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西遊路上誰逍遙
第789章 紫微的抉擇（二）
太白金星洋洋洒洒說了一大段，唾沫橫飛，可在場一眾大妖小妖卻聽得腦袋發暈，那些之乎者對它們來說本已晦澀難懂，更何況還有那麼多古篆僻字。
「此事休要再提，你回去和玉皇說，我紫微只會是天吾山的紫微星主，不會去當天宮的紫微帝君。」
深吸口氣，紫微不再猶豫，低頭看了眼太白金星，沉聲道。
話音落下，無望谷的大妖小妖先是一愣，隨後歡天喜地的呼喝起來，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看得太白金星直皺眉。
「陛下留步！」
「銀髮」二字傳入耳中，紫微心頭一緊，寒意湧出驅散了他方升起的那絲野心。
說完，紫微只覺渾身上下無比輕鬆，嘴角浮起淺笑，轉身便走。
神仙遇到妖，有理說不清。
說完，武道蛇人丟下太白金星的屍首，縱身而起，殺向雲間的天兵天將。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能成為一世豪雄，人人敬畏的強者？我卻只能做得這個時代的陪襯，歷史的配角，甚至連配角都算不上？」
「大王，這是好事。」
「你不會懂，你們都不會懂，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都懂的。」
「怕什麼。」
一旁的辟塵眸中閃過不悅，冷哼一聲開口打斷。
「爾等莫非不知，你們的大王乃是天上紫微帝君轉世，前任紫微帝君已薨逝，可天宮不能一日無主，下官來此就是為了請陛下歸為，去上面當一方天帝。」
心頭猛一痛，轉爾被寒意淹沒，紫微星主如墜冰窟，顫抖著右手緊緊按住不斷抽搐著的左手，即便能止住手臂的顫抖，可心中的惶恐不安又
紫微捏緊雙拳，眉頭絞成一團，滿臉猶豫不決。
「大王你怎麼了？」
說完，紫微拱了拱手，不再多看一眼天頭的紫龍儀仗，轉身就要向無望谷走去。
「陛下且聽微臣把話說完。」
西牛賀洲之南赫赫有名的九頭大王，他並不像外界所描述的那般凶神惡煞，三丈之身脖生九首。相反，他的身材不高不矮，體型偏瘦，平庸的容貌上透著几絲淡漠，丟在人群中估計半炷香不到就會被淹沒。可萬聖龍宮中的侍女們都知道這位駙馬爺雖其貌不揚，卻完美的詮釋了人不可貌相這個詞，琴棋書畫無藝不精，談起天下大事足以辯得龍宮眾臣啞口無言，而萬聖老龍王也因棋輸半子將他招為駙馬。
「夫君，我有些怕。」
耳邊傳來太白金星諂媚的話音，轉爾就被風的呼嘯和須臾打散，紫微星主抬起頭，怔怔地望向東南方向。目光越過千萬里洲地，紫微依稀能看到那個直插入天的天吾山，少時所經歷的一切漸漸湧上心頭，公子傳道授藝，如師如父，十二星主中，公子對他格外上心。紫微依稀還記得，那年他們十二人被選出時，公子打量了他半晌，隨後蹲下身子，平視著他道。
我蒙公子傳藝授道，此為一世大恩，可正因公子的大恩大德，才讓我困於天吾山百多載，名為星主，實則臣僕……就算蜇龍也有騰飛九天之時，我若不抓住眼前這個機會，從此以後再無騰飛之日。
轉過身，將嬌艷動人的女子輕輕摟入
「陛下，莫要猶豫了，紫微星宮的臣子們正在翹首以盼陛下歸來。」
野心和曾經根深蒂固的忠誠糾纏在一起，紫微心情複雜，猶豫掙扎著。
若我當時應下，恐怕此時已沒命了。
碧波潭萬聖龍宮中，一身素衣的男子看著庭院外盛開的珊瑚花，按下手中的小毫，輕嘆道。
紫微星主似乎此時方才回過神，他轉望向那個一臉阿諛奉承的老頭兒，若有所思道。
聞言，紫微星主身形稍頓，面色陰沉，心底卻掀起軒然大波。
萬丈碧波潭，淺淺水中花，今生問來世，伊人何處尋。
他剛走出三步，就覺脖頸處一燙，目光所及，辟寒、辟暑、辟塵以及一眾大妖小妖都是一臉震驚。天頭傳來憤怒地喝斥聲，紫微看著濺灑了他一身的鮮血，顫抖著雙臂，緩緩回過身。
一旁的辟塵察覺到幾分不對勁，連忙來到紫微身前，卻被他伸手擋開。
聞言，九頭妖王身軀微顫，下意識的躲開萬聖公主的目光。
「怎麼了？」
辟暑大王初時也是一驚，可轉瞬反應過來，對他來說，紫微是妖王也好是天帝也罷，都無所謂，他的身份再怎麼變化也是自家大王。前世的巨門星主善洞察時事，判別是非，在天吾時對周繼君忠心耿耿，來到西牛化身妖王，他雖改效紫微，可本性卻絲毫未變。
「老頭兒，你別一個勁地啰嗦了。說吧，今日來我無望谷究竟所謂何事？」
……
「你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做些我看不懂的事。別人都說你入贅我萬聖龍宮是天大的機緣，可我卻知
「在下雖名號紫微，可並非什麼紫微帝君轉世，想來大人是弄錯了。」
