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名動五域
第268章 安身
蕭月沉睡著，方岩不忍驚醒她，就這樣默默守候，整整一夜，他如同雕像一般，動也不動，唯恐輕微的響動會吵醒蕭月。
「不會，不會離開，不會分離……」
「大陸將要亂了，莽荒有武祖出現，勢不可擋，且野心勃勃，現在，只有山南和維兀，還算一片凈土。」
「自然信得過！」蕭勉不假思索答道。
蕭勉的心裏，其實已經認同了方岩的意見，他看了幾個大衍老臣一眼，幾個老臣小聲議論了片刻，有一人對蕭勉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方老弟的意見，可行，有漢威武祖在此，誰也奈何不得，我們在此一邊暗中派人到北域活動，一邊等待時機，一旦時機成熟，立即沿海路北上，到大衍故地重新招募大軍，討伐莽荒！」
儘管當初蕭慕白逼婚，硬逼迫蕭月嫁給莫明，在方岩擊殺莫明之後，又將蕭月幽禁在了大衍王京，但當蕭慕白真正隕落在了北域，永遠不能生還的時候，蕭月心中所有對父親的怨恨，全部消散無影。
「那有嘛。」方岩臉色頓時一紅，輕輕咳嗽一聲，掩飾過去。
「不怕不怕……」
待到方岩急匆匆轉身走遠之後，若蘭才小聲自言自語道：「月妹……叫得還真親熱……」
在呼呼的海風中，若蘭衣袂飛舞，站了很久之後，才轉身離開。
「有道理！」蕭勉一拍桌子，立身而起，他原本就是那種豪爽直性之人，一路逃遁，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方岩幾句話一說，立即讓他心頭燃起一團火焰。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思緒飄飛，想來想去，自己的臉龐都羞紅一片。
「我都知道了，今天下午，已經到她帳篷去看了。」若蘭微微一笑：「還給她送去了不少東西，她睡了一下午，精神好轉，這大衍公主，真的是天姿國色，美冠北域，怪不得你慌的連魂都沒了。」
眾人坐下之後，方岩頓了頓，接著說道：「蕭兄，你們連日在海上奔波，可能對外界的情況還不熟悉，恕我直言，大衍國王京已經被圍困了，莽荒軍全力圍攻，可能王京堅持不了幾天。」
「蕭兄，此言差矣。」方岩立即說道：「既然知道莽荒狼子野心，就該想得到，他們掃平了北部，肯定要揮師南下，攻佔山南和維兀，等到了那個時候，蕭兄還要到那裡去？」
「北域諸國，大多國力不強，蠻荒很可能順風順水就可以掃平北域，但我漢威就不同了，國土遼闊，人
方岩是何等的精明，不等蕭勉把話說完，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軍帳四周，鴉雀無聲，只有蕭月一聲聲啼哭，讓大衍國眾人人人眼圈發紅。
直到天色發白，帳篷外傳來嘈雜的人聲，蕭月才慢慢張開眼睛，一眼看到面前的方岩，頓時緊緊拉住他的衣袖。
「好！」蕭勉一捏拳頭：「我們就留在此處！」
方岩並非鐵石心腸，尤其是在這時候，懷抱哭的將要昏厥的蕭月，也幾乎忍不住跟著她一起落淚。
武祖，那可是神明一般的人物，在這個沒落的時代，是位於巔峰的不世存在。
方岩猛然起身，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沉聲道：「蕭兄，有些話，我不吐不快，漢威大衍，和莽荒之間，已經不是什麼江湖恩怨，而是不死不休的國恨家仇，我輔助慶毅親王在此，就是為了招攬流落在漢威各地的子民和兵勇，重新凝聚在一起，驅逐莽荒，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真的讓莽荒佔據了全部漢威的江山，我們這些武者，將來有什麼臉面在活在世間！」
「陛下的血海深仇，都是莽荒所為，這等大仇，不可不報，我等與莽荒，不死不休！」
「方兄乃是真英雄。」蕭勉又一次被方岩所折服。方岩此時雖然並未擔任任何官職，但是慶毅親王就是他和老乞丐扶持上皇位的，可謂是擎天保駕的不世功勛。
「方老弟的為人，我們都是知道的，一諾千金，但是……」
「好了好了，去吧，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若蘭笑顏如花，但笑容中，分明有一絲淡淡的醋意。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若蘭雖然性情溫順，雖然心胸寬廣，但她畢竟也是個女人。
「啊！武祖在此？」幾個大衍老臣又驚又喜。
幾人跟隨方岩來到他居住的軍帳，抬眼一看，這軍帳就是漢威士兵平時居住的軍帳，四面透風，簡陋不堪，帳內只有一張硬木床，和一套陳舊的桌椅，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哈哈哈。」方岩哈哈一笑，道
