離現場的羅翔不住的罵：「我靠！金麗你丫殺人跑路也別拉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羅翔和金麗都看看手錶，時間已經是五點過。羅翔笑道：「怪不得清潔工掃地了，你住賓館？」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燈罩很快沒睡意了，他的鬱悶更甚過羅翔……大好晚上怎麼就睡不踏實？難道羅少要考驗我的投誠之心和辦事能力？他也不敢怠慢，兩個小時后帶著一位兄弟到郵政大樓下找到才撞了人的藍鳥車。
他跑了幾步停下來，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看到黑色的轎車在黃色路燈下像一隻發瘋的狗熊，笨拙而又輕盈奔了過去，撞飛了跑在最後的兇徒而並不停下，以更快的速度碾上用石塊砸人的傢伙，狠狠的沖了上去。
金麗瞧見羅翔還是將信將疑，繼續說道：「家和家族不同的，家也就是上下左右幾個人支撐便行，其興也勃矣，其亡也乎矣，砍斷一兩根柱子，那間家的房子一會兒便搖搖欲墜。家族呢，多了一個『族』字……你是大學生，該知道什麼才是族。氏族、宗族、種族、民族。族，矢鋒也，不僅人多勢眾，還要同心同德。」
燈罩臉上的笑容乍現，拍拍他的肩頭，打通羅翔的電話后交給了小雨，叫他認真聽對方敘述現場的一幕。
羅翔笑著點頭，都是小說家的筆墨害人。
羅翔瞧前方的人偏偏倒到根本聽不見車喇叭，說道：「沒必要和酒鬼一般見識，你停停車讓他們先走，我正巧給車輪子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