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77章 混珠
這些下人都將目光投在暈迷在地上的鄭素馨身上，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但是聽見這句話，個個身子不由自主前傾，豎起耳朵要聽八卦。
只有在奔跑中，他才能不讓人看見他臉上縱橫交錯，結成冰碴的淚水。
昭王神色灰敗，喃喃地道：「……對，她是應該恨我，是我不好。但凡我為她著想，就不應該這樣對她……」
「是啊。」戴紫色面具的人似乎是個女人，細聲細氣地道：「你們難道還沒想明白嗎？其實是我們害怕墮民，不是墮民怕我們。若是大部分墮民能夠和我們一樣正常在陽光下行走，並且長命百歲，他們早就把大夏滅了，還等我們去收拾他們！」說完哼了一聲，似乎很是不屑。
貼在窗根下聽牆角聽得渾身激動的周顯白一下子僵住了，他戰戰兢兢從窗根底下冒了出來，一手捂臉，一手揮來揮去：「大公子，小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小的去守門，這就去守門，保證沒有姐姐們能闖進來！」
……
「重瞳現，聖人出。——還是慎重點好。」
「咦？我哪招你惹你了？！你怎麼罵人啊！」
昭王抿了抿唇，不勝唏噓地道：「長閣，我們自小相識，你知道我對想容情深意重，心裏眼裡從來都沒有別人。」
只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切！讓你看出來，你就不是賣糖葫蘆的小販了，你就是鄭大奶奶！」
因此這幾天小枸杞帶著小刺蝟阿財簡直恨不得住在小廚房裡，根本沒有功夫再去纏著盛思顏。
他這樣含含糊糊的一句話，反而讓在場的人信了大半。
周懷軒將她往懷裡一攬：「陪我去睡。」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周懷軒正要說話，突然像聽見什麼一樣將盛思顏放下，站起來對著窗外叫道：「顯白。」
老四戴著綠色面具。他拿出一封信函，往桌上一扔，道：「是有些變動。——墮民的神殿被天火燒了。」
「素馨！素馨！你怎麼啦？」
「當然慎重了。那丫頭身邊一天十二時辰明衛暗衛都守著呢，至今也沒有看出特別的地方。我都覺得，要麼是那幅圖錯了，要麼是那丫頭的眼睛，根本就不是重瞳！」
盛思顏回頭，看見他瞌睡的樣子，輕聲問道：「你怎麼啦？困就去那邊睡去……」她朝窗下的暖炕努了努嘴。
這些人污衊她娘，以後一定要付出代價的！
「好好好，別生氣，這不是圖個樂子么？」
「不是吧？原來咱們的大文豪是在她姐姐手裡壞的事？！嘖嘖，實在太狠毒了，完全沒有看出來啊……」
想容……想容……想容……
昭王從鄭素馨那裡證實了孩子的事，心神激蕩，騎著馬在大路上狂奔，任呼嘯的北風如同冰刀一樣打在臉上。
「想容——！」
只有那樣蘭心慧質的人兒，才會有這樣的巧思。
昭王笑了笑，頷首道：「長閣，還是你明白我。唉。等素馨醒了，你代我對她說一聲，就說，我心有所屬，這輩子心裏只有想容一個人。素馨的一片深情，我接受不了，也償還不了，真是對不住了。——告辭！」說著，還看了吳嬋娟一眼。露出憐惜的神色：「吳二姑娘。你娘說你是我的孩子，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娘是病糊塗了。我跟她從來就沒有什麼，連手都沒有碰過，怎會生出你這樣的重瞳聖人呢？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哈哈哈哈……」昭王大笑著，轉身離去。
吳嬋娟愣了一下：「我娘怎會受不了？」是娘最疼愛的小姨啊，娘不應該高興才是？
就連吳長閣都心神不寧起來，他告訴自己不要聽昭王的話，可是如果一點事都沒有的話，昭王
