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23章 辣手
周懷軒這一次沒有帶她坐船，而是跟她一起慢慢沿著抄手游廊往松濤苑走去。
木頭匣子里果然晃動了兩下。
周顯白看了一會兒，只覺得眼暈，忙甩了甩頭，伸出兩根手指拈住它背上的一根硬刺，要將阿財從匣子里「捻」了出來。
這話有問題。
走到拐彎的地方，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另一邊埋頭走過來。
「財爺，您吃了晚飯再去匣子里拈花惹草吧……」周顯白笑嘻嘻地說著，伸手掀開匣子蓋子。
盛思顏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抿嘴一笑：「顯白怎麼啦？不用這樣大禮啊。」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鹵牛肉。
盛思顏笑了笑，問他：「這鹵牛肉是怎麼回事？」
文宜室帶著大房和二房的人來到文三爺的宅子前，把僅有的首飾拿出來。賄賂了文三爺的門子，才讓他們去給文三爺傳個話。
「您這是在做什麼？難不成真的在拈花惹草？！」周顯白驚訝地放下鹵牛肉細看。
周顯白直起腰，指著地上趴著的阿財大罵。
「喲！您真是在辣手摧花啊喂！」周顯白笑得打跌。索性趴在地上，用兩支胳膊肘撐在地上，雙手托腮。看著阿財在匣子里狹小的空間里不斷轉圈，用它背上的硬刺一次次刺破紫琉璃花苞。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已經是四月仲春。
今天盛思顏和周懷軒要去松濤苑吃晚飯。
「阿財？財爺？您大爺躲哪兒去了？我這裡有香噴噴的鹵牛肉，聽說是您大爺最愛吃的？」周顯白從懷裡掏出幾塊「特別加料」的鹵牛肉。
她穿戴好了，等著周懷軒回來跟她一起過去。
「多嘴！」盛思顏暗暗啐了周顯白一口。轉身進屋裡去了。
只有跟太皇太后極親近的人才知道她。
吳嬋娟天生重瞳，雖然至今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能耐，但是近千年來，也只出現過她一個重瞳，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可是他一回頭，就呆住了。
這婆子是松濤苑周老夫人
盛七爺抬頭，看見居然是盛思顏和周懷軒，立刻笑了起來，忙道：「好久不見了。」又拉著盛思顏的手細看，連連點頭：「氣色不錯，身子好多了。來，爹有個東西給你，回去煎了吃了，吃完爹再給你送來。」一邊說，一邊打開藥箱，將一個葯紙包放到她手裡。
「走吧。」他也沒看周顯白，而是直接對盛思顏伸出手。
但是那紫琉璃花苞卻好像層數多得數不清一樣。
「財爺，您還是歇會兒再轉圈吧。瞧您最近都瘦了，大少奶奶知道了。可是要心疼死了。」周顯白笑嘻嘻地對「捻」在手裡的阿財說道。
盛七爺停住腳步，卻也不回頭，聲音裡帶著幾分滄桑：「思顏，爹沒事。你快去吃飯吧。只要你過得好，爹娘無論怎樣都是願意的。」
他忙扶著暖閣的月洞門站定了，戰戰兢兢叫了一聲：「……大少奶奶……財爺……」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笑出聲來。
周顯白便知道阿財又躲到這木頭匣子里去了。
她忍不住奔過去：「爹！爹！您等會兒！等會兒！」
盛思顏一下子明白過來，看了周懷軒一眼。
周懷軒讓周顯白這些天多注意阿財的動靜，有心想把阿財從清遠堂移走，但是考慮到盛思顏，還是忍住了。
「壞人姻緣如斷人財路，都會不得好死。」那戴紫色面具的女子冷冰冰說道。
外面的天色雖然黑透了，但是游廊上隔幾步路就點著大大的燈籠，照得神將府亮如白晝，完全沒有什麼看不見的地方。
盛思顏怔了怔：「特意讓你來，就為了說這麼句話？」
