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銅錢印記

周國強手指在他的眉心處停下。

周國強伸出一指，以他的武功，這一指下去，甚至可以決定錢同死的是痛苦還是輕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當年其他的人在哪裡？」錢同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們誰都不信任誰，哪裡會告訴別人去向。」周國強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指。

「一步之間，剛夠松浩回手，但若是他不撤招，唐近樓也絕對有本事避開這招。不錯……我早該想到，如今這種情勢，他沒有把握，又怎麼會以身犯險。岳不群的徒弟，可比嵩山派的二代弟子有出息多了。」左冷禪轉過身來，抬頭對著天空。

唐近樓笑了笑，對左冷禪說道：「左師伯，弟子先行退下了。」然後微笑著一步步，就向常遠如走去。

周國強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的流了出來，「錢叔，我記得，你從不殺雞的，也從不吃葷……可是那時候，你怎麼狠得下心來！」

莫說劍尖鋒銳，就算是鈍器，這等速度和力道砸下來，也難免殺傷人命。冷松浩緊皺著眉頭，一劍刺出，直到劍尖離唐近樓背心只有一寸，這才驀然發覺他果然是不閃不避，任由自己刺來，連行走的步子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冷松浩大驚，幸虧之前因為唐近樓的表現，讓他心有顧忌，這一劍並未全力刺出，冷松浩手腕一轉，長劍看看在觸及唐近樓後背之時轉向，這一下變招，流暢自然，倒也顯出了冷松浩的功力。

錢同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似是被嚇呆了一般，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錢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說話，卻引得自己一陣咳嗽。

嵩山劍比起其餘四派，更長更寬更重，這一劍刺去，風聲呼呼，唐近樓卻似毫無所覺，任由那長劍刺向自己的後背。

江湖規矩，通完姓名之後，往往就是生死相鬥。冷松浩見唐近樓問他姓名，下意識便以為唐近樓開始準備出手了。卻見唐近樓嘴角一牽，似笑非笑：「原來是冷師兄，我說過，師命不可違，冷師兄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刺我一劍。」

三人有同時鬆了口氣，忽然聽到左冷禪冰冷的說道：「下去吧。」常遠如三人不敢多話，告辭后立刻退下了封禪台。

那人聲音沙啞的說道，他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寒光，慢慢的向錢同走來。他的雙手孔武有力，雖然他手上沒有任何兵器，但沒有人能懷疑，他可以用一雙手將錢同的脖子擰斷。錢同實在是太老弱了。

錢同嘆息了一聲，忽然問道：「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那天，我親眼看著一群人拿著刀，衝進我家，我和小妹躲在開口在灶下的地窖里，我站在最上面，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將我爹，我娘，二虎叔，林叔……他們殺死。錢同，你是哪一個？」周國強紅著眼睛，狠狠的問道。

錢同臉色一白，抬起頭來，幾乎是絕望的看著他，顫聲道：「你是清河鎮的人？」

「錢同，我是來殺你的。」

錢同盯著他，嘴唇微微張開，眼神中複雜之極，包含著不解，痛苦，和驚悸。他看著那人慢慢走來，忽然間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國強。」

常遠如轉過頭來，眼光閃爍的盯著唐近樓。

常遠如瞪著他，身體緊繃，似乎隨時都能夠一劍刺向唐近樓。卻見唐近樓面色不變，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步伐沒有絲毫變化。常遠如長劍在手，卻終究沒有刺出去。

冷松浩一滯，只見唐近樓腳步移動，已經要從他身邊過去。另一人郭毅離他有一丈遠，神色為難，冷松浩心中一緊，心道：「掌門師伯讓我們試探他的劍術，如果他一劍不出，就這樣下去，那成什麼話？」一想起左冷禪冰塊一樣的臉，冷松浩心中一凜，手中一抖，長劍呼的一聲，刺向了唐近樓。

