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36章 異變
瑞娘抱著阿寶站在屋門口，道：「大少奶奶，阿寶好像又餓了。」
如果他不在這個世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以前她知道周懷軒不吃那些東西，後來跟她在一起之後。他慢慢好轉了，也能吃這些正常的飯菜。
周懷軒最近都是早上出去，到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才回來。
但是自從阿寶出生之後，周懷軒就有些不一樣了。
盛思顏便真的讓人做了炸血腸，特意切成片碼好了放在周懷軒面前。
他嗷嗷叫著，揮舞著胖胖的小胳膊往桌上撲，抓起一隻碟子就要往外面拽。
他的出生，她的家世，往上溯的族譜。
那碟子是冰瓷，碎了的瓷片鋒利無比，周懷軒的手指很快就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從那傷口裡流出鮮紅的鮮血。
周懷軒看著盛思顏，拎著阿寶的胳膊往旁邊一伸。
盛思顏忍不住笑，別過頭，道：「……炸血腸。」
盛思顏忙跟他奪著手裡的碟子，道：「阿寶，這個不能碰。這是菜，放在桌上用筷子吃的。」
沒過多久，那裡就跟以前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傷痕和破損。
周懷軒接過來。順手放在桌上。
阿寶被盛思顏抱著坐在桌邊，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飯菜只流口水。
來到盛思顏身邊，周懷軒舉起那隻劃破的手指，送到盛思顏面前。
「啊……啊……啊……」阿寶嗷嗷大叫，揮舞著小拳頭，抗議他爹獨佔他娘的「惡劣」行徑。
盛思顏忙把阿寶抱了過來，緊
盛思顏沒有轉身，只是笑了笑。道：「我去放紗布和白葯。」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他們跟前，一隻大手伸出，將阿寶從盛思顏懷裡拎了出來。
盛思顏抱著他的頭。慢慢摩挲他的脖頸。低聲道：「……你最近，吃飯吃得越來越少了……」
周懷軒看不下去了，伸手過去，一手捏著阿寶的鼻子，一手握住那碟子。
屋裡沒有掌燈，迴廊上白亮的燈籠透過鮮黃的窗戶錦紗照了進來，模模糊糊，朦朦朧朧。
到底是哪裡不一樣，盛思顏其實也說不出來。她只是非常敏感地察覺到。周懷軒內心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喚醒一樣……
我啃我啃我啃啃……
盛思顏低著頭看來一會兒，若無其事將紗布和白葯收了起來，笑著道：「太好了，不用我多事了。」說著轉身往她放著藥箱的牆邊長案走去。
周懷軒抿了抿唇，緩緩走了過去。
他注視她良久，手臂微一用力。將盛思顏拉入懷裡。
周懷軒還是沒有鬆手，他靜靜地看著盛思顏，眸光里居然有些緊張，握著盛思顏的胳膊都在微微顫抖。
阿寶像是察覺到盛思顏默默地凝視，忙把大拇指從嘴裏抽出來，沖盛思顏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他抬頭，定定地看了盛思顏一眼，抿了抿唇，手臂微微用力，一把將站在他面前的盛思顏拉
盛思顏從藥箱里找出紗布和白葯，轉身看見周懷軒站在屋裡，忙道：「快過來，我給你包紮。」
阿寶不聽，探頭過去，用沒牙的牙床咬著碟子的金邊兒。
「都怨你！」盛思顏跺了跺腳，嬌俏地斜睨周懷軒一眼，轉身去牆邊將白葯放下。
是什麼，讓他有這樣的轉變呢？
盛思顏忙別過頭，笑著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乖啦，別再舔了……你這哪裡是親啊？明明是舔！」
掌燈時分，馮氏使人過來說，讓他們不要過去吃飯了，在自己院子里自吃。
盛思顏低頭看著他，等他吃完奶，哄睡了，才起身披上薄氅，讓范媽媽看著阿寶，自己去找馮氏說話去了。
而且是從馮氏那邊的遺傳。
周懷軒回頭看了他一眼。
她雖然不覺得那副情景可怕，但是她很擔心，非常擔心，擔心周懷軒的身體是不是有些不妥……
「你們這是在比大小眼嗎？」盛思顏懶洋洋說道，從搭著狼皮褥子的藤椅上站了起來，往屋裡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范媽媽已經站到他身後，伸手把阿寶接了過來。