「老大，但是昭王說鄭大奶奶對他一往情深，到底是真是假？」
「呃。應該不會吧？圖沒錯，那丫頭的重瞳也沒錯。我是覺得，她是重瞳。但是她不是聖人……」
「關你屁事！——我們是維護祖訓的，你們管這些王八羔子的破事做什麼？！」
他們只是對皇權和天下沒有興趣而已。
巨大的吼聲驚起一串飛鳥，撲稜稜飛向天空。
如果思顏真的是他和想容的孩子，以他對想容的了解，思顏這個名字，一定是想容起的。
吳嬋娟在吳家莊里看著娘親越來越虛弱，再一次連動都動不了了，終於下了決心，要來盛國公府親自求盛七爺給她娘瞧病。
老大看了這些人一眼，道：「好了。別就記著打聽這些男男女女的破事兒。老四，說說墮民那邊的事，最近聽說墮民那邊不太平？」
吳長閣愣了一下，繼而冷笑道：「是呢，這天下誰不知道二皇子情深意重。為了紅顏衝冠一怒入空門！」
吳長閣放下鄭素馨，大吼一聲撲過來，抓著昭王的衣襟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妻子怎會對你一片深情？！你瘋了是不是？素馨素來貞靜守禮，扶危救困，你怎忍心這樣往她身上潑髒水？壞她名節？！」
「這個絕對有。只是不知道是什麼關係。這一次，我們的擔子格外兇險。大傢伙兒要打起精神，不要讓蛛絲馬跡逃過我們的眼睛。」
吳嬋娟在院子門口心神不寧地等著。聽了昭王的聲音，忙帶了人衝進來。
昭王抱著雙臂在廳上等了一會兒，見鄭素馨快醒了，才轉身叫人：「來人！你們鄭大奶奶暈過去了！」
她一定是為了孩子，才會身遭不測，也才會想到要通過這個方式，在冥冥中告訴他，讓他有機會找回他們的孩子，保護他們的孩子……
陪他去……睡？！
當無數人開始討論一件事的時候，這件事就離真相不
「何止有意思？聽說當年為了昭王，連妹妹都害……」
昭王搖搖頭：「你還小，不懂這些事……」
「那啥？啥是那啥？」周懷軒睜開眼睛，斜睨她一眼：「陪我打個盹而已，你想到哪裡去了？」唇角卻帶了淺淺的笑意，眼底閃過一絲曖昧不明的光芒。
看見鄭素馨張狂的笑容和歇斯底里的笑聲，昭王怒不可遏，有一瞬間，他只想撲上去，一手將鄭素馨掐死算了！
臘月的天氣越來越冷，大夏迎來了又一個年節。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周懷軒將盛思顏抱在腿上，背對著自己坐著，下頜擱在她的肩頭，一邊嗅著她身上那股特有的甜香，一邊半閉了眼打盹。
「到頭就好了。那神殿可比我們大夏的皇宮要久長。只要他們沒了，我們也不用戴著這面具，行走在黑暗中了。唉，也不知道這祖訓是什麼意思。如果就是不能容忍墮民，直接派神將府將他們剷除算了。居然容忍了他們一千年……」一個戴藍色面具的人搖搖頭，很是不滿地道。
「被天火燒了？為何？」一個戴橙色面具的人若有所思地道：「墮民的神殿和咱們大夏的皇宮一樣，恐怕有千年的歷史了吧？怎地說燒就燒了？是不是他們的日子到頭了？」
那個被叫「老大」的首領身子僵了僵，沉聲道：「那些已經過去了。鄭想容死了，那孩子也死了，還有什麼大事？」
戴著面具的這些人本是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樣子。
「娘！娘！您怎麼啦啊？不要嚇我啊！」吳嬋娟痛哭起來，又抬頭問昭王。「王爺，您到底說了什麼話。將我娘氣成這樣？」
盛思顏大囧，用力拍他的手：「想什麼呢想什麼呢！我可不會成親前跟你……那啥……」
盛思顏則帶著木槿和薏仁在家裡忙忙碌碌準備著過年的東西。
這是夏啟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年節，也是啟歷一年。
盛思顏知道自己會錯意了，臉上飛起兩團紅雲：「……
昭王的手似鐵鉗，一把狠狠攥住吳長閣的手，眯了眼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貞靜守禮？哼！你別讓我說出好的來！」說著，一把將吳長閣推開，大步離開了吳家莊。
