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74章 探秘
等周懷軒帶著周顯白來到盛國公府的時候，她已經如此這般地做出了兩斤多的燕角。
「……呃，我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太大張旗鼓了。」鄭老爺子想了想，鄭重勸告昭王。
鄭老夫人跟著站起來，道：「素馨也病著呢。昨天在盛國公府，聽外孫女說，素馨這幾個月，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可以坐起來跟人說話，甚至下床走動。壞的時候，躺在床上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眼睛也看不見，甚至還大口大口吐著黑血。聽著也很是不好。外孫女求了盛家大姑娘，希望她能幫她求求她爹盛七爺，去幫她娘瞧一瞧。你也知道，咱們這裏，如果有素馨治不好的病，也只有盛七爺能治好了。」
但是那樣做，有些太明顯了。
跟昭王的感覺一模一樣！
為了能和想容在一起，昭王居然肯放棄皇子身份！
她打開匣子看了看，裏面放著一百盞形狀完整的金絲白燕盞，潔白如玉，不含任何雜質。
「不止啊。您想想盛大姑娘的年歲……雖然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但是我也聽王毅興說過，盛大姑娘今年是十四歲。如果我那可憐的孩兒能活下來。也就是這麼大……」昭王揮舞著手臂比劃著，激動說道。
看上去比鯽魚湯要稍微黃一些。
「送？她想得美……」盛思顏嗔了周懷軒一眼：「當然要拿銀子買。」
一直默默坐在旁邊的鄭老爺子終於有些動容，搖頭道：「唉，你們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哪裡是你放棄皇子身份就可以的？——還是我來說吧。我們那時候在家裡怎麼也找不到她，也不敢對別人說是出了什麼事，只把她幾個哥哥叫來一起商議。如果讓別人知道鄭國公府的二姑娘走失，她就算回來也沒臉了，所以沒敢大張旗鼓搜尋。我們後來想到她跟她大姊最親厚，就趕緊命人將她大姊叫回來。結果她大姊幫我們在想容屋裡找到她留下來的一封信。」
昭王回過神，抿了抿唇，卻不認同鄭老夫人的話：「不，這不是錯。我也不悔。如果重來一次，我不要生在帝王家，我只要和想容在一起。」
「那孩子呢？她十個月後回來，應該是生了孩子吧？那孩子帶回來沒有？」昭王眼裡充滿希望地問道。
他即使心痛如絞，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最後他選擇了出家，退出皇權的爭奪，將自己徹底放逐。直到五年後，他來京城拜祭
她也不是報復她，只是拿回以前自己家對她的「恩情」而已。
昭王一怔：「您說的是真的？」
當然，那時候的鄭國公府和太后同時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就連太子和皇后都不曉得鄭想容和他還有過一個孩子。
鄭老爺子和鄭老夫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語。
葯台上擺著一個潔白的瓷碗里，是一碗稍微有些發黃的白色湯水。
「不管是怎樣，那是我和想容的孩子，我的族譜上，總是要記上她的位置。」昭王站起來。對著鄭老夫人和鄭老爺子長揖在地：「請兩位告知我孩兒埋葬的地方。」
「……那些話就不用說了。你這一次能迎想容的牌位進門，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求的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迎回她的牌位？」鄭老爺子哽咽著問道。
同一時刻，盛國公府內院的藥房里。
「這是為何？如果她真的是我和想容的女兒，我……」昭王突然明白了鄭老爺子的意思。
昭王眼裡的光芒漸漸熄滅，如同滿天星光被濃雲遮掩，再也看不見了。
鄭老爺子點點頭，目送昭王而去。
這個錯，不僅讓鄭想容一生陪葬，而且讓二皇子鬱郁終身，鄭老爺子和鄭老夫人一輩子傷懷，親者痛仇者快。
……
鄭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淚，道：「信里說，她做了對不起我們的事，有了你的孩子。為了孩子，她要先找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躲起來，把孩子生下來再說。讓我們一定要保密，說有人在追殺她和孩子，如果讓別人知道了，這個孩子一定活不下去。」
鄭家那時候只有兩個女兒，大姑娘是原配葉氏生的鄭素馨，二姑娘就是填房康氏生的鄭想容。
看見昭王失魂落魄的樣子，鄭老夫人忍不住安慰他道：「這件事我們也有錯。你不用太過傷懷。當初若是我們管好想容，她也不會這樣瞞著我們任性妄為，鑄下這段大錯。」
這件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能讓牛小葉察覺到跟她有關……