三人眼睜睜的看著唐近樓慢慢的下了封禪台，卻仍是盯著他離開的地方，心緒不寧。封禪台上，風吹起他們的衣衫，呼呼作響。

「真的是你。你……你想殺我？」錢同看到周國強的臉，後退兩步，臉色慘白。

他愣了一下，緩緩的揭開臉上的黑巾，露出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正是周國強。

周國強看到他這幅神態，先前的猶豫和遮遮掩掩反而盡皆退去，他神色冷厲的看著錢同，冷聲道：「不錯。錢同，我是來報仇的。」

「我沒有殺人。」錢同恍恍惚惚的說道。

忽然一人跳了出來，冷冷的說道：「唐師兄，你這是欺負常師兄不能真的傷你，難道我們師兄弟當真不配讓你出手么？」

常遠如面色一變，下意識向左冷禪看去，只是左冷禪此刻似乎不管不問，背著手背對著二人。

那人渾身一震，忽然停住。

周國強眼睛一紅，低喝道：「你還有話說！」

「好在半個月以後，就只有五嶽劍派而不會有什麼華山派了。岳不群潛心經營了這麼多年，連我也差點瞞過去，江湖之中，終究是實力最大。你想靠著兩個優秀的弟子，重振華山……可惜，華山派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左冷禪凝望著極遠處的天空，身後太陽臨空，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只是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硬下來。

夜晚，唐近樓睡在床上，閉上眼睛，沉穩的睡去。

錢同渾身一顫，他掀開左手的衣袖，只見左臂連接肩膀的地方，有一個詭異的傷疤，正是銅錢形狀。

周國強盯著他，說道：「那天，你們都矇著面，其中有一個人殺了人之後，用刀在林叔的身上劃了一個符號，然後你們就將林叔的屍體燒了。其中一個人說，這個記號你們人人都有，若是讓人查到可就不妙……我雖然看不到他劃得圖案，可是他的動作軌跡，我記得一清二楚，你們一走，我便將它畫了出來，是枚銅錢的形狀，對不對？」

錢同轉過身來，才發現他的身後的房門處，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一襲黑衣，黑巾蒙面，正冷冷的盯著他。

錢同眼睛恍恍惚惚看著眼前虛空之處，忽然輕聲道：「國強，讓我再多活三天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三人似乎是同時警醒，轉過身來，左冷禪臉色冰冷的站在台上，卻閉著眼睛。

「不敢，嵩山派冷松浩。」那人神色一凜，隨即答道，腳下微微一錯，擺了個防禦的架式。

左冷禪眯縫著眼睛，冷光閃動，回憶著剛才唐近樓的一舉一動，自言自語的說道：「每一步都不多不少，不快不慢，這可難得的很了。」他忽的一睜眼，盯向剛才冷松浩出手的地方，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周國強上前一步，冷冷說道：「你知道我是華陰府人，不過我似乎沒有對你說過，我家住華陰府清河鎮！錢同，你還記不記得清河鎮！」他說道最後一句，聲色俱厲，臉上已經青筋暴起。

※※※

周國強再次踏前一步，瞬間來到錢同面前，錢同腳下一軟，坐到了牆邊一跟板凳上。

嵩山之上，一片寧靜。

錢同微微戰慄著，閉上了眼睛，輕聲道：「當年誰也不敢完全信任別人，所以留個記號，免得被人出賣。沒想到到了今天，這個記號讓你認出了我。」

只是唐近樓一步一步，不快不慢的離開。似乎絲毫不知，自己已經在生死之間，來回走了一圈。

錢家此刻只有錢同一個人。錢同此時還沒有睡下，他點著油燈，用左手拿著，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在一隻大箱子里翻著，箱子很大，他幾乎要將身子都塞了進去。翻了許久，錢同終於站了起來，右手上握著一本泛黃的冊子，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在油燈的映照下顯得紅光滿面。

唐近樓停下來，看著他，問道：「敢問師兄高姓大名。」