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何人執筆書
第833章 念君（一）
「參見聖人。」
圍著床榻前的三丈之地遊走一圈，小蛇人終於停止了發笑，他緊握雙拳，用儘力氣，緩緩睜開眸眼。那是一雙狹長深邃的眸子，裏面漆黑一片，透著初將世間的懵懂。不多時，他的目光就落在盤旋周遭的三股風上，痴痴的咬著手指，半晌，皺巴巴的小臉上浮起欣悅的笑容，伸出右手探向頭頂的那團白風，又伸出左手指向徘徊腳底的黑風，眸子則對準身前呼呼作響的紅風，咯吱咯吱的笑著。
他竟想對聖女下毒手！
深吸口氣，老太醫硬著頭皮，大步走向呆坐血水中的小蛇人，手心中赫然揣著一柄鋒利的匕首。
世間流傳著大神通者的傳說，將世時都有祥瑞吉兆應和，可眼前這個小聖子生來便有三風護佑，遊走一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卻是前所未有的玄妙。
沉吟半晌，客家娘開口道。
「可曾取好姓名？」
兩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迴響在聖女宮中，年輕的宮女淚珠子串串滑落，卻是滿臉驚喜，而老太醫則是驚恐交加。
女媧不置可否道，她扭頭看向窗欞外黯沉的天色，目光落向東天方向，閃爍著，不知在想什麼。
面色愈發蒼白，那宮女急得快哭了出來，她何嘗不想大聲喊叫，喚人來救聖女，可聖女宮早已被隔離開來，若真喊救，恐怕她的叫聲還未傳出就已被老太醫擒殺。
「傳承君公子和我羲族的血統，也算非凡了。」
「你知道此子的爹爹是本宮的護法，就不怕惹惱了本宮嗎。」
心中滿是惶恐，目光落到老太醫通紅的面頰上，那宮女微微一怔，轉爾心中浮起個更難以置信的念頭。
「現在便取吧。」
說著，老太醫冷下眸眼，緩步逼近那宮女，滿臉殘忍之色。
「就叫周思君。」
心意已決，那宮女不再猶豫，大步從帷幕後走出，怒目瞪向老太醫。
我該怎麼辦？
「尚沒想好。」
轉眼后，他忽地張嘴，將那三團古怪的風吸入口中，彷彿用完全身力氣般，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坐在猩紅的鮮血中。
面上微微發癢，卻是小蛇人伸出手，摸索著她的面頰，怔怔地盯著客家娘，隨後破涕為笑。兒子的笑聲傳入耳中，卻讓客家娘鼻尖發酸，強忍住懸于眸眶的淚珠，客家娘深吸口氣，擠出一絲笑容看向女媧。
「你知道
年輕的宮女心生悔意，可適才慌神之下，腦中一片空白，此時回過神來，可為時已晚，她的粉脖已被老太醫死死扣住，身體彷彿柔軟的棉絮般向上揚起。
女子話音落下，那宮女臉上浮起倦容，轉眼昏睡了過去。
目光所及，老太醫面上的獰笑彷彿一柄長矛，狠狠刺入她心底。
不行，此子萬萬留不得……雖有祥瑞吉兆，可也不過是個方出生的嬰兒罷了。
老太醫脊背微震，慌忙回身，見著只是一名尋常宮女，先是一怔，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猶豫不決的客家娘，女媧哂笑一聲。
就在她悔恨交加，心生死意之時，目光落向簾幕後的床榻，面色一僵，眸里頓時濕潤。
小蛇人歪著頭怔怔地看著女媧，不知為何，生來便笑的他小鼻子一皺，隨後哇哇的哭出聲來。
那方簾幕床榻彷彿已不在密不透風的宮中，而在萬仞山巔，狂風席捲，分三處而來，一白、一黑、一紅，三股大風此起彼伏，吹捲簾幕高高掀起。一條滿身是血的小蛇人
「你住手！」
「得聖人賜名，是天大的福分，別人求之不得……罷了，就這麼定了。」
老太醫冷笑著盯著發愣的宮女，指間剛欲用力，可心底卻生出一絲莫名的緊張。
「住手？你還真是忠心耿耿，若你一直躲在那不露面，說不定會逃過一劫。」
他，他不會是想……
那隻乾枯的老手已然觸上簾幕，宮女面色發白，強忍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心中躊躇猶豫著。她打小被收入聖女宮中，照顧聖女起居，心底也早已刻下誓死效忠聖女的烙印。誓死效忠，說來容易，可真要做起來，十不足一。
聞言，客家娘手臂一顫，原本就慘白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轉目望向冷夜中的偌大宮殿，除了懷中的幼子外，在這個孤寂冷清的宮中，似乎再沒什麼能藉以依靠的存在了。
細細看向宮女的眸子，瞳仁中，那張床榻被三色之光籠罩，白、黑、紅之光如日出金斗，氤氳迴旋，華暈
「思字不吉，一念通君，不如就叫念君好了。」
「還想裝模作樣嗎。」
聖女宮佔地極大，裝飾陳設稱不上華麗，卻都很精緻，瑩白一片，素雅純潔中透著高貴。在一簾雪白的帷幕後，穿著暗色裙紗的宮女緊捂嘴巴，顫抖著雙眼看著朝床榻走去的老太醫。橫屍血污刺目驚心，在她心底掀起無邊無際的浪濤，她忙了一天一夜，本想偷個懶躲在帷后打個小盹，不料這一睡便是大半天，方才醒轉就見到了這場足以震驚羲族的陰謀。
悅耳的聲音傳來，老太醫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在他身前，不知何時出現個身材高挑，面圍簾紗的女子。雖看不見容顏，可聽其聲辨其形，無比崇高的氣質赫然浮現，高貴典雅，不容侵犯，即便心懷歹意的老太醫也不由心生敬仰。
老太醫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女子，顫抖著，匍匐下拜，身如石雕，從此再沒起身過。
「或許吧。」
年輕的宮女已然喜極而泣，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而那老太醫直到此時方才反應過來，面色一寸寸的陰
「他此時應當在為那邊的一雙兒女舉辦抓周大宴，又怎會來此。」
不行，聖女為我羲族祥瑞之徵兆，絕不能受到半點傷害……罷了，豁出去了。
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小蛇人，女子莫名一笑道，隨著聖人女媧的到來，宮殿內外映上一圈淡淡的黃光，無比的祥和寧靜。
年輕的宮女看了眼就這樣平平靜靜死去的老太醫，隨後滿臉激動的看向那女人，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既知我身份，便不用說出口了，你忙了許久，可以歇了。」
風卷燭火，火光映上緊閉雙眼發笑的嬰兒，卻顯得格外詭譎。
「你是……」
說完，女媧揮卷袍袖，剛被她取名的小蛇人出現在她懷中，客家娘微微一愣，隨後面色陡變。
「這才像話，小孩豈能不會哭，你說是嗎，聖女。」
聞言，客家娘深深地看了女媧一眼，心中浮起幾分疑惑。
「他今日不來，日後也會來尋我。」
玩味地打量著客家娘，女媧悠悠說道。
平靜許久，從簾幕後傳來微微虛弱的聲音，客家娘艱難的起身，走到小蛇人身前，將自己的兒子摟入懷中，低聲道。
我怎麼這麼笨，和他說什麼，應該喚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