按照大夏皇朝的習俗，夭折的孩子都是不上族譜，也不入祖墳的。
在他們眼裡。這個男子真的已經為他們的女兒入魔了……
鄭老爺子看了看鄭老夫人，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啊？只是
他記得清清楚楚。就在他每日在他和想容幽會的地方苦等的時候，太子和皇后不知從哪裡知道了他和鄭國公府的嫡次女鄭想容相戀的事，在宮裡突然發難，以此要挾他，要皇祖母處死他這個不尊祖訓的不孝子……
這是天下藥房送來給她和王氏補身的燕窩。
「您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昭王更增鼓舞：「我那天在大理寺看見她笑的模樣兒，就跟看見想容一樣。而且您想她的名字，思顏。相思的思，容顏的顏。思顏，不就是跟『想容』一個意思？！」
昭王唰地一下站起來：「怎會如此？」
「你問這個做什麼？」鄭老夫人皺了皺眉頭：「那孩子是夭折，難道你還想……」
「嗯，正是。這名字很不錯，我一聽就很喜歡。」鄭老夫人笑著說道：「而且盛家大姑娘笑起來，跟我們家想容真是有幾分相似呢。」想起昨日在盛國公府見到盛大姑娘看著周大公子微笑的模樣兒，鄭老夫人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個微笑。
「怎會如此？」昭王喃喃說道：「怎會如此……」
「這我就不便說了。也許你皇祖母也未必知道所有的事。但是陛下，應該是知道的。所以。你想想自己的處境，再想想如果你和想容的孩兒還活著，你是不跟她相認，讓她快快樂樂活在這個世上，還是為圖自己安心，一定要相認，將她置於死地？」鄭老爺子犀利說道，一針見血向昭王指出這其中的利害之處。
這個差不多。
名字相似的多了去了，難不成都是有血緣關係？
這一盒裡面的燕窩明顯質量不如剛才那一盒。
昭王抿了抿唇，堅毅說道：「我可以不認她。但是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清楚事實的真相。
結果卻是一個化為塵土，一個遁入空門，天人永隔！
這時昭王再無懷疑，確定就是自己的孩子，心中不由大慟：「她為何不跟我說？我就算拼了命，也會護得她和孩子周全！」又問：「是誰？誰會追殺她和孩子？是不是我連累了他們？」
如果真的證實了盛思顏就是他和鄭想容的女兒，那麼盛思顏別說嫁人，連活都活不成。
看著燕角變軟，那葯全部滲進去之後，她才將燕角取出來，放到一旁晾曬藥草的檯子
昭王眼底剛剛黯淡下去的星光又一點一滴亮了起來，他喃喃地道：「看來還要去問一問盛國公夫人……」
「那你要千萬小心。」鄭老爺子送了昭王出去：「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這就是你準備的？」周懷軒看了看那一堆成色還不錯的燕角，背著手搖頭。
鄭老爺子倒是聽出了昭王的意思，他動容地站起來，身子前傾，激動地問道：「你是認為……那盛大姑娘……有可能……？」
鄭老爺子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搖頭道：「你忘了你們的祖訓？皇室和四大國公府的人不能聯姻。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不能讓有融合皇室和四大國公府血脈的孩子出生。千年以來，莫不如此。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要追殺她和孩子，但是我也知道，確實有人一直在守護這個祖訓。一旦有人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她和孩子肯定活不下去。所以我就和她娘，還有她大姊商議，將她的院子連夜封了起來，下人都圈在院子里，說她生了重病。不許任何人探視，只想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她大姊讓我們不要擔心，說想容如果有需要。會和她聯繫的。」
只是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對朋友做這種事。
鄭老夫人用手捂著臉，淚水從她手指縫裡涔涔而下。
當然，盛思顏也可以加大一些葯的份量，讓她很快就胖回去。
鄭老夫人看了鄭老爺子一眼，遲疑著道：「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而且想容送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都是聽她大姊說的。」
「這樣說，鄭大奶奶那時候是知道想容的下落的？」昭王眼前一亮：「那是不是把鄭大奶奶請來問一問？」
「……沒了，孩子沒了。想容是難產大出血。她大姊都救不了她。」鄭老爺子唏噓說道：「孩子沒了，她也活不下去了。回來沒幾天她就過世了。」
等他一個月後再出來，才從皇祖母那裡知道，想容早就死了，而且是「一屍兩命」，連屍體都火化了……
冬日的陽光溫度不夠，藥房的人都是生了爐子在檯子下面，直接熏烤的。