「爾忠心可嘉，吾會如實稟報。」
「這碧波潭水深萬丈，又怎麼能算小。放心，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好妻子。」
哈哈一笑，紫微推開滿臉心痛的辟塵，大步向無望谷走去。
「你說本王是紫微帝君轉世？」
紫微不為所動，依舊向前走去。
萬聖公主嬌哼一聲，垂下螓首，頰邊浮起一圈粉霞，比之碧波潭裡五彩斑斕的珊瑚花還要美輪美奐。
公子如今就在西牛賀洲，前些日子還聽人說起，公子受邀前往天宮，坐于上殿六巨頭之席，名震西牛。我若接受帝璽儀仗去做那紫微帝君，他定會知曉，這天地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不過……這詔書為玉皇大帝所發，會不會是公子和玉皇妥協了？可若妥協了，公子應當會告知我……
太白金星翻了翻白眼，看向面色平靜的紫微星主，心中微微失落，他繪聲繪色的賣力宣旨，也是想給未來的紫微帝君留個好印象，可他卻無動於衷，一番苦心全都白費了。
「奉天承運，吾皇詔曰，蓋聞西牛有妖王，為上天紫微帝君轉世，受天明命，肇造弘基，神功聖武。雖此生為妖王，然世間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德。紫微者，迨帝之皇考，承元繼體，當歸還重天之位……」
見狀，太白金星面露急色，一溜煙地跑到紫微身旁，滿臉討好的神色。
公子
九頭妖王沒有回頭，臉上浮起几絲柔情，嘴角微翹。
……
「亂世的歷史中，有人是主角，有人是配角。主角總想當一輩子的主角，配角卻不願做永遠的配角。孰不知，對於這段歷史來說，他們都不過是用來渲飾的龍套罷了。」
廝殺、慘叫聲隨風傳來，鋪天蓋地般將紫微星主淹沒，站在一望無際的黑土地上，紫微星主瞳孔不住顫抖著，腦中一片空白。
「九郎，我們便做生生世世的夫妻吧。」
「哼，一生一世你便夠啦？莫非你來世還要找別的女人去。」
輕嘆口氣，太白金星合上捲軸，和顏悅色的朝向面前的幾名妖王拱手道。
仿若風中桂花的芳澤飄來，九頭妖王只覺一雙柔軟的臂膀從後面將他擁住。
天吾山裡那個舞著庶人劍的明媚少女浮於水波間，若隱若現，和他今生所戀著的女子漸漸重疊起來。
「下界妖王果真都粗俗無禮。」
老頭兒低罵一聲，卻也沒多說什麼。在重天之上他尚可以狐假虎威，可到了下界這屬於妖王的地盤，即便他貴為仙官，也得好聲好氣，更何況那個妖王可是日後的紫微帝君。
心頭一震，紫微張了張嘴，眸中浮起莫名的愧意。公子待我如己出，信任有加，我若辜負了他，豈非連豬狗都不如。
可是……
紫微盯著不知所措的辟塵，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幾乎是低吼著問道。
「大王，若你真能成就天帝之位，那日後橫掃西牛賀洲更是名正言順。天帝旗號豎立，西牛妖王定會爭相投奔，到那時，別說牛魔王、九靈元聖，就是
「從今日起，你便叫紫微，你會當上我天吾山的紫微星主，也是他們的領袖，然後為我打天下。」
撕心裂肺的痛意壓得紫微星主脊背一寸寸的彎曲下來，空白的瞳仁中漸漸浮起失望，殺了個盡興的蛇人已然離去，只留下一個佝僂著的身影搖搖欲墜的立在黑土地上。
「陛下說笑了，這詔書是玉皇陛下親口所啟，又怎會弄錯。陛下莫非是顧忌什麼？等你坐上天帝之座，一人下，億萬人之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時又有什麼好顧忌的。」
「陛下，你當真心甘情願生生世世奉那人為主？你是不是紫微帝君的轉世且不論，可你煉化的那顆神位卻是實打實的天帝神位，天帝者，當坐于天，臨於世，豈可被一山一人所困，就算那蜇龍也有騰飛九天之時。」
侍女們都知道西牛有名的美人兒萬聖公主眼光挑剔，只想找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原以為會有場好戲，孰料那九頭妖王只憑珊瑚花下的半闕《美人玉》就俘獲了萬聖公主的芳心，大婚後兩人更是如膠如漆，恩愛非常。
太白金星小跑著跟在紫微身後，氣喘吁吁道。
被血與火染得通紅的黑土地上，紫微沉默的立著，聽見天宮特使的喧聲，也只是淡淡一笑，既沒施禮，更沒上前聽封。
三丈余高的蛇人一隻手提著太白金星的頭顱，另一隻手拎著他殘破的身體，站在一地鮮血中，冷冷盯向紫微星主。
冷風迴轉，將面無人色的紫微驚醒，抬頭看去，公子座下執掌殺戮的蛇人傲然而立，身下是慘不忍睹的屍山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