盛思顏微笑。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就算是怪物。也是我的怪物。只要是我的，都是最好的，我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會放手。」說著踮起腳。在周懷軒下頜上親了一記。
阿寶愣了愣，跟著直直
盛思顏忍不住笑了，低頭輕觸他胖胖的額頭，低聲道：「小機靈鬼，你又做什麼了？」
盛思顏給他端了一盞清茶。
「你這是怎麼了？」盛思顏只好回頭，偏著頭嗔道：「我去把紗布和白葯放回去。你抓著我做什麼？」
「阿寶？阿寶？」盛思顏拎起裙子，飛快地奔了出去。
周懷軒伸手猛地握住她的胳膊，拉著她，不讓她離開。
只有在周懷軒手指上殘留的幾滴血痕，證明剛才不是她的臆想。
而多年後她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溫柔，不再和煦，而是變得冷硬無比，手段酷辣，殺氣十足。
她拿著紗布回頭，看見周懷軒已經不在屋裡了。
剛剛看到的傷口和鮮血，好像是她的幻覺一樣。
周懷軒定定地看著她，一點都沒有鬆開手的意思。
阿寶咯咯笑著，追了上去，要繼續「舔」。
她已經習慣了周懷軒的陪伴。
周懷軒跟著走了進來，靜靜地站在屋子中央。
周懷軒只好騰出一隻手，拎著阿寶的後頸，另一隻手的手勁重了點兒，將那碟子居然捏得四分五裂！
盛思顏嫣然一笑：「完了。這紗布要再去用熱水煮煮了。」
如果周懷軒的病，真的是從娘胎裡帶來的，而周老夫人又說盛老爺子以前告訴過她，說馮氏有家族病，生的孩子都是「短命鬼」，那麼周懷軒的病，應該就是遺傳吧？
阿寶快六個月了，吃得越來越多，下
盛思顏特別害怕她的血不再能夠治愈周懷軒。
而且她還有阿寶。
周懷軒撣了撣衣袍，跟著進了屋子。
盛思顏回手抱著他的背，如同拍阿寶一樣輕輕拍著他。低聲道：「我不會，永遠不會……」
她永遠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
阿寶的鼻子被捏，不能呼吸，只好張嘴，他的嘴一松，碟子就被周懷軒奪走了。
「……阿顏。別離開我。」他緊緊摟著盛思顏，低沉的嗓音在盛思顏耳邊迴響。
盛思顏心裏慌亂起來，她在屋裡漫無目的地轉著圈，直到阿寶的一聲啼哭如同穿破迷霧的利箭，讓她的腦子陡然清醒過來。
周懷軒淡淡看她一眼，並不說話，拿起筷子將那些血腸夾起來一片片都吃盡了，才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拿巾子擦手。
眼看異變就在眼前，她不再做些什麼，難道要坐以待斃嗎？
盛思顏低頭，拿著紗布和白葯正要給他上藥包紮，卻見那被劃破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愈合……
如果阿寶也和周懷軒一樣，她又該如何？
是跟墮民住在一起的五年，還是在西北那三年的軍旅生涯？
范媽媽笑著對周懷軒行了禮，抱著阿寶去院子的另一邊閑逛。
周懷軒沒有動彈。緊緊抱著她坐了一會兒，才抬頭若無其事地道：「最近比較忙。」說著，他往後靠了靠，垂眸看著盛思顏。懶懶地道：「晚上吃什麼？」
「大公子剛剛出去了，留話說
才剛過中午。
周懷軒鬆開懷抱，往後退了一步，恢復了那股淡然清冷的持重模樣。
阿寶依然嘻嘻笑著，兩隻小胖手抬了起來，抱住盛思顏的雙頰咦咦啊啊地叫著，送上粉嘟嘟的小嘴唇，親了盛思顏一臉的口水。
盛思顏抬頭，見是周懷軒回來了，驚喜地道：「今兒怎麼回來這麼早？」
那個病弱的十五歲少年，溫柔如三月和煦的春風，讓她熏然欲醉……
周懷軒放開他的小鼻子，阿寶頓時怒了，嗷嗷叫著撲了上去。
也許，她是時候要跟馮氏問一問周懷軒的情形了。
周懷軒的喉結上下滾動著。看著盛思顏俏皮的樣子出神。他的眸光幽深執著，眼底深處像是住著一隻隨時會得爆發的獸。氤氳血氣彌散，轉瞬即逝。
盛思顏點點頭，抱著阿寶去屋裡餵奶。
盛思顏看了心疼，忙誘哄著阿寶：「阿寶，來，鬆開嘴，娘這裡有好吃的……」
盛思顏嚇了一跳，顧不得教育阿寶，馬上將他交給在旁邊伺候的瑞娘，自己飛跑去裡屋尋找她的藥箱。
周懷軒抿了抿唇，眼裡的眸光漸漸柔和，身上的寒氣也散了。不像剛才那樣嚇人。
阿寶斜睨她一眼，見她並沒有好吃的在手邊，明顯是哄他，不屑地哼一聲，繼續啃碟子邊兒。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周懷軒垂眸看著盛思顏，聲音越發低沉。
盛思顏怔了怔，想起剛才周懷軒手指上傷口那可怕的愈合速度，她心裏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