用這樣的燕窩去做「誘餌」，太浪費了……
那時候他們一直在明爭暗鬥。不過後來他知道想容「一屍兩命」，就再無鬥志，生無可戀。一心尋死，是皇祖母用
鄭老夫人不由更加傷心，抹著淚道：「你們這兩人實在是太傻了……」
「正是。」鄭老夫人點點頭：「多虧了她大姊到處找她。而且費盡心機為她隱瞞。不然的話，想容在世人心中早就沒有名節可言了。」
但是裏面放的藥材，足以讓牛小葉在一定時間內胖回原來的樣子。
鄭老夫人沒有明白昭王的意思，只是搖搖頭，道：「這話就不說了。人家已經定親了，無謂旁生枝節。——不管是過繼，還是撿來的，人家神將府都不在乎，咱們做什麼要去拆散人家？你昨天不在盛國公府，我是親眼看到盛大姑娘看周大公子的眼神，就跟想容……」說到這裏，鄭老夫人猛然閉了嘴，有些心虛地看了昭王一眼。
盛思顏想了想，又去裡屋的柜子里取出一個木匣子。
「信？！」昭王激動起來：「在哪裡？說些什麼？」
盛思顏笑道：「周大哥，你別看不起它們。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出這個招兒。」
昭王那時候雖然痛徹心肺，也知道這事的真相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昭王點點頭：「我曉得。這一次是為想容而來，我會小心。」
「又是鄭大奶奶？」昭王眼神一閃：「那就是說，從想容的下落，到後來送想容回來。以及想容這十個月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們都是聽鄭大奶奶說的？」
「既然你這樣在意，我也告訴你。你們皇室的祖訓，比你想象得要嚴格得多。」鄭老爺子低聲說道：「你和想容的孩子。不管是誰，一律都活不下去。有人容不下她。這不是一般的爭權奪利。它的後果，比你知道的要嚴重得多。所以你一旦將那姑娘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如果她不是你和想容的孩子還好，如果是的話，她馬上就活不成了。就連神將府都不能庇護她。」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你皇祖母。」鄭老爺子端了茶：「我言盡於此。你能迎想容的牌位進門，那些人大概不會阻止。因為他們知道。想容是真的過世了。」
想容過世十幾年，除了鄭老爺子、鄭老夫人，還有皇祖母和他自己，以及鄭素馨，並沒有別人知道鄭想容未婚有孕，最後難產而死的事兒。
她跟牛小葉好歹還是做過幾年好朋友的，她對牛小葉的了解
確實，鄭素馨將這件事瞞得死死地，對誰都沒有說過。
盛思顏將這一盒拿出來，取了幾片燕角放到她剛才煎好的葯裏面浸了浸。
實在是造化弄人……
居然從鄭老夫人嘴裏聽到盛家大姑娘……昭王心裏一動，試探著問道：「這盛家大姑娘，閨名是叫思顏吧？」
「然後呢？」周懷軒偏頭看了看盛思顏：「送給牛小葉？」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再去吳國公府一趟，問一問鄭大奶奶。我那可憐的孩兒，到底是男是女。還有，她到底葬在哪裡。」昭王眼裡閃過晦澀不明的光芒，對鄭老爺子拱手說道。
昭王手裡握著拳頭，激動得快要發抖：「……我還聽說，盛大姑娘不是盛家夫婦親生，是……是……撿來的，是不是真的？」
裏面幾乎沒有形狀完整的燕盞，都是採摘的時候不小心撕碎了的燕角、燕皮和燕末，而且顏色也不是純白的，有白，有黃，還有少許的紅色。
盛思顏這裏也有這樣一個爐子。
大夏皇朝的人只知道他們的大文豪鄭想容姑娘年紀輕輕就得了重病，十六歲就過世了。
鄭老夫人動容地看著他。第一次，她是完完全全原諒了這個男子。
盛思顏搖搖頭，將蓋子蓋上，放回去，然後又拿了一盒出來。
「那些人？」昭王聽出鄭國公話裡有話：「是哪些人？他們為何不能容忍皇室和國公府融合的血脈生存在這個世上？」
昭王疑心是他大哥，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夏啟帝。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想容的孩子是胎死腹中了……
鄭老夫人傷感道：「還問什麼？想容後來是送了幾次信回來，說是她大姊把她藏得很好。我還一直等著她回來，結果過了十個月，想容回來了，是她大姊送她回來的。她瘦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用一雙眼睛看著我。」想起那時候的想容。鄭老夫人心裏封存了那麼久的痛終於壓抑不住了。
皇祖母勃然大怒，再不能庇護他，但是依然捨不得處罰他，只是將他關了起來，不能跟任何人聯繫。
昭王道：「越快越好。」想起自己的來意。又問道：「聽起來那個孩子是生下來就死了，那到底是男是女。葬在何處？」
不過現在無所謂了，牛小葉不是她朋友，而是她仇人。
她用這爐子開了小火，盯著那些被浸了葯的燕角都被烤乾了，才移走放回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