戴著赤色面具的人明顯是這七個人中的老大。
他走到牆邊條案上供著的一面鏡子前照了照，只見他左臉上被阿財「招呼」過的地方，被扎得出了一排小血珠。看上去十分嚇人。
盛七爺一怔，忙不迭地點頭：「嗯，這就走，這就走。」說著，匆匆忙忙低頭離
他沉穩地點點頭，低聲道：「所有的墮民都撤走了？」
它轉動的時候，那紫琉璃花苞就被它背上的硬刺一次次刺破、劃開，匣子里落下一層層的碎花瓣，枯黃焦黑中透出越來越多的瑩白淺紫。
盛思顏獃獃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發現他高大的身軀居然佝僂得厲害，心裏一緊，臉色也沉了下來。
周顯白進了小套間，四處掃了一眼。
因為他看見盛思顏正用帕子搭著，從阿財背上將它扎過去的鹵牛肉一一取下來，放在小碟子里，還在輕言細語地跟阿財說話：「阿財，你是不喜歡這鹵牛肉？為什麼呢？你在盛國公府的時候不是很喜歡吃嗎？」
周顯白這才忙跟了出來。
盛思顏不再是新婦出嫁，已經是神將府正經的孫媳婦了。
周顯白氣哼哼地住了嘴，回頭暗忖，等阿財吃了他「特別加料」的鹵牛肉，再來讓它好看！
阿財似乎很嫌棄跟周顯白站在一起，往前進了一步，靠盛思顏靠的更近。
她們別無所求。只要她們家大姑娘能一直得大公子喜愛就好了。
那是阿財住的屋子。
匣子底雖然已經鋪滿了一層花苞碎片。但是它本身的花苞還是重重疊疊，看不見裡面包裹著的花心。
盛思顏笑著站起來，跟周懷軒一起出去了。
他們的面具似乎是特殊材料製成。
呵呵。
文宜室聽門子說讓他們進去，才鬆了口氣。——總算是不用流落街頭了。
大公子看上去那樣冷冰冰的一個人，隨便掃別人一眼都能將別人嚇出病來。卻對大少奶奶關心得無微不至，真是讓跟著盛思顏嫁到神將府的盛家丫鬟婆子們欣慰至極。
「是的。自從墮民神殿被雷火擊毀，他們就開始三三兩兩離開墮民聚居地，往大夏腹地里去了。一批人也來到京城，不知在做什麼。後來那墮民公主白婉出來阻止神將府和盛國公府的聯姻，才遭到報復。」
阿財可以這樣做，周顯白可不能。
晚上暖和許多，她只穿了
周顯白嚇得臉都白了，這是在告狀啊！——頓時膝蓋一軟，差點給財爺跪下來。
……
文三爺沒有料到文宜室也知道這個人。
她帶著小柳兒和茜香站在門前的迴廊上等周懷軒。
周懷軒沒有做聲，跟她一起往前走。
他也怒了，回頭道：「阿財！我還沒娶老婆呢！你讓我破了相，我饒不了你！」
周懷軒對她緩緩點頭。
小刺蝟蹲在匣子里，居然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一雙黑豆似的小眼睛兇狠地瞪著他，背上的硬刺根根豎立，上面還沾了一些紫琉璃花苞的殘破花瓣。
周顯白耷拉著腦袋走進來，和阿財並排站在盛思顏面前。
周顯白在心裏內牛滿面：尼瑪真是不讓人活了好不好？！想他英明神武、上得了戰場、打得了豺狼的周顯白，居然陰溝裡翻船，栽在一隻小肥刺蝟手裡！
當然，他過去之後，立刻就明白了。
盛思顏也不問盛七爺了，轉頭問那婆子：「陳三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思顏看都不看她，自顧自快走幾步，追上盛七爺：「爹，您怎麼啦？見了女兒連話都不說？」
……
盛七爺身後送他出去的婆子笑著回頭攔著盛思顏：「大少奶奶，您快去松濤苑吃晚飯吧。這可是您第一次去松濤苑，去晚了在長輩面前失禮就不好了。」
神將府的清遠堂，也到了掌燈時分。
文宜室如果找到她，那就是找到了太皇太后。
阿財在匣子里如同陀螺一樣轉來轉去。
文三爺本來不想理他們，但是文宜室讓門子傳話。如果他不理，她就只有去找榮升客棧的老闆娘說道說道。
周顯白愣愣地跟了過去。不明白阿財要做什麼。
周顯白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心虛地陪笑道：「沒事……沒事……如果財爺不喜歡，小的拿回去再做，再做好的來！」