……
……
周懷軒來了幾次，都只能在外院跟盛七爺說說話，然後一個人站在迴廊下，看著盛思顏帶著兩個小跟屁蟲忙裡忙外的身影。
京城裡一所普普通通的三進民居里，七個戴著面具的人坐在桌前聚會。
「這件事早就查過了，十幾年一直看不出異常，應該沒有特殊關係。」
是啊，以墮民的本事，如果他們想爭這個天下，這天下早就改姓了……
昭王淡淡地道：「我說我迎娶你小姨的牌位進門，你娘就受不了了……」
沒幾天，周懷軒就特意給盛家送來幾個會做肉菜和點心的廚子，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廚藝，做起菜來簡直香飄萬里……
他終於深深體會了想容當年給他念的那首詩：
盛七爺又一頭扎到醫書里，一直在調製最好的藥方，給王氏和盛思顏補身。
「……你太壞了。這樣對付小枸杞和阿財，你也要把他們喂肥啊？」盛思顏悄聲對周懷軒笑道。
是的，想容應該恨他，恨他跟她一起犯錯，但是一切痛苦卻由她和孩子來承擔。
他們的興趣，在別處。
但是想容和思顏的名字不斷在他腦海里徘徊著，漸漸地，他體會到了想容的痛苦和難以言說的深情，從心底升起一陣濃郁的悲涼和痛楚……
在她心裏，她娘親是最善良，最和藹，最溫柔的人。
每個人都在琢磨鄭大奶奶這些年做的事，甚至連盛家當時突然出事都被眾人拿出來細究。
這些人靜默了一會兒，想到當初的情形，都有些不自在。
……
「那她跟聖人應該有關係吧？」
小枸杞和小刺蝟阿財寸步不離地跟著盛思顏，從
看著昭王居然不憤怒了，反而一臉痛不欲生的神色，鄭素馨又妒又氣，又痛又恨，一聲大笑生生被噎在喉嚨里，嗆得她猛地咳嗽起來，哇地一聲又吐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昭王定定地看著暈過去的鄭素馨，想起死去的想容，還有下落不明的孩子，眼眸眯了眯，臉上露出狠辣的神色。
市集里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人們都在熱火朝天地採購年貨，同時傳遞著最熱騰騰的豪門軼事。
剛剛醒過來的鄭素馨聽見昭王的話，氣得一口氣沒有接上來，頓時又一口黑血噴出來，將吳長閣和吳嬋娟的半邊臉都染得血跡斑斑，便又暈了過去。
戴赤色面具的人就是老大。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朝廷不想嗎？可是你要打得過他們才行啊！五百年前。神將府十萬大軍曾經在西北全軍覆沒，我們折損了一個神將大人，也沒有能動搖墮民一分一毫。」
昭王的異常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雖然她爹已經不來莊子上了，無數的流言蜚語也沒有逃過她的耳朵，但是她不信，她一個字都不信。
人人稱道的「活菩薩」鄭素馨的名聲，幾乎是一夜間倒塌了。
過了年，王氏在正月初十就出月子了。
「知道不？知道不？『活菩薩』鄭大奶奶原來對她妹夫昭王有意思！」
「老大，昭王到底是怎麼回事？吳家的二姑娘跟他有關係嗎？看見那丫頭的重瞳，我總覺得怪怪的……」
這些面具正好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
眾人被罵得身子一僵。忙整了整面具后的八卦臉，正色道：「老大，也不能這麼說。當初昭王還是二皇子的時候，不是跟鄭大奶奶的妹妹相戀么？這不是大事？」
你做初一，就別怪別人做十五了……
昭王跑到他以前和鄭想容幽會的地方，看著屋舍依舊，佳人不再，以往的那些濃情蜜意，美好時光一一在他腦海里重現，他崩潰地跪在屋子前面，痛徹心肺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