但當這喋喋不休，不僅人情的老人逝去的時候，他們心裏，才猛然發覺，自己的父親，是多麼慈愛，而自己曾經對父親的怨，對父親的恨，是多麼的不智，是多麼的不可寬恕。
「諸位，你們看。」方岩鋪開一張地圖，指點道：「我們這裏離海很近，就算情況萬分危急，立即就可以乘海船下海，躲避危險，莽荒沒有水軍，到了海邊就無能為力，而且……」
「爹爹沒有了，岩哥，爹爹沒有了……」
此時，一群家國淪落之人，流落到了方岩的地界，說心裏不虛，那是假的。尤其是那名曾經和方岩對戰過，還以真功意圖一舉擊殺方岩的武聖長老，在人群中躲躲閃閃，唯恐方岩看到自己。
「若蘭，你怎麼……」
話音一落，方岩頓時鬆了口氣：「總算是不走了……」
只不過方岩此時卻看不到若蘭臉上的醋意，只覺得她大度寬容。原本他還有些擔心，怕蕭月到來之後，會惹得若蘭心頭不快，但看看眼前的情景，好像不存在這種顧慮。
「方兄，我……」蕭勉此時，已經沒有了大衍國太子的氣度，他雖然一直對方岩印象很好，且在過去數次勸過蕭慕白，不與方岩為難，但那個時候主事的是蕭慕白，蕭勉無法定奪大局。
「臉都紅了，怎麼能說沒有？」
「莽荒兩個武祖，是大衍的大仇，也是我漢威的大仇！」方岩目光猛然間深邃且剛毅：「月妹，我必會擊殺兩人！」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又有慶毅親王的侍從到這裏，說是慶毅親王得聞大衍太子到了漢威，想要見見，方岩陪同幾人一起面見慶毅親王，又耽誤了不少時間，等這些事情全部忙完，天色已經黑了。
「岩哥，爹爹沒有了，我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方岩快步來到蕭月的帳篷前，猛然止住匆忙的腳步，輕輕掀開帳簾，帳篷內，燈火搖移，寂靜無聲，蕭月靜卧在床榻上，如玉般的面龐微微泛起潮紅，眉頭還稍稍皺起。
「國家萬民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我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貪圖享受，有一隅安身之地，就已經很難得了，諸位，請坐。」
「國家亡了，不要緊，只要人心還在，就有光復的那一天！你為大衍太子，諸位長老又是大
「不是不是。」方岩慌忙解釋道：「大衍國滅了，月妹的父親，被兩個莽荒武祖擊殺在北域五龍湖，她心緒不好，又接連坐了一個月的海船，顛簸流離，身體虛弱……」
「人家遭了大難，萬里奔波到了這裏，我難道還要擺臉色給人家看嗎？那豈不是一點點度量都沒有？我雖然是女人，但有的事情，也能想通透的。」
此時，她心中有的，只是父親那張慈愛的面孔。
「岩哥……岩哥……」沉睡一夜，蕭月醒來，又忍不住落淚。
方岩急匆匆的趕回自己軍帳，蕭月的居所，離他的軍帳很近，忙了一天，到現在還沒顧得上去看她一眼，方岩心裏放不下，正準備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若蘭的身影。
「當然，我說的話，只是建議，諸位何去何從，還是由你們自行決定。」
方岩說到這裏，頓了頓，看看眾人，微笑道：「我漢威有武祖現世，功參造化，當世無敵。」
方岩一番說說的情真意切，讓蕭勉心頭僅存的疑慮全部消失，他知道方岩這種人，說出來的話就如同鐵板釘釘，絕對不會口是心非，兩面三刀。
「蕭兄。」方岩鄭重說道：「對於五行宮，方岩心裏仍然是感恩得，當年我名不見經傳的時候，在北域遭到邱家追殺，當時幸虧五行宮諸多高手臨時解圍，助我回到了漢威，這恩情，我不敢忘懷，且月妹對我有大恩，更讓我銘記在心。現下漢威半壁河山淪落，大衍又滅了，我們應該盡釋前嫌，聯手合作，驅逐莽荒，光復故土。」
「蕭兄，你們有什麼打算？」
「好了，莫哭。」方岩輕聲勸慰道：「到了這裏，再沒有人能傷害到你。」
蕭月痛哭不止，猶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要到山南或者維兀？」方岩一怔。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個時常出現在自己夢裡，讓自己日日牽挂思念的漢威少年，此時此刻，就在身邊。
「現下，我們又能如何。」蕭勉無奈道：「大衍都亡了……」
且方岩這些話說的有理有據，讓幾個大衍的老臣，都感覺十分可行。
方岩輕手輕腳走進屋內，悄悄坐在床邊，望著燈光下的佳人，目光都停滯了。
蕭勉和一些大衍國的上
「少來了，趕緊去吧。」