「阿財想讓你吃了這鹵牛肉，既然是你帶來的
「嗯。」戴赤色面具的人點點頭：「那就這樣吧。繼續監視他們，如有異常，你們知道如何傳信。」
幸好這時周懷軒走了進來，給他解圍。
上一次去松濤苑，還是她去認親敬茶的時候。
正是盛思顏的爹盛七爺！
盛思顏大喜，忙奔了過去：「爹！怎麼是您？您怎麼來了？是來看我的嗎？我陪您去清遠堂坐一坐好不好？」
然後這些人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離開了這間民居。
「哎喲喂！」周顯白忙不迭地放開手，捂著左臉直叫喚：「財爺！您來真的啊！要不要這麼狠啊！」
那人穿著棕色銅錢紋的長袍，系著牛皮腰帶，頭上戴著一頂玄色蹼頭，背上還背著藥箱。
榮升客棧的老闆娘。是太皇太后以前身邊的宮女，放出去之後，還是在外面充當太皇太后的耳目。
盛思顏在對面屋裡終於聽不下去了。對小柳兒道：「去把顯白叫過來。沒事就去招惹阿財，我看他也是皮癢了。」
周顯白從院門處匆匆忙忙跑來。對盛思顏道：「大少奶奶，大公子有點事，要稍微晚一些回來。特意命小的過來說一聲，讓大少奶奶不要站在外面等。夜晚風涼，恐吹病了。」
文三爺想了想，覺得與其放他們在外面給他添亂，還不如收在家裡。到時候也不怕他們翻天……就不動聲色地命人將他們請進來。
他只好暗暗瞪了阿財一眼。
「呵呵，神將府好威風，周小神將更是好威風，連墮民公主都敢殺……」戴綠色面具的人譏誚說道。
周顯白在他們背後縮著頭，暗道今晚又有好戲看了……
阿財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又在匣子里蜷成一團，更像一個刺蝟球了，開始在匣子里骨碌碌一圈圈轉動。
周顯白走到阿財的窩邊，伸手敲了敲那個裝有枯萎的紫琉璃花苞的木頭匣子。
盛思顏雖然只在敬茶認親那天見過這些下人一次，但是她只要看一眼就能把這些人記得清清楚楚。
「吳二姑娘最近
盛思顏想起昨天晚上的驚心動魄，輕輕嘆了口氣，握緊了周懷軒的手。
周顯白笑呵呵地，等盛思顏進去之後，才跟著進去。
阿財在周顯白手上掙了幾下，沒有掙開，好像是惱了，重新蜷成一個刺蝟球，直接往周顯白臉上招呼過去。
大家靜默半晌，便把話岔開了。
只見阿財聞了聞他帶來的鹵牛肉，根本就不吃。而是全身再次蜷成一個刺蝟球，往鹵牛肉上一個翻滾。將那鹵牛肉全扎在它背上的小刺上，顛顛兒地往對面暖閣爬去了。
眾人應了，起身看著他離開。
周顯白連連點頭：「大公子很少說那麼多字，今兒確實說了，一個字不差，小的數過了。」
小柳兒笑嘻嘻地過去，道：「周小哥，我們大少奶奶叫你過去呢。」
阿財的窩裡沒有它胖胖的身影。
盛思顏正要發話，卻見阿財突然動了起來，用小腦袋推著那碟鹵牛肉到周顯白面前，然後仰頭看了看他。
盛七爺身後的一個婆子矜持地道：「盛太醫，看完診就走吧，別耽誤我們家人吃晚飯。」
這是用蒙汗藥特意熬過的鹵牛肉，蒙汗藥的份量當然不大，只夠讓阿財提不起精神。
聲音從面具後面發出來，跟他們本來的聲音早就不一樣了。
「沒有。暗中監視保護她的人回報沒有異常。她娘最近病得越發厲害，她成日裡衣不解帶的伺候她娘，倒是個難得的孝女。」
以太皇太后對文宜室以前的寵愛，縱然是惱了她親爹，但是也不至於會遷怒到她一個姑娘家身上。
不過他沒有跟去盛思顏去的左面暖閣，而是拐彎去了右面的小套間。
畢竟他們的任務不是盯著墮民，而是盯著皇室和國公府的人。
陳三娘有些驚訝盛思顏居然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不敢大意，笑著束手道：「是這樣的，我們老夫人這一向不是病了嗎？總也治不好，所以今天就特意請盛郎中來瞧一瞧。」末了又道：「如果治得好，老夫人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