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57章 素光
當初那個目不視物的小盲女，成日里瞪著一雙無神的灰色眸子，乖乖地坐在小床上，不哭也不鬧。聽見她進屋來，她的腦袋就會轉向有聲音的方向，對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盛思顏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對王氏佩服得五體投地，訕訕地道：「娘，還是您考慮得周到。」
王氏道：「不急。她家裡人在哪裡？」說著，又把塗氏威脅她的話說了一遍。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盛老爺子不恭敬的人，這大夏皇朝也找不出幾個。
「咦？娘您原來是京城人士？！」盛思顏一下子坐了起來，很是驚訝地道。
這件事，一直是她和盛七心底最遺憾的過往。
但是今日盛思顏的話，卻讓王氏對那一晚的事情有的新的想法。
王氏的爹當然是反對的。
所以太后震怒。立即派御林軍拿著盛家嫡系的族譜，按譜名抓人，一個個拖到法場，徑直砍了腦袋。
來到外屋，王氏站在二樓的迴廊上看著遠方的天空眯了眯眼。
「塗氏這個人很是乖滑。她說如果我對付她，她在外面的家人會不顧一切把這件事吵嚷出來。我就算要先對付她家人，也需要時間來布局，所以我不得不先退讓三分。」王氏並不是軟弱的人，但是也不是莽撞的人。
兩個青年男女在不斷地接觸中漸漸熟悉了，又漸漸有了別的心思。
王氏在家裡苦求不得，反而被關了起來。
盛七出神入化的醫術深深折服了她。
哪想到只絕到第
而且後來他們還僱到一輛很便宜的牛車，那趕車的大漢極是厲害，一路上有兩撥山賊都被他隨手打發了。
吳國公、周國公還有鄭國公這三個人進了宮，一待就是兩三天，後來出來的時候。個個都是黑沉著臉。
後來，盛七就在他們家以遠親的身份住下。
「還說？！」王氏佯作生氣地輕輕打了她一下，又道：「當初啊，你爹也是個老實人，一腔悲憤來到京里……」
自從盛七在她家住下之後，她發現盛七的醫術也極為高明，便興沖衝去找他論方辯葯。
如果不是爹爹主動派人給她帶路，她又如何能正好找到在破廟裡過夜的盛七！
後來盛家那些人的屍首。還是自己的爹爹去幫著收拾，裝到棺材裏面，又填入石灰，運回到以前的神農府的，就是如今的盛家祭廟。
整個盛家嫡系的宗嗣都系在他一人身上，就算自己那時候能生，說不定也要給他納幾房妾侍的。
自家爹爹當初在戰場上受傷，曾經是盛老爺子救活的，後來做了京官，對盛老爺子更是恭敬有加。
可惜啊……
若不是那一場「事故」，就連太後娘娘都要對盛老爺子禮讓三分。
她記得，那還是十五六年前。盛家突然被滿門處斬，京城裡人人驚訝，就連四大家族中另外三家的老爺子，都匆忙入宮，
那個小小軟軟的小嬰孩，如今已經知道護著娘了……
竟然一語成讖了。
盛思顏老老實實「哦」了一聲。暗暗後悔不該多一句嘴，說不定王氏還能再多說一點。
盛家人如果在天有靈，也是死不瞑目吧。
可惜現在王氏警惕起來，她不能再繞圈子套王氏的話了。
因為就她一個人生，是遠遠不夠的。盛家嫡系被殺得太多了，他們有義務要為盛家嫡系多生子嗣。
盛七沒有在意，道：「不是多大的事。我給那邊的人寫封信，他們自然會幫我們料理的。」說的是當年用一塊神農令將盛七叫走去研製藥方的那群人，就在塗氏娘家不遠的地方。
如果真如盛思顏所說，自己的爹爹其實並不反對自己和盛七的婚事，而是為了王家一家大小，不得不出此下策，那她是不是可以著手跟娘家聯繫了？！
盛七點點頭，發狠道：「我知道了。你把她處置了吧。這種人，我們家留不得。」
王氏覺得有些心酸，但是事已至此。都是造化弄人，也不能完全怪盛七。
王氏勸他：「不是我不讓你納妾，但是塗氏實在不是安份的。這樣的事，她也能跟思顏一個小姑娘說。她管不住她的嘴，以後闖得禍更多。再說，她還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若是她實在上不了檯面，牽連了那三個無辜的孩子，連我都不忍心的。」
而私奔這件事，一頭牽著女
「他們靠得住嗎？」王氏很是擔心：「這可關係到我們女兒的名聲，還有……我娘家。」
王氏曾經對這個養娘深深感激，也不敢想這養娘後來要受到如何的責罰。她只能盼望，爹娘會看在她祖母份上，對這個養娘網開一面。
自己的爹爹那時候也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一個月之後，才知道盛家原來是因為盛老爺子給皇帝陛下「吃錯藥」，導致皇帝陛下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身不能動，除了有氣息，竟是如同活死人一般！
