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098章 今日果
「是啊，都是用的吳三奶奶給孩子準備的襁褓，當然一模一樣了。後來還是神將大人親自把那襁褓給還了回來。」
就連阿財都從搖床底下的小窩裡抬起頭，黑豆似的眼睛瞪著盛思顏，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盛思顏凝神聽了一會兒，悄悄笑道：「我覺得阿寶可神了，總是能恰如其分地哭鬧。」
「這就是我說的命！——你不信命不行！」一個婆子拍著大腿大聲說道。
他們看準了誰。就會當繼承人培養。
此時天已經全黑，晚飯時辰都過了。
光聽聲音，根本聽不出她就是盛思顏。
「難道不是？」盛思顏喃喃地道。「越姨娘挺有意思，能忍，也有手段。吳三奶奶那樣嚴苛的人，她都能籠絡住。這個女人，其實非同小可。」
「連我都不知道。」周懷軒嘆息。
想了想，周顯白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道：「大公子，您還有什麼吩咐？」
「是啊。如果那時候越姨娘生個兒子，就算大公子的病治不好。有越姨娘生的兒子，大房也不會被三房壓在頭上，壓了幾乎二十年。」
這黑衣蒙面人正是周懷軒。
里正抹了一把汗，戰戰兢兢從床上爬下來，道：「好漢您等我去給您拿花名冊子。」
「……你是誰？！」南城的里正在睡夢中被一個高大的黑衣蒙面人驚醒，被在自己面前晃動的白色匕首嚇住了：「你要什麼？銀子？還是女人？」那裡正哆哆嗦嗦問道，以為遇到了劫匪。
其實她就是懶而已。
兩個產婦一起進了產房，然後一人抱了兒子出來，一人抱了女兒出來？
想要他的憐惜，哪裡需要這樣辛苦？她要多少，他給多少，甚至比她要的還多……
「也不能這麼說。如果越姨娘生的是兒子，越嬤嬤的尾巴更是要翹到天上去了。那這神將府。就真成了小婦養的天下了。我看啊，還幸虧越姨娘生的不是兒子，不然大家的日子更不好過。」
他攀著屋脊跳了進去。
周懷軒想了想：「最厲
周顯白聽到這裏，恍惚覺得明白了什麼，但是又不敢確信，更不敢多問，只把她們說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裏，等回到神將府之後，一五一十說與周懷軒聽。
女人比較婆媽，說得也更細一些。
紫色是女人用的顏色，他有些嫌棄。
周顯白縮在一邊聽得眉頭皺了起來。
兩人盯著阿寶看了一會兒，周懷軒才輕聲將剛才周顯白說的那些事說了一遍。
但是有些事情，他一定要親自出手。
「那倒是。三爺雖然不怎麼樣。吳三奶奶卻是能幹人，四公子也是原配嫡出。要說承繼神將府。比庶子跟有份量。——幸虧大爺沒有庶子，不然這飢荒真難打。」
「拿著吧。你用得上的。」盛思顏笑著將那面具揉成小小的一團，塞到周懷軒手裡。
「是啊是啊，你小子攀了高枝，出息了，跟著大公子有前途啊！」
「那時候你才兩歲啊，就算知道也記不住。」盛思顏忙安慰他。「不關你的事。」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周懷軒道：「你早些睡，我這些天晚上都要出去，不能回來陪你了。」
如果就這麼簡單，大公子為何巴巴地讓他專門查這段往事呢？
周懷軒抱住她，坐到暖閣的炕上，一邊問她：「晚飯吃了嗎？阿寶又鬧了沒有？」
神將府的世子，不一定要嫡出，庶出也可以。
因此盛思顏也沒有去松濤苑跟大家一起吃，而是自己在清遠堂跟阿財一起吃。
周懷軒收了刀，再次問道：「徐穩婆？」
周懷軒將那面具塞到袖袋，一邊問她：「阿財到底是從哪裡找到這個東西的？」
周顯白覷著眼睛打量周懷軒的神色，見他依然是淡淡的，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哪裡哪裡。大頭哥說笑了。」周顯白一邊給他斟酒，一邊豎著耳朵聽旁邊女眷席上說話。