「是是是……」幾個大衍老臣一聽這話，臉都綠了，冷汗啪嗒啪嗒往下直掉，當初在北域五行宮，漢威武祖老乞丐的神通，數千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以一人之力，手持聖兵，把五行之舟都給打的有多遠跑多遠。
「唉……」蕭勉嘆了口氣：「我們只是路過這裏，順便看望一下方兄，不日就要啟程，趕到山南或是維兀。」
「諸位連著在海船上顛簸了幾十天，疲憊不堪，還是先休息一下，等養足了精神，咱們再談。」
說完，方岩慢慢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表面鎮定無比，心裏卻七上八下亂打鼓，暗中叫道：「千萬別走！千萬別走！我好容易見到月妹，你們一走，她也要跟著走，不能走，不能走啊……」
「唉……」良久之後，若蘭才悵然所失的搖搖頭，心裏暗暗想道：「他這樣的少年英雄，英武俊朗，名動天下，怎麼可能不讓萬千少女動心，何況……何況那大衍公主還是先我一步認識他的。」
幾個大衍長老相互對視幾眼，都覺得方岩的話，確實是很有道理。大衍滅亡了，若他們這些人只顧個人安危，東逃西竄，那大衍就真的亡了，再沒有一點希望。
「蕭兄，幾位長老，請到我軍帳中小敘。」
「莽荒攻克了大衍之後，肯定不會罷休，要藉此機會，橫掃北域，將北域諸國全部攻滅，北域民風彪悍，多慷慨悲歌之士，國家滅亡，只要此時有人振臂一呼，立即能招募百萬雄兵！而我漢威，此時由慶毅親王統帥大局，暫時駐紮在東南沿海，和南部那些州郡，都取得了聯繫，先後聚斂了幾百萬大軍，只等時機一到，就要北伐！以我的意思，蕭兄，你們不要再南下到山南或者維兀，就留在此地，等待時機，聚斂大衍的舊部，我們可以南北夾攻，共同對付莽荒！」
大衍國諸人都修為高深，連著這麼多天寢食難安，倒也無妨，只是蕭月身心疲憊，幾欲脫力，方岩在慶毅親王那裡招來幾名侍女，將她好好安頓下來。
「夜深了，海風大，你也回去吧。」方岩輕輕握了握若蘭的手，動情道：「若蘭，你真的很好，我原以為，月妹到了此處，你會不快，沒想到……」
「具體事宜，還請太子定奪。」
「漢
相隔萬里的有情人，相見之下，本該是濃情和歡喜，卻因為大衍國的破滅和蕭慕白的隕落，變成了一場催人淚下的悲劇。
兩雙清澈的眼睛，相互對視著，眼中的一抹濃情，融化了一切。
「大衍公主來了……」若蘭站在月光下，面龐上似笑非笑：「看你急匆匆的樣子，好像丟了魂一樣。」
他離她，是如此之近，近到沒有距離，連對方的一根髮絲，一聲呼吸，都看的那麼清楚，聽的那麼清楚。
「方老弟。」一個大衍老臣鬚髮皆白，小心翼翼道：「可否我等幾個老臣留在這裏，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先行到山南或者維兀？等到時機成熟，再讓他們回來？」
「岩哥……傻哥哥……這一次，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再也不要……」
「方兄，你的意思是？」
五行宮雖然沒有千里追殺方岩，但和摩雲宗聯手，曾經在北部群山中，對戰方岩，阻撓他奪回聖獸。
但方岩有如此身份，生活卻毫不奢華，簡樸之極。
如同天下所有的兒女一樣，當父親在時，他們心裏對父親有怨恨，總覺得面前這老人，總是那麼喋喋不休，總是那麼不近人情。
「好好好！」蕭勉連聲叫好，他在海上航行了一個月，每日都是愁腸百轉，感覺自己也如同茫茫大海一般，沒有什麼出路，但方岩一席話，卻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頓時讓他找到了方向。
方岩雖然說的有理，但此地畢竟是莽荒環視之下的戰略要地，隨時都會被攻打，幾個大衍老臣受蕭慕白託孤，要全力維護蕭勉和蕭月的安危。
「你真好……」
曾經多少個夢裡，方岩都會夢到這一幕，但此時此刻，溫香軟玉已經入懷，他的心卻隱隱作痛。
良久之後，蕭勉才抹掉眼角的淚水，慢慢上前，輕輕拍拍蕭月，示意她不要再哭下去。
蕭勉和眾位長老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對於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來說，又有什麼能比失去了家園，失去了父親更要悲痛的事。
這世間，有一種感情，無法泯滅，就算末日來臨，世界崩潰，這感情，仍會在冥冥中長存下去。
蕭慕白一世梟雄，但也稱得上是名慈父，對自己一雙兒女，關愛備至，尤其是對小女蕭月，視如掌上明珠。
「爹爹沒有了，爹爹隕落在了五龍湖……岩哥，你替我殺了那兩個莽荒人，替我給爹爹報仇，岩哥，替我給爹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