就算不能公開相認。私下裡去磕個頭，見一見爹娘總可以吧？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後悔的話也沒有用。
「我多大年紀？你多大年紀？若是事事要你為娘操心，娘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免得給你添麻煩。」王氏攬住盛思顏的肩，慈愛說道：「娘早跟你說過，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在旁邊看著娘是如何處理的就可以了。好好玩幾年，等將來嫁人了，有的是這些家務煩難事讓你操心，何必現在就攪在裡頭呢？」
她爬到王氏身後的羅漢床上躺下來，看著王氏笑道：「娘，您跟我說說，您是哪裡人？是如何認識爹的？爹當初不是個剛還俗的和尚嗎？如何就把您給拐走了？」
本以為自己真的是違背了尊長的心意，不顧一切和心上人私奔出逃。
盛思顏很是無趣地又躺回去。
因為她的
「娘。您能跟著爹從家裡跑出來，就說明外祖父是有意放水吧？不然地話，娘您怎麼可能從家裡逃出來？難道二門上的婆子丫鬟都魘著了？」
當時她以為是盛家人有靈。庇佑她和盛七。
王氏從知道盛七走的那一天開始，就在家裡開始絕食。
「這孩子，不知道哪裡來的這些心思。」王氏笑著搖搖頭，心情也跟著大好。
王氏感慨地又擦了擦眼角，給盛思顏蓋上小被子，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但是自己的爹爹勸他稍安勿躁，不要把自己也賠進去。畢竟盛家嫡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盛七知道王氏被關，也沒臉再在王家住下去了，便忍痛告辭而去。
當他知道塗氏居然對盛思顏說出「聘則為妻奔為妾」的話，氣得手都發抖了，整個人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過了許久，才頹然道：「素光，是我不好。這個妾侍，真是……真是……早知道就不納了！」王氏的閨名素光。
那一天，真是殺得法場都染成紅色。
王氏從小就對醫術非常感興趣，一直跟人學醫，但是沒有鄭大奶奶天分高，盛老爺子不肯收她為徒。
盛七是欽犯的身份，若是王氏嫁給他，王家一家子都要陪葬。
盛思顏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若是沒有那件慘案，也許他們永遠不會認識，也或者他們會循正常的渠道結為夫婦，自然不用為子嗣擔心。
王氏心
剛才在屋裡盛思顏說的這句話，一再地在王氏腦子裡迴響。
王氏側頭看著盛思顏熟睡的樣子。極是寵溺的笑了。
如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早就把塗氏處置了。以她的醫術，要讓塗氏開不了口，也是分分鐘的事。
還有思顏，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外祖這樣厲害，一定不會再在家裡提心弔膽，擔心自己的爹爹被小妾搶走。又或是擔心娘親被小妾欺侮了吧？
如今再想起來，她覺得，也許，真的是她古板正直的爹爹出手相助？！
王氏知道自己說走了嘴，忙正色道：「你別瞎說。這件事不是玩的，娘知道你伶俐，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也不用我教你吧？」
她還記得那一天，一個頭上包著黑色圍巾的俊逸男子來到自己家裡，跟爹爹說話，就是當時剛剛還俗的盛七。
本來爹爹還要幫他們辦喪事，好讓他們入土為安的，結果太后一聲令下，不許歸葬盛家人，因此那三百多口棺材，就一直放在以前神農府的內院……
如果不是爹爹主動放她走。她的養娘怎麼可能拿到所有大門的鑰匙？
盛七來京城，是要給他爹盛老爺子喊冤的。
到了晚間，盛七爺回來歇息的時候，王氏悄悄對他說了白日里的事情。
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盛思顏很快就睡了過去。
當初盛七知道她的閨名之後，還寫了一首詞給她：「……粉香融。淡眉峰。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只有關山今夜月，千裡外，素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