周懷軒有些明白過來。
他壓低聲音道：「我找個穩婆，徐穩婆。」
「神將大人一定羡慕死了。如果那時候越姨娘能生個兒子，如今神將府也不會鬧成這樣了。」一個僕婦嘆了口氣，伸筷子夾菜。
「好玩吧？」盛思顏咯咯笑著，將那面具取了下來：「這可是個好東西，戴上它，不僅別人看不見你的樣貌，而且你的聲音，會自然改變。——剛才完全聽不出是我的聲音吧？」
他們是普通人家，又都是街坊鄰居，沒有那樣戒備森嚴的男女大防。
「神將大人還來過？」
「……真是可惜了。如果當初越姨娘生的是兒子，大房就依然會掌家，三房根本連根毛都摸不著。說實話。就三爺那樣子，我也看不上他。那麼大年紀人，成天就知道看書，但是又沒見他下場考科舉。也不知道看的什麼書。他武不如大爺，庶務不如二爺。就福氣比他們都好，有個能幹的老婆，還有三個能幹的兒子！」
周懷軒冷冷地看著他，他戴著紫色面具，外面還矇著一層黑巾，那裡正連周懷軒的眼睛都看不見。
如果戴著這個面具就能改變聲音，那比單純蒙面要更加隱蔽。
周顯白在心裏細細琢磨這些話。
周懷軒低頭淺笑，雙手握緊了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現在換我做你的手爐。」
三房，等於是大獲全勝。
盛思顏低頭看了看阿財，道：「等天暖和了，我再問它吧。」
周顯白往席上瞧了瞧，便拎了一壺酒，走到離那邊女眷席不遠的地方，給一個遠房親戚斟酒，一邊笑道：「大頭哥，咱倆好多年沒一起喝酒了。」
「你下去吧。這麼晚了。你還沒吃晚飯吧？」盛思顏笑著道。「辛苦你了。」
「有一點，但是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周懷軒連周顯白都沒有說。
等他再次出現，已經在南城街坊
幸虧這一世，他有她。
周懷軒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紫色。」
坐席的時候，只是分了男女，並沒有分兩間屋子坐。
也對，如果越姨娘當初生的是兒子，大房就還是有承繼神將府的希望。
他在南城有自己的落腳點，是周顯白都不知道的地方。
到時候讓阿財領她去看看找到這個面具的地方就行了。
盛思顏點點頭：「辛苦你了。」她知道周懷軒在忙什麼事：「有線索了嗎？」
那裡正鬆了一口氣，忙道：「這位好漢，請您把刀拿遠一些好么？刀劍無眼，傷了人倒不好了。」
她的手冷得如同寒冰，握在他溫熱的大掌里，慢慢回溫。
聲音一出口，周懷軒自己都愣了。——這玩意兒確實很管用，聽起來完全不是他的聲音。
周懷軒默默地聽完周顯白的話，微微頷首道：「知道了。」
盛思顏聽著很是好奇，忍不住道：「真是太奇葩了。越姨娘怎麼能去三房生孩子？」
盛思顏送周懷軒到門口，被周懷軒回身攔住了：「別出去了，外面冷。」
……
廊柱上掛著的燈籠發出明亮柔和的光，將她罩在裡頭，亮閃閃的如同一尊雕像，從外面進來的人一眼就能看見她。
關鍵是要看神將大人和國公爺的意思。
周顯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轉，瞥見旁邊大圓桌那邊坐著女眷，也正熱火朝天在說這事兒。
「嗯。」盛思顏應了一聲，跟周懷軒一左一右坐在阿寶的小搖床邊上看著他。
周懷軒淡淡地道：「他們還瞞得挺緊。」
子時已過，周懷軒飛身躍上屋脊，幾個縱躍，人影已經消失在夜空中。
「……當時兩個孩子一起抱出來，到旁邊的耳房用溫水清洗，連襁褓都一模一樣。」
周懷軒進了清遠堂的大門，繞過院子中間的影壁，確實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迴廊上的盛思顏。
盛思顏披著深燕尾藍的貂裘大氅，立在迴廊上。
裡間的小阿寶漲得小臉通紅，但是到底
「不辛苦不辛苦。」瑞娘忙道：「那奴婢先走了。晚上陳娘會來值夜。」
周懷軒和阿寶一起瞪大眼睛看著她，面上的神情都十分驚訝。
神將大人那樣厲害。他的庶子肯定也不差。
「來過，跟三爺說會兒話，還看了看剛出生的四公子。」
阿財默默地爬到小搖床一隻翹起的床腳上。開始上上下下地跳躍，它的力氣越來越大，居然能讓搖床跟著搖起來。
瑞娘忙行禮道：「大公子、大少奶奶。」
從內院出來，周懷軒先去外院自己的外書房換了一身夜行衣，然後戴上紫色面具，再在紫色面具外面蒙上黑巾，這樣看起來好多了。
周懷軒伸手捏了捏她白膩柔嫩的小臉：「笨。」
盛思顏有些好笑，將那面具套在自己臉上，然後輕聲叫他：「……懷軒。」
「這樣暖得太慢。」盛思顏俏皮地挑眉，從周懷軒的大掌里抽出自己的手，從他胸前的領子里伸進去，輕撫他更加溫暖的胸口。
盛思顏和周懷軒一起走到裡屋。
小搖床一搖起來，阿寶就咯咯地笑了，心情好得很的樣子。
一定有貓膩……
就這麼簡單？
「你是說，她們都想對付娘？」也就是要對付馮大奶奶。
「她跟三嬸交好，是因為她們有共同的敵人。」
除了能聽得出來是女人的聲音，那音質跟盛思顏完全不同。
有些事情，可以讓周顯白去查。
「大少奶奶，去屋裡吧。天怪冷的。」薏仁在盛思顏背後催了一聲。
盛思顏抿嘴笑，悄聲道：「以前你的手不論什麼時候都跟寒冰似的，我那時候還想以後我要每天都給你暖手，做你的手爐……」
「……他就是愛哭。」周懷軒淡淡地道。
周懷軒心裏愛憐橫溢，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給她暖手，又低聲說她：「……出去站著也不拿手爐，存心想氣我。」
盛思顏滿足地吁一口氣，慢慢將頭靠在他胸前，聽著他勃勃的心跳，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怎麼說？」
周懷軒這幾天有事，都沒有回內院吃晚飯。
他很不習慣那妖冶的紫色，上面畫著的怪模怪樣的圖像如同妖獸一樣，似乎能吞噬人的魂魄……
里正的花名冊子就在他這間房裡，很快找了來，翻開給周懷軒細看：「我們這裏一共有三個穩婆姓徐，您要找哪一個？」
恐怕就連盛思顏站在對面都聽不出是他……
不過按照周顯白聽來的話，當初是兩個穩婆，為何那人留字條，只要他找一個穩婆呢？
他皺了皺眉，快步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走，進屋去。」聲音有些高亢的嚴厲。
阿寶專心致志地吃著手。兩眼望著屋頂的藻井，表示沒有看見搖床邊上的兩個人。
「知道了。」他回頭，轉身大步離去，融入到黑暗裡。
「當然。若是我娘真的被她們斗垮了，她們兩人立刻就會翻臉，不可能繼續好下去。」周懷軒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紫琉璃里看見的幻境。
以前周懷軒的胸口也是一片冰涼，如今都能給她暖手了……
「不想讓別人知道？」盛思顏想了想，起身去妝台前打開妝奩匣子，從最底層將那個紫色面具拿了出來，送到周懷軒面前：「你戴上這個吧？」
「我哪裡是想氣你？——我明明是想你心疼我。」盛思顏嗔了他一眼。
周顯白走了之後，周懷軒坐了一會兒，才往二門上走，要回神將府內院的清遠堂。
「沒了。你下去吧。」周懷軒坐在書案后沉吟。
盛思顏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見從裡間屋裡傳來阿寶不滿的哼唧聲。
瑞娘從浴房出來，阿寶才趕緊停下來，爬回自己的小窩裡。
那一世，他不到十八歲就死了，他娘很快就跟著他去了，他爹也死於非命……
周懷軒沒有告訴她，他最近覺得自己的氣血越來越旺盛，就算只穿一件單衣，也不會在寒